刑部的围捕遭到黑衣人殊死抵抗,多亏张冉帮刑部添了一份力,方活捉了几人。可正要将人带回审讯时,那几人脖子一歪,咬破毒囊自尽而亡。这般情形,刑部的人始料未及。主事谢小星叹了口气,没能尊皇命把隋行活着带到御前已经是失职,想方设法将功补过,仍未歹着一个活口,这番办事不利,上头怪罪下来,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张冉自打离开鄂北,终于碰到像样的对手可以大展拳脚,心满意足,拍拍衣服准备打道回府。
“冉大哥!”祝筠从周凌的影子里蹿出来,朝张冉身后钻,没料步子迈得急,左脚被右脚绊倒,亏周凌眼疾手快地抓住祝筠的衣领,祝筠才没在众人面前摔破相。
“他是你几世不见的相好吗,一见面激动的路都不会走。”周凌提溜起祝筠。
“周校尉,我发现你的嘴巴和将军的一样毒。”祝筠终于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周凌斜了一眼,“你方才是不是求过我什么事。”
“对不起,我错了。”祝筠颔首认错,旋即挪到张冉身后。
“长安、老周。”张冉向前走了几步,与刑部众人形成的包围圈缺了个口。
歪歪扭扭倒下的人径直冲进祝筠眼帘。祝筠霎时面色苍白,“他们是……死了吗?”
“方才还一腔孤勇。若你倒下也是这个样子。说不定比他们还丑。”周凌面无表情道。
张冉闻言,伸直胳膊,挡住祝筠的眼睛,“他们罪有应得,不要多想。”虽不晓得祝筠如何把周凌惹恼,但张冉从来都是偏袒祝筠的,于是冲周凌吐了吐舌头,“老周你这么凶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不劳你费心。”周凌抱起手臂,风掀起衣袂,更显孤傲出尘。
几名善后的刑部人员牵来车,装殓隋行和众刺客的尸身,干得辛苦,随口叨唠两句,“谢主事,你说这个隋侍郎贪那么多钱财都去哪儿了,家里一盆如洗,身上也没多少银票。”
“藏起来了吧。”谢小星随口回答。
“那么多钱,换成银子能把西山下的鱼塘给填平了吧。再说他贪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
“因为隋行并非主谋,他只是被人操纵的工具。”周凌闻言答道。
“尊驾何人?”谢小星警惕道。
“鄂北军校尉周凌,领大理寺丞之职,奉旨调查徽州败军一案,”周凌掏出腰牌,自报家门,“我怀疑隋侍郎与徽州一案有牵连,想查看这几名刺客,请谢主事行个方便。”
“原来是周校尉,久仰,请。”谢小星抱拳。
周凌不多客套,提剑划开刺客左臂衣袖,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左臂皆有螣蛇刺青。
“这个不是上次荣寺卿借调卷宗里的图腾吗?”谢小星惊讶。
周凌收起剑,“看来,粮草问题和徽州军泄密一事牵连甚密。隋侍郎身在其中,知道不少事情,这才遭到灭口。”
“户部、徽州军……如此可怕的渗透,足矣颠覆王权。”谢小星闭目冥想,忽然睁开眼睛,“来人,拓下这道刺青,查看隋行身上、家中有无类似的图腾。事关重大,我现在就进宫面圣。”
大理寺不比刑部,周凌虽身受皇命,但主持徽州一案审查是荣寺卿,故而非紧要之事,不得越级。周凌遂别过刑部人员,往大理寺去了。张冉无事,拉着祝筠一道回府,将军若不忙,这事儿会是个值得说道的谈资。
东院池塘边的亭子四周是美人靠,祝筠趴在上面喂鱼。上京城的贵人有午睡的习惯,祝筠来到府上,也入乡随俗。可今日是万万睡不着了,每每闭上眼睛,就是黑衣人拿箭瞄着自己的场景。午后起了风,天上布满厚厚的云朵,空荡荡的房间和着萧萧西风与树影婆娑,祝筠心有余悸。
“噗通”,小石头从祝筠身后抛入池塘,溅起一圈水花,鲤鱼惊地四散游去。
祝筠从失神中缓了过来。
“长安,又在发呆呢。”张冉大摇大摆地走上前。
“我有经常发呆吗?我明明是在想事情。”
“见过几次。也可能是你想事情的时候太专注了,看着像发呆。”张冉双腿盘在靠椅上坐下来。
“冉大哥,”祝筠压低嗓音凑近,“我可不可以搬到西院和你们一起住,我看西院有很多空房。”
“住这里不好吗,你瞧这假山、这池子、这屋子,若我住里面睡觉都能笑醒。”
“那我们换换。”
“不可不可,我这邋遢鬼住进去,将军会把我劈了的。而且我听老人家说啊,屋子得时常有人住着才能兴盛人气,你住里面,定然有将军的考究。”
“可是秋天树叶飘零,总感觉萧瑟寂寥。”祝筠本想说树影晃在窗上很恐怖。
“嗐,搞半天你是因为落叶啊。等着,我给你解决了。”
祝筠觉得张冉一定没弄懂他的本意,张冉是直脑筋,话就应该明白的说。果然,就见张冉抄起竹篙,猴子似的攀上了树。竹篙挥动,豪放地敲在树枝上,枯黄的树叶簌簌落下。
“怎么样,这招不错吧!”张冉颇感自豪。
满天飞舞的落叶里,祝筠望着认真卖力的冉大哥默然无语。
这一下午,祝筠过得很充实。不仅挥着扫把嚯嚯地收拾地上的落叶,还得划着船打捞池子里的落叶。最要命的是那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的假山,祝筠只能一片一片的捡树叶。待收拾妥帖,大宝已经过来喊着吃晚饭了。
“虽然今天辛苦,但一劳永逸。”张冉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是啊,我觉得今晚倒床上就能瞬间入眠。”祝筠望着秃顶的树杈。
“走啦,晚上帮你多盛一碗米饭。”
祝筠净过手,帮着布好菜,高照和周校尉一路谈着事务走了进来。祝筠听进只言片语,应该为着是白日里的黑衣刺客。
“叮铃铃。”门口的风铃有节奏得响起来。
“摇铃摇出韵律来,朝野上下唯左相一人。”高照道。
祝筠出门相迎,来人果然是齐相。
“齐相这是算准了饭点来吧。长安,给添副碗筷。”高照吩咐。
“不用,我送个帖子就走。”齐时衡从袖子里掏出请帖,抛给高照,“今日朝会陛下搬旨要加强军力,国子监作为国学表率,邀你明日莅临为诸学子讲解武学。”
“皇城禁卫军和京畿大营的两位统领都在,怎么会找上我一个赋闲在家的前边塞守将。”高照翻开请帖,是祭酒李邺亲笔。
“你当人家乐意找你,还不是陛下发的话。陛下这是有意缓和你跟国子监的关系呢。我看陛下为了你可真是费心。”
“这话听着,怎么我就是个不省事的似的。”
“我可提醒你,明天好好讲学,不求你舌灿莲花将那群学子说的心服口服,但求你别惹事生非把局面闹得更僵。”
“这么不放心我还让我去。”高照挖苦。
“不是不放心,是叮嘱、嘱咐。你体谅体谅我这个当朝左相,三省六部的琐事我尚且忙不过来,还得上赶着过来送帖子。”齐时衡掏心掏肺道。
“是呵,帮人递帖子这种小事,怎么还劳齐相亲为。”高照啪的合上请帖。
“祭酒心里别扭啊,陛下又怕旁人来送贴子请不动你大驾,我就只能为了文武百官和和气气、相亲相爱委屈做个和事佬了。”齐相白了一眼,转身离开。
祝筠送别齐相,见桌上规整的请帖,挪着身子往高照身边凑了凑,“将军您明天去国子监吗?”
“去啊。陛下都变着样的传口谕了。”
祝筠刚捧起的碗又放了下来,一本正经请求道,“那可不可以带上我。”
“嗯哼!”
“老周,你被鱼刺卡嗓子啦?”张冉颇关爱地问。
“无事。”周凌瞪向祝筠。
“我……我就是很憧憬,想瞻仰一下最高学府。”祝筠看了一眼周校尉,心虚地低下头。
“想去就去吧,他们读书人都爱找个书童,你就临时给我当个书童。”高照应到。
“我也去。”周凌夹起一块脆骨板,嚼得嘎嘣响。三双眼睛一齐看向周凌,一时间只能听道脆骨被粉碎的声音。
“老周你什么时候也爱热闹了。”张冉伸着脖子问。
周凌不紧不慢地咽下去,“我去查案。”
“咳咳。”祝筠担心周校尉再说下去。
“长安,你是不是白天吹风着凉了。”张冉缩回脖子转向祝筠。
“没、没事,可能是喝汤呛到了。”祝筠端起米饭塞了两口嘴里。
“那就都去吧,张冉你赶车。”
“没问题。”张冉一惯爱跟着将军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