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自狼窝岭东北方向悄然踏入北凌,距离她进入鲜卑王宫也已两月有余。
北凌边境的滇池西关仍由莫家军坚守,殷帝已正式任命许吾祯为莫家军的新统帅。经过以前一段时间的磨合,许吾祯已经在军中赢得了威信,莫家军的编制未变,战力依旧强劲。
眼下正值塞外草木枯黄,连动物都在为冬季储备食物之际,边境战火会再次燃起,滇池和西关也加强了战备。好在,殷帝已向北凌运送了充足的军需物资,这是他在莫子蔺去世后,终于将滇池的莫家军视为己有的体现,待遇也随之提升。
塘墉城内,原郭家军残部尚有九万人驻守。梓妃镇闭关后,塘墉城关隘成为了后方防线,其中七万军队被部署在梓妃镇西南面的旧关口,日夜不停地加固边防,严密防范对面的十万鲜卑军。
殷帝之所以未增派援军,是因为梓妃镇附近便是地势复杂险峻的狼窝岭,野兽出没,人迹罕至。鲜卑十万军队滞留梓妃镇,补给和增援都面临极大困难,孤立无援的他们,在殷帝眼中已成一盘死棋。加之鲜卑王虽然尚存,但伤势严重,消息全无,恐怕一年半载内都无法再有心气出兵。
如今,北凌军队粮草充足,严阵以待,殷帝也显得颇为自信,所以子期并未选择费尽心思入关,而是选择了拓跋溟觊觎已久的狼窝岭作为过关路径。
拓跋溟的这一计划鲜卑大多臣民并不知情,子蔺在拓跋溟企图掌控狼窝岭时曾有所猜测,但遗憾的是,他未能查明真相便离世。
子期仅携四名侍女,轻装简从,历经三天穿越狼窝岭上拓跋溟标注的密道,最终在狼窝岭之巅再次停歇。
山丹取出大王赐予的狼窝岭简易地图,四人合力展开,呈现于子期面前。山丹道:“王后,我们已抵达大王所指的主路,此处的东南方向便是魏国的塘墉城关隘,我们可绕过山道,继续向西北方向前往凤山。”
时至午时,自晨曦中出发的子期五人已感疲惫,三日来她们少有休息,全靠拓跋大巫师的秘药护身,蛇虫毒物皆避而远之,无食物之地,大型野兽亦不敢靠近,使得这一路行来还算顺利。
子期令山丹收起地图,三日时间里,她们根据拓跋溟的图纸,沿途实地勘测,做了许多标识。这条路径曾是少年拓跋溟偷偷穿越鲜卑与北凌的秘密通道,唯他知晓。当年,他因此躲过了伊旱王后的多次追杀。
“我们已风餐露宿几日,既然进入北凌,便先到塘墉城稍作歇息,犒劳一下肚子,再前往凤山。”子期提议道。
四个侍女虽能忍受辛苦,但在兵营中她们享受着相对优渥的待遇,几日的委屈她们尚能忍受,但她们的王后却不可一直如此,对此提议,她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走在塘墉的街巷上,子期又回到了中原的繁华,连鲜卑王都也比不上这里的琳琅满目。不同于滇池和西关这样的军事重镇,塘墉,曾作为梓妃镇商贸交易的城镇,发展是北凌最好的,已赶上内地的中等城镇。
这里没有边防要塞的如临大敌,也没有盘查严谨的设卡和巡逻,郭家军给塘墉养成的优渥闲适依然存在。数万军队,和数十万塘墉郡百姓,在鲜卑军撤走后,很快恢复了灯红酒绿的生活。
子期进城后,纱巾覆面,衣着素雅,梳了已婚的发式,四位侍女也是中原的装束,没入人群一点都不显眼。
五人进了一家叫六福楼的客栈,订了两间房,便在楼下的大堂里用饭。她们本意是休整一天,并不打算出门走动,用完饭就上楼休息的。可偏偏巧合,她们临近的饭桌却是一桌子嘴碎八卦的外地小商贩。
先是聊的从内地贩运的货物,然后就是北凌各处的八卦趣闻,子期是听到梅家的传闻后才引起她的注意,什么离家出走,什么了却红尘,又是梅家寻女儿闹的鸡飞狗跳。这些她听了也不惊讶,她明白自己这一走,就与梅家断了缘分,这一断许是五年、十年,也许是一辈子。她走的路大逆不道前途未卜,断了,也许对梅家也算好事。
四位侍女并不清楚自己王后的复杂身世,那些闲言碎语也没入耳,见子期有一霎时的走神,芍药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对口味?”
子期回神一笑:“不是,就是累了,吃好了吗,好了咱就回去要水沐浴,今晚早睡。”
“饱了饱了。”芍药她们连声回答,随即起身。
此时,人影一闪,一个手持拂尘的中年道士,温文尔雅地拦在子期面前:“夫人,您面相极佳。我是凌虚观的游方道士,今日得见夫人,深感有缘,或许您前世便是同道中人。不知能否让贫道为您卜上一卦?”
子期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刚刚用餐时摘下了纱巾,庆幸这道士对她来说十分陌生。她从容地重新戴好纱巾,仔细打量了这道士一番。他中等身材,面容精瘦,长脸上一双精致的凤眸引人注目,但稍显遗憾的是嘴巴略厚,使得下巴显得稍短。道士方才使用的是京都官话,也难以判断他来自中原何地。她确实未曾见过此人。
芍药等四人紧紧围在子期身边,眼中满是警惕,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搭讪,她们觉得太唐突,理由也牵强。
子期淡淡一笑,礼貌地回应:“我乃深宅妇人,夫君为尊,对于道法之事并不了解。道长可能误会了。”
说完,她绕过道士,准备带着侍女离开。
然而,那道士似乎不死心,突然隔着衣袖抓住了子期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停在距离她胸口半尺之处。
子期顿时感到胸口的香袋微微发热,那是子蔺的一魂。她迅速抽出手,对道士猛拍一掌。道士只是后退两步,便稳住了身形。
两人交手瞬间,四个侍女迅速反应过来,她们在北凌不能携带常用的刀剑,只能怀揣短刃。于是,四把短匕对准了中间的道士。
道士的厚嘴唇微微颤抖,凤眸闪烁,露出些许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的神色。他再次拱手行礼:“夫人,方才多有冒犯,是贫道心急了。请听贫道一言,您命格尊贵,注定有大机缘,但您的机缘与北方水兽相冲,难以得到圆满。因此,若您想达成心愿,江南才是您的福地。这是天机,贫道不惜折损寿命相告,实为您的天命所折服。”
“一派胡言!何方妖道在此妖言惑众?还不快滚!”
“再不走,就割了你的舌头!”
四个侍女气愤不已,她们的王后怎能被这道士骗往南方?但此处不是鲜卑,既不能杀人,也不能送交官府。
好在道士也识趣,达到目的后并未真的动手。他再次拱手行礼:“贫道言尽于此,夫人可自行抉择。贫道告辞,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