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豪大吃一惊,转首一瞧,但见不知何时,一名枯瘦的老尼已站于丈余开外的一株丹桂树之下。
“阿弥陀佛!”那老尼单手在胸前唱了个喏 ,“贫尼青霞。敢问施主高姓大名?因何深夜擅闯我恒山?”
赵燕豪心念电转:决不能自报名姓!堂堂少林弟子,却夜闯恒山,不仅有损我少林威名,且尚会有损恒山派声誉!……先闯出去再说!
主意已定,便并不答腔,纵身而起,迳向庙门方向跃去。
“哼!好生无理!那就给老身留下罢!”
话声中,那老尼几乎撵着他的身形同时拔身而起,追身的宝剑,在冷月之下寒光凛冽,迳刺后心。
赵燕豪轻提一口真气,施展出武当派之轻功绝技“梯云纵”,身形蓦然生生地拔高了三尺许,复一记“蜻蜓点水”,左足尖在剑脊之上轻轻一点,身形宛若旗花一般冲天而起,半空之中两个斛头,已然射出四丈开外。
嘈杂声中,火光晃动,一群晚课的女尼自禅房之中飞跃而出,剑光霍霍,刹那之间便形成了一道弧形剑网,将赵燕豪的去路给切断了。
赵燕豪见有了灯火,耽心青霞掌门认出自己,忙将蒙面巾给拉上。
众拦截者之中,有一名女尼持剑越众而出,问道:“掌门师姐,怎么回事?……此人是谁?”
“不知道,他不肯讲话。”青霞师太盯着赵燕豪背影,冷声道:“施主武功卓绝,贫尼佩服得紧。……你究竟为谁?因何上我恒山?真不肯见告么?”
赵燕豪拱拱手,哑声道:“今夜此行,在下对师太您,以及你恒山派决无恶意。……尚请师太高抬贵手,容在下离去罢。”
青霞师太面色一寒,冷冷道:“我恒山乃佛门清净地,自绝慧祖师创派之日起,便已定下了规矩:凡擅闯我恒山者,必留下名姓来!八百年以来,从无能列外者!”
赵燕豪沉声道:“请师太恕罪,在下真不方便见告。”
青霞师太冷笑道:“贫尼不才,忝掌我恒山派,虽不能光大门楣,可好歹也得维护我恒山之尊严!……既然施主不肯见告,那贫尼只好以江湖规矩来办啦:咱们赌一把,以三招为限。三招之内,贫尼若不能识破施主身份,便请自便;反之,若贫尼侥幸识破,则得委屈施主,听候贫尼发落,如何?”
***
恒山派众弟子听掌门如此讲,均觉得未免忒为托大,心下甚是忧心。
须知,武林之中的高手多不胜数,且门派各异,寥寥三招,即便真能判断出为何门何派,可欲判断出究竟为何人,谈何容易?而一旦判断错误,那麽整个恒山派,不啻于让这人给挑啦。
赵燕豪瞥了青霞掌门一眼,光线较暗,看不清神情,可其镇定自若之体态,显得有恃无恐, 暗忖道:方才她那一剑,并未尽全力;而我,亦未施展少林绝技。可这三招,她必全力以赴,若不以我少林绝技应战,非但必败无疑,且尚有性命之忧。……我曾协助师叔对付南宫世家,她当已知晓,一旦判断出我乃少林弟子,且具有此等武功造诣,必能立刻判断出我身份来!……说不定,她如今已然猜出,却故作不知!这老尼,好生狡猾!
心念及此,便拱手笑道:“青霞掌门,对不住得紧,我不跟您赌!告辞啦!”话声中,振臂一跃,迳往剑网丛之中扑去。
“给老身回去罢!”
青露师太见状,一式“金针渡劫”当胸刺落。
赵燕豪见她这一招锋芒暗藏,虚实难辨,心下暗赞,忙闪身避开,右掌一扫,将三名阻挡的恒山弟子给扫倒在地。
两招平日引以为傲之快剑,再加上“缠情带”绝技,居然沾不得敌人半片衣角,冷若霜陡遇如此强敌,心下既震惊,又不肯膺服,便一直紧盯他的一举一动,蓄势待发,但见他身形一动,便如形附影般追身而出,“唰”的一剑迳刺后心。
赵燕豪来不及回身招架,一个滚身横跃而出。
“好!”冷若霜赞了一声,“再接我一招‘星落平原’!”
迷蒙的剑气之中,万千寒星追身射落。
赵燕豪心下一凛:人说恒山剑法灵巧绵密,柔中带刚,攻守兼备,果然名不虚传!她这一招,竟然寻不出一丝破绽!
当下不敢撄其锋,忙斜窜而出,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这凌厉之极的一剑。
他惧怕对手尚有后招,不敢再行停留,足尖甫一着地,双臂一振,腾身跃上围墙。
堪堪站定,陡觉右脚踝一紧,已被一根丝带状的物事给缠了个结结实实。
“想逃?!哼,没那么容易!”
冷若霜双手执着“缠情丝”猛力一扯,赵燕豪立足未稳,哪禁得起如此巨力,早扎手扎脚得摔落在地。
冷若霜一振臂,将他给拉近身来,一剑迳刺小腹。
赵燕豪骇然色便,着地一滚险险避开,忙去解脚踝之上的丝带,却一时解之不开。刚欲潜运金刚指力将之扯断,陡觉丝带彼端传来一道巨力,已然身不由己得被拉离出地面,“砰”的一声,额头重重地撞在香炉鼎之上。
冷若霜娇叱一声,左袖一扬,一支银光闪闪的玉箫电射而出,直取咽喉。
赵燕豪反应极快,复一个滚身避避开去。
眼看那玉箫便要撞上香炉鼎,却见冷若霜一抖左腕,那玉箫去势立止,“咻”的一声倒飞回衣袖之中。
“霜儿,退下!”青霞掌门忽然喝止。
冷若霜见他已被自己杀得如此狼狈,取胜之机就在眼前,可师傅却不让乘胜追击,心下甚为不甘;但她从不肯违拗师傅之意,便向赵燕豪略带鄙夷的冷笑一声,一抖腕,松开“缠情带”, 悻悻得退至一旁。
赵燕豪轻擦额角冷汗,长吁了一口气。
其实,青霞掌门之用心,冷若霜尚未明白。
正所谓旁观者清。以青霞掌门数十年之武功修为,自然瞧得清清楚楚:敌人并非不是女儿对手,而是不愿与之硬碰硬。
若女儿的武功再差一点,即便再斗将下去,亦不至于逼迫对手硬碰硬,那倒还罢了;可她深知,女儿的本领与自己已然相差无几,一旦全力以赴,天底之下尚无几人能仅靠防守,而不依靠进攻就能化解的。
她看出对手之实力,一旦硬碰硬的话,女儿很可能会吃亏,所以急忙喝止。
“这位施主,既然你不肯跟贫尼赌,那贫尼也不勉强。”
青霞掌门走前两步,缓缓道:“只是,我恒山派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不如这样罢,改了方才的规矩:若你能胜得贫尼手中这口剑,便请自便;反之,还得委屈施主,听候贫尼发落。如何?”
赵燕豪沉吟片刻,苦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这么办罢。尚请师太手下容情!”
“施主不必客气。”青霞掌门淡淡一笑,“请亮兵刃罢。”
“在下并非托大,而是不惯使用兵刃。”
“也好。”青霞掌门神情一肃,剑尖斜指地面,沉声道: “请出招罢!”
“好一口宝剑!”
赵燕豪见那剑身宛若一鸿秋水,青蓝色的寒光游走不定,不禁心下艳羡;又见她卓然而立,手中宝剑看似随随便便地一执,可浑身上下竟无半分破绽,于是便不肯先行出手,拱手微笑道:“师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