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新学期开学了。黄康贤回到学校。
他继续给唐艳发短信。每天一条，像一个坚持每期买一注彩票的彩民似的。他希望忽然一天幸运降临，同时坚信功夫不负有心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类的增广贤文，总有一天也会在他身上得到验证。
期中的一天，他接到父亲的一个电话。父亲说：“唐运年老师去世了，如果你有他女儿唐艳的下落和电话，请通知她一下。”
黄康贤打唐艳的手机，手机是关的。他便发短信：我爸来电，你爸今日凌晨病逝，特此告知，并请节哀顺变。
十五天之后，黄康贤还记得是五月六号。这天上午，黄康贤正在上课，他的大腿忽然酥麻了一下，是放在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引起的。他偷偷把手机掏出来看，是唐艳发来的短信：
谢谢你。见一面吧，如果你愿意的话。荣和山水美地C栋603。我全天都在。
黄康贤兴奋地“哦也”了一声，然后像一匹跳槽的马跃过桌椅，跑出教室。
他租车来到荣和山水美地，C栋楼下。
他望着六楼，踯躅不前。
他粉色boss衬衫口袋里的手机震麻了一下他的胸。
唐艳短信：不愿意上来，就请回吧。
黄康贤没有回信。他上楼的速度比电信还快。
一踏进603的门他立马把唐艳抱住。他狂吻她，撕扯她的衣服。唐艳的衣服本来就很薄，又很宽松，是丝绸的睡裙，一下子就被他扯掉了。作为报复或回应，唐艳也把黄康贤剥了个精光。
不到一分钟，黄康贤便结束了战斗。这是他的第一次实战，勇猛、急进、毛躁，导致了他草草收兵。他从阵地上撤下来，羞惭地倒躺在唐艳的身边，像一个反被征服的征服者。
唐艳真是个懂事的女人啊。她才不嘲笑黄康贤，而是抚慰他，鼓励他。“没事，没关系。我也很爽，有高潮了，真的。”她说，话里含有几分的欺骗性。
黄康贤感动地看着唐艳，说：“这是我的第一次，所以做得不好。以后我一定会……”
黄康贤的话未说完，就被唐艳的嘴堵住，说不出口了。
唐艳这次的吻深情投入，吻出了眼泪。现在，被感动的人是她。黄康贤的童真，竟然是献给了她。而其实她的贞操，也曾经想过献给黄康贤啊，只是没来得及没到时候，就被万恶的韦三得给夺走了。
黄康贤发现湿润他身体的不是汗，而是唐艳的眼泪。他以为唐艳是被迫和不情愿的，就捧住了她的头，不让她再有动作。
“你不喜欢？”唐艳说，她也以为黄康贤厌了。
“我喜欢，可是又见你难过。”黄康贤说。
“没有呀？我很享受，真的。”
“那你为什么哭呢？”
唐艳说：“那天在民院红豆树下，你为什么哭呢？”
黄康贤恍然觉悟，一笑，“那我懂了。”他松放唐艳的头。
唐艳愈发地放肆和随性。颠鸾倒凤，腾云驾雾，栉风沐雨，这方面她绝对是高手和行家。但是她无须使出浑身解数，只那么通常的几招，就已经让初出茅庐的黄康贤别开生面、瞠目结舌，被刺激得神魂颠倒了。
血气方刚的黄康贤很快雄风再起。他举枪重新战斗。但这次唐艳可没有让黄康贤一味地冲锋和进攻。她控制他，为他导航，为他减速，帮助他延长快感和酣畅，不让他做刘翔。
二十分钟后，黄康贤射出他快乐的子弹，也把唐艳送上了快乐的巅峰。他们销魂断魄的高呼，响彻云霄。
又过了二十分钟，黄康贤仍然紧紧抱着唐艳不撒手，像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不甘舍弃一颗钟爱而昂贵的玉石。“从现在起，你能不能只做我的女人？”他说。
“我的心和感情只属于你一个人，从来都是。”唐艳说。
“身体呢？我要你完全属于我。”黄康贤说。
唐艳说：“不是我做不到，是你做不到。”
“这话怎么讲？”
唐艳轻轻推开黄康贤，翻转身子，盯着天花板，“你看我现在住的房子，八十五万，首付才二十万，贷款六十五万，每个月要还贷三千元，连本带息要还三十年。我得供这套房子，也得养活自己。”她说。她没有把话说满，言外之意，你黄康贤还是学生，没有能力包养和完全拥有她。她不能专属于黄康贤，她还得有别的男人，挣别的男人的钱。
“那你做别的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那个？”黄康贤说，他坐起来，愤懑的样子。
“我能做别的什么？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女人，你说？”
“我一个大学生，也可以到饭店里打工端盘子。”
“是啊，你一个大学生，也才在饭店里打工端盘子。我一个初中生去端盘子谁要？”
“你这是狡辩，推脱！根本上你是想钱怕苦，贪图钱财和享受。”
唐艳瞪着黄康贤，“我贪图钱财？我享受？你不知道我有多苦！”
“苦你又干这个？”
“我就会干这个，我就干这个了，怎么啦？”
“你平时就在这房子里接客？”黄康贤说，与唐艳针锋相对。
唐艳送给黄康贤一巴掌，“黄康贤，你给我滚！”
“滚就滚！” 黄康贤边说边跳下床，找衣服穿上，“我现在没有钱，欠你的！”
唐艳已经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黄康贤没有滚蛋。他重新回到床上，从背后抱住唐艳，任由唐艳怎么推拒，他就是不放开她。“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他像一个胸怀广阔的男人一样道歉，“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一定是。你没有去读高中，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好吗？”
唐艳还是哭，但小声了。
“是不是跟韦三得有关？”
唐艳一个哆嗦，不哭了。
“我今年春节回家，遇到韦三得了。”黄康贤说，“他说了他和你的事，是不是真的？”
唐艳开口了，“我是被他强奸的。”
黄康贤也哆嗦起来，缄默了很久，“那……当时，为什么不报案？”
“我想报案，可我爸不让报案。”
“为什么不让报案？”
“他怕丢他的脸！”
“所以你恨你爸，没有去上高中，这么多年也没回家。”
“我已经不恨我爸了，”唐艳说，她抽泣着，“他不在了。”
“你爸不在你知道？”
“看到你的短信，我就回家了。”
黄康贤松了一口气，他拥抱唐艳的手也随着心情略为放松，“春节的时候，我还去过你家，看望过你爸。他很想念你，也很担心你。”
“我妈跟我说了。”
“你要是早一点，在你爸还活着的时候回去就好了，”黄康贤说，“不过也不要紧，你总算回去了。唐老师在天之灵也一定看到你回去了，他一定是高兴的。”
黄康贤的安慰和体贴让唐艳回心转意，还转过身来。她直勾勾地看着黄康贤。
唐艳逼人的目光让黄康贤发憷。
“我想杀了他！”唐艳说。
黄康贤惊愣，“谁？”
“韦三得！”
黄康贤没有犹豫，说：“不行的，你怎么杀得了韦三得，就算杀得了他，也是犯法的。”
唐艳说：“我真想杀了他！杀不了我也要杀。这狗屌毁了我的前途。我哪怕去坐牢被枪毙，反正现在我也不是人！”
“还是不行的，”黄康贤说。
“我这次回去又遇到这狗屌，他还想占我便宜，侮辱我，气死我了！我非杀了他不可！”
“他又强迫你啦？”
唐艳摇摇头，“我诅咒了他几句，然后跑开了。”
黄康贤捋着唐艳盖脸的头发，“春节我去你家，其实是想看你回不回。你那么久时间不理我，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唐艳摁住黄康贤捋发的手，“我想杀了韦三得，我说的是真的。”
黄康贤说：“你杀不了韦三得，真的。我也不让你杀。”
“你杀？”
黄康贤一惊，旋即说：“我也杀不了他。”
“你当然不会杀他，他跟你没仇”唐艳说，“算我没说。”
“不是，韦三得跟我有仇。”黄康贤说，“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何况，听说我爸的腿就是被韦三得打断的。”
唐艳盯着黄康贤，“黄康贤，知道我为什么不上高中吗？”
“因为你爸。”
“那是其次。”
“还有呢？”
唐艳说：“因为我被韦三得强奸了，已经不配和你做同学。就算你不知道，我也不配和你在一起了。”
黄康贤说：“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这是缘分。”
唐艳说：“这不一样，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但如果我不被韦三得强奸，去上高中，上大学，结果就会不同。”
黄康贤说：“唐艳，我同情你，理解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念你，真的。”
“但是你会娶一个妓女做老婆，和她结婚吗？”
黄康贤哑然，他被问住了。
唐艳半边脸有笑，然后连有笑的半边脸也跟随身子转了方向。她背对黄康贤，像一块冰冷而沉重的石头。
黄康贤没有去撬动这块石头，因为他很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