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老太爷赶到的时候,被附体的小花正对着屋子里头那几个不孝子孙动手。
大约是积怨已久,这回老太太可没手下留情,那些人又不能反抗,只剩下挨打的份。
“住手!”
王老太爷挺生气的,随手操了个家伙就扔了过去。
都是鬼,但鬼与鬼之间还是差距挺大的。
王老太爷死了那么多年,生前又是个极要强的人,哪怕是死了,也要做鬼中的强者。
愣是凭着一口气,脱了轮回,修成半个鬼仙。
就是城隍土地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死了半年多的寻常老太太。
鬼与人不同,道行深浅一眼就能看到。
那老太太被他这么一砸,瞬间怂了。
“还不快离开她的身体!”
王老太爷说话并不凶,但偏偏这温和的说出来,却有千重威压。
老太太本能地就想按照他说的去做,可偏偏一丝执念不肯松开,死死胶着在这副躯壳里头。
王老太爷见对方不识抬举,顿时怒了!
先礼后兵,王老太爷觉得自己礼数已尽,于是随空一捏,变出一根四方铜鞭来。
那鞭看着平平无奇,但却自带威力,对着小花的后背连抽三下。
只听得连连惨叫,那老太太拼尽全力,却怎么也不肯离开这副躯体。
但她也似乎意识到什么,软了态度,换了个语气哀求。
“求求先生手下留情,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不能走!”
任务?
这两个字实在耐人寻味。
王老太爷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瞬间联想到什么,一脸严肃地看着对方。
见他态度松动,那老太太也不废话,而是从角落挖出一个盒子来。
那是个老旧样式的木盒,观其上头的装饰,应该是民国年间打造的东西。
那盒子里头是一张有些泛黄的绢,上头七七歪歪地写了些东西。
王老太爷眼尖,一眼就看出上面的是一串传迅用的密码。
“你是中统还是共党?”
老太太摇了摇头,一脸哀伤。
什么共党,什么中统,她都不是。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丈夫的身份,只知道他大约遇上了麻烦,所以就将这东西托付给了自己的妻子,只说将来谁能对得上暗号,就把这东西交给他。
但她等啊等,只等到了丈夫的死讯,至于这个接头的人,却始终没有等到。
再后来,战争结束了,国家成立了,她也病了。
几年前,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整日呆呆傻傻的,唯独这事却始终埋在自己心中。
没想到,连死了都不能往生。
尤其是在她死后,那几个不孝的子孙将盒子里头的信物给卖了,这让她更加不得安宁。
于是她便时不时出闹出点事来,好让他们把东西给赎回来。
但没想到,那几个不孝子孙心虚,找了个半吊子道士过来,将她封在这屋里头。
于是这口气就修成了怨气,要不是小花今天过来,保不齐她就真成厉鬼了。
老太太抬头盯着那几个吓晕过去的不孝子,眼睛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悔的。
“现在新中国已经成立了,你丈夫留下的东西已经用不到了。”
“大妹子,你安生的走吧。”
王老太爷看着眼前的老人,怒气渐消。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于是他缓缓闭上双眼,默默念起咒语。
尘归尘土归土,阴阳殊途,她或许不想害人,但鬼气并不受意识所控,与人呆的久了,还是会伤人。
那老太太骤然听得这话,仿佛从混沌中苏醒。
醍醐灌顶,原本蒙昧的识感出现了一丝清明。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女,一颗心渐渐柔软了起来。
他们再不好,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还留着他的血。
自己并不是真心想让他们死。
老太太叹息一声,沉默下去。
随着老太太意识的恢复,被压制的小花逐渐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小花能够感觉到,除了怨恨,老太太似乎还有别的心愿未了。
“我不走,我要等阿金回家。”
老太太现在已经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思考。
全靠一个执念撑着。
这口气不散,她就不能安心离去。
阿苦这下算是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跑过来,盯着赖在身体里头的老太太,恼怒不已。
“那个阿金是谁?”
到了现在阿苦再笨也反应过来,自己被这户人家给骗了。
哪里是老太太搅弄的家宅不宁,分明是他们先苛待老人在先。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给人当猴子一样耍弄。
却没想到,老太太刚醒的大儿子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像炸了毛一样,开始跳脚大骂起来。
从他断断续续的怒骂中,躲在一旁的王老太爷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这阿金大约是老太太的初恋情 人,哪怕她嫁了人,过完了这漫长的一生,到了死也念念不忘。
重点是,这个阿金并不是这几个孩子的父亲。
这里头另有隐情。
王老太爷知道,若是不弄清前因后果,只怕这事并不算彻底完结。
更何况,阿金这个名字,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听过。
王老太爷是这较真的人,一改往日的作风,悄悄伸手一指,就将老太太的执念给挖出了一道口子。
有了宣泄的出口,老太太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怨恨了一辈子的因果就这么毫无保留的曝露出来。
那是一个悲剧。
老太太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但无奈因战争而失散,临走的时候,只留下一枚银蝴蝶发夹作为信物。
对方将蝴蝶送给她,让她等自己回来。
但老太太没能等到心上人,就被迫另嫁他人。
那个时候,父母之命大于天,她不能反抗,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
但偏偏命运又让他们相遇,只不过,几年不见,阿金已经成了人们眼中的共匪。
为了不让他连累家人,老太太的丈夫出卖了阿金。
这也成了老太太与丈夫决裂的关键。
王老太爷算是咂摸出味来了。
原来在老太太的心里头,此丈夫不是彼丈夫。
不仅不是丈夫,还是仇人。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匆匆跑进来一老头。
这老头头发胡子花白,年纪挺大,但身体不错。
腿脚还挺利索。
后头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与瘫软在地上的大儿子有几分相像,想来应该就是那二儿子。
那老头也是勇,一上来就对着老太太破口大骂。
骂骂咧咧之间,似乎听出了老太太与他之间的恩怨。
原来这老头是李家老头的堂,当初老太太就不愿意死了和老头合葬,但他却不管不顾,死了就将两人给埋到了一块。
想来这老太太也没少折腾这老头,那老头怨气也不小。
“你个婆娘少呼呼得不消停,谁家老头老太不合葬的,就你搞特殊,你别以为你死鬼成了精我就怕你,有本事你弄死我,下去我还捏死你!”
那老太太红着眼,扑上去就想咬那老头,无奈现在她附在小花身上,跳起来刚到老头胸口,实属有心无力。
那老头也不惯着她,一把就将人给拎了起来,任由她扑腾着手脚。
活像只嘎嘎乱叫的鸭子。
“谁要和那老头子合葬,他也配!”
老太太现在有了依凭,双手双脚拼命扑腾,只恨自己这副肉身手短腿短,弄不死这老头!
老太太死死瞪着那匆匆赶来的死老头,怨气直冲脑门。
那年,要不是他,自己早就逃出去了!
“都怪你,你这个为虎作伥的狗东西,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迫生下老大。”
说到这,老太太开始流泪。
“原本想着,大家伙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怀了孩子,我也想认命,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见我生个丫头就强行将这丫头溺毙在尿桶里头。”
“我那可怜的女儿!”
老太太悲泣一声,多年积压在心底的仇怨积聚于心,化成丝丝黑雾,瞬间将两人包围。
“你们把我当人了吗?你们把我当人了吗?”
“我是人,不是畜生,不是你们用钱买回来的生育工具!”
多年的苦难一朝爆发,那老奶奶双眼泛红,身上黑气源源不断的冒出!
如同春蚕吐丝,瞬间将老头牢牢锁住。
老头刚才那腔孤勇瞬间崩溃,他做了一辈子恶人,最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此刻只能暗呼这老小子坑我,也没说这老太真成鬼了这么厉害啊!
那小儿子一看这事坏了,立刻结结巴巴起来,他想逃,但脚下却生了根似的,怎么挪也挪不动!
我的亲娘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