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说的‘从政’在我们这儿其实是没有真正能对应的概念的，看似相当的‘上岸’、‘当官’、‘加入体制’其实就是为了‘私利’去的，我们这儿有谁在加入体制时真的抱着为国民为社会服务的想法？”听到海归大叔这话，现场无人反驳，反而有人差点笑出来，连之前竭力为国家辩护的高中生、小学生也是如此，毕竟现实就摆在那里，“不是说东方的‘从政’就不包含私利，而是在那样一个民选、公开、言论自由可讲真话、媒体独立可相对有效监督的制度下，‘从政’多少要包含为公共利益服务，即便谋私利也不得不兼顾公共利益，同时让那些真正有志为公众和国家服务的人有更充分的施展空间。可另一边有这样的空间吗？一个人加入体制他真正服务的对象是公众和公众利益还是给他待遇、给他乌纱、给他权力的上级？”
“权本位制度实质上让一个国家不再有‘公’只有‘私’。‘公’只是幌子，给出的价码不够时用来伪装、用来谢客，一旦价码足够，任何事都可以在‘公’的幌子下私下解决，什么法律，什么制度其实都不是问题。”企业主的脸上泛着一丝苦笑，无奈而绝望，“当然，权本位的国家，这价码不止是经济利益，更是政治利益，而且在后者面前前者往往不值一提。在权力面前，再有钱依然是孙子。不是说有钱就应该了不起，而是当‘权’没有‘公’的属性时你和它没法讲道理，它就是道理。”
“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点：公有制是权本位的必然。因为在现实条件下，不管初衷如何、宣称如何，权本位下的公有制其实就是权有制。”烟嗓老人对企业主的苦衷感同身受，但情感显然没有左右他的理性，语气平缓依旧，“这种公有制下，所有权是没有意义的，但国民有的只是这个好听却没有意义的虚权，而真正的实权——使用权、处置权、收益权——和普通民众毫无关系，这些是只属于特权阶层及其附庸的禁脔。为了更好维护嘴里这块肥肉，与之配套的就必须把思想、教育、舆论、媒体以及意识形态统统收归公有——也就是权有，以此禁绝民众的质疑，通过灌输和洗 脑让他们自幼就把公有制视为理所当然、视为善，而把私有制视为恶、视为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喝了口茶老者接续道，“废弃逻辑和哲学的教育普及对专 制政体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因为只要有一点起码的逻辑和思辨能力人们自然就会看到既然人与物之间有一种最基本且不可避免的、被称为‘拥有’的关系，那么能让人有可能在相对平等的基础上拥有财产的只能是私有制。‘私’字背后是机会平等的可能；而‘公’字看似平等背后其实不平等，权本位下的‘公’是绝对的不平等。可在一个废弃逻辑和哲学的国度，‘公’与‘私’更多的是带有感情色彩，而难以再客观地就事论事。”
“私有制不是完全没有弊端，公有制也不是绝对不可以，而是公有制必须以承认和保护私有产权为前提，这是人之为人最基本的权利之一，公有制不能凌驾于人的基本权利之上，必须以自由、民主、法治的政治环境为前提，如果国民在思想洞察或确凿证据面前认识到私有制在某些领域和时代下的缺陷而选择一定程度的公有制这未尝不可，并且在具备那些前提的情况下出了问题随时可以纠错。”教书先生倒不是要为谁辩护，而是想把烟嗓老人的表述补充得更完善，“可如果是专 制权力为了一己私利而以不容选择的强制方式把公有制当成绝对正义和绝对真理，那就会侵蚀整个国家的地基，我们古代一个个看似强大的王朝无可避免地走向崩溃，这也是根本原因之一。”
“可有的地方自古就只有皇权、官权，从没有‘人 权’。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把私有产权的根基轻轻抹去，法理上尽归皇帝一家。即便到了现在，掌握舆论的专 制权力还要想尽办法对‘人 权’一词明里暗里污名化，只因特权本就是人 权的对立面，要保障特权就必须否定人 权。更可悲的是，部分民众竟相信那套污名，把‘人 权’视为东方的阴谋话术。在一个人 权未被确立的国家，在物权上即是私有制未被确立的国家，公平正义必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听完胖男生的话，烟嗓老人的眼神略微变得沉重，“特权独大、缺乏公平正义的地方，必然也是一个社会成本极高的地方。这就是第三点。权本位与人本位，两种社会虽人性相通但运行逻辑有着根本不同，权本位国家除了正常的社会运行成本，还有特权及其内生腐 败的成本，还有掩盖特权和腐 败的成本，还有为了给自己营造合法性各种折腾、各种面子工程、各种越俎代庖的成本。这些成本中只有少数是可见的，大部分是隐形的，并且很多隐形成本不是在助力社会发展而是恰恰相反。除了这些直接成本，大模型也把间接成本具象化出来，当专 制权力耗费巨量公共资源把人的心智和思想关进笼子并扭曲人们对社会现实的认知后必然导致巨量社会资源浪费于盲从、跟风、内耗、作假乃至作恶。因为掌握社会资源的是人，而专 制之国人的心智与思想被权本位制度及其意识形态关在笼子里，这样的人群必然缺乏思想、理性、洞察力、创造力和良知，他们的心灵与认知决定了他们手中的资源不可能有更好的用途，只能在逐利和投机的本能中盲目跟从权力的指挥棒起舞，在权力的画地为牢中抢食，即便一起滚落悬崖也不自知。权本位下这样的直接和间接成本不但更巨大而且无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