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巨大的哀牢山翻滚而来时
当巨大的哀牢山翻滚而来时
我藏进了你的腹地
这是盐水和大米的源头,这是清澈的圣地
你所途经的绿色屏障,盐水和谷物的源头穿胸而来
众鸟又轻盈又悲悯地俯冲而下
使你回头看见了山陆,看见了我
巨大的哀牢山脉翻滚而来
浓郁的暗河在低处流动
我所爱恋的翅膀猛然越过了云层
它谷物中的寓言,在明亮的云端告诉我
我们相遇只为了告别。当漫长的哀牢山脉
以扇形的、晶莹的体态拴住了我的身体
在遍野的冬雾中,巨大的哀牢山裹着哀愁
带着历史中轮回的狂喜被你已揽紧
2.被寂静和遗忘所覆盖的碧色寨
被寂静和遗忘所覆盖的碧色寨
其身心已疲惫,其眼泪已风化
其秘史已被枕木和铁轨所穿越过
其黝黑的帘布已挡住了外来者的眼睑
被寂静和遗忘所覆盖的碧色寨
其姿容中隐藏的言辞已被浮云所载走
其跳虱似的旋律中仍然有几朵野菊开放
其幽灵般的倾诉垂向天际
被寂静和遗忘所覆盖的碧色寨
其水塔升起又落下,如落日下的器皿
其三面钟的时间已被睡眠覆盖
其喧嚣的咖啡馆已失去了法国人的鸟语声
被寂静和遗忘所覆盖的碧色寨
被三只云雀吟唱着,被两条青蛇穿越着时间
3.希腊兄弟的哥胪式酒楼
坐落在碧色寨山坡上的哥胪式酒楼
是一对希腊兄弟穿越大海带来的幻影
当碧色寨出现在希腊兄弟的眼前时
漫歌似的旋转轴心便绕着碧色寨旋转
当希腊兄弟的哥胪式酒楼
升起在二十世纪的初 夜,那一夜的
法兰西香槟如焰火般朝着四野喷溅
整座碧色寨经历了一夜不眠
哥胪式酒楼下榻的客人中有商旅、刺客
有舞伎、琴手、锡的传人
从每扇木格玻璃窗外都可以出现碧色寨
站在窗口你会发现碧色寨是一座江湖
希腊兄弟有酒楼有洋行,有在百年前
驰骋碧色寨的幽魂漫记
4.跳虱似的碧色寨
跳虱似的碧色寨为什么迎来了
打着洋伞的法国女人,穿着西装的欧洲人
拎着皮箱,抽着雪茄的异域人
这是令二十世纪初 夜的碧色寨迷惑的问题
跳虱似的碧色寨为什么看见了
蓝眼睛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在拥抱亲 吻
火车在鸣欢中来了又沿铁轨消失了
这是令跳虱穿越的碧色寨战栗的现实
跳虱似的碧色寨为什么铭记了
一座特级火车站来往的面孔,那些被命运
所驱逐者的因火车所激荡的进行曲
这是令跳虱似的碧色寨深藏哀愁的梦幻
跳虱似的碧色寨为什么仍存在于
一座火车站的遗梦中,这是让跳虱纵横不已的理由
5.被法兰西香槟弥漫的碧色寨
法兰西香槟从巴黎古老的酒窖中上了大海
经漂泊来到了越南海防岸,又上火车
乘滇越铁路直抵碧色寨。香槟呈褐黄色
像碧色寨车站枕木般的黄,荡起一阵旋律
被破晓而出的晨雾所笼罩的碧色寨
面临着被各种法兰西的、希腊的、意大利的、德国的、
广东的、湖南的、四川的
昆明的、个旧蒙自石屏的语音所激荡起
一阵又一阵微波,激活了碧色寨的心跳
而当碧色寨被星月的身体拥抱时
银亮的光泽使它陷入魔幻的豁谷
那些被玻璃高脚酒杯中盈动的香槟
所唤醒的钟声,正沿着铁轨外的幽暗弥散
充满涩味的、甜的、幻觉的、爱情的
殖民时期的法兰西香槟就这样弥散过来了
6.因为你,碧色寨于我是一部冥幻曲
因为你,碧色寨于我就是一部冥幻曲
现在,请带上我,犹如当年的碧色寨
需要的一颗冥幻之心,在它自由而沉重的
绽放中,需要那黑的铁轨,那些黑多么迷人
那些时间中的黑,那些哥胪式酒楼中的黑
那些被水火油所照亮的黑;那些哀愁中的黑
那些法兰西女人裙带中的黑,那些酒
杯中的黑;那些滚动的伟大乌云似的黑
那些黑中充斥着碧色寨的历史
因为你,碧色寨于我就是一部冥幻曲
那些黑色中的枕木越来越明亮的正午
正是你们出现在碧色寨车站的时刻
一颗冥幻之心灵,仿佛在火车奔驰而来时
再一次地演奏出离散之曲
7.蛮耗码头:从七世纪诞生的水路
蛮耗,被七世纪的指南针所发现的
从密林到河谷地带中凉爽的水路
从那一时刻开始替代了人类去赴约
因为世间所有的赴约之路都充满了水的履历
从七世纪诞生的水路中,人类开始了
编年史记中的探索。那些迎来了冒险者
的水路,其履历曾像新生的婴儿
目光清澈,肢体舞动。期待着生的快乐
蛮耗,从七世纪的某一晨某一正午
开始了它用弯曲而漫长水路所培植的
神秘的水青苔和泥沙奔流而下的传说
有无数的布衣随风荡来了满怀的赤热
蛮耗, 一座从七世纪的羊皮纸书中扑面而来的
被水簇拥于怀抱的历史,其波涛形成了最漫长的水路
8.当异域人进入蛮耗码头的那个正午
正午时的蛮耗码头,其光轮像那些岸边的
芭蕉叶扇,每扇动一次就会有异域人秘密地潜入它们的光轮中
借助于那些硕大的绿房子造梦,梦的边缘是蔓生的植物
异域人,因为越过了大海越过了雾障
异域人,因为越过了铁器越过了枕木
异域人,因为越过了文明越过了樊笼
异域人,因为越过了尺度越过了山川
蛮耗码头就在眼前:被热的腹地所贯穿的岸滩
灼热的蜂群们互相用翼韵亲 吻着
硕大的、纤巧的叶簇们在低语中拥抱
激流们抛掷在岸滩上的是水浓烈的触须
异域人出现在蛮耗码头的正午
出现在一群蜜蜂窝筑起岸堤的忧郁时刻
9.在黑的尺度里,沿红河岸漫游
在黑的伟大尺度里,荞麦一波又一波
随心远扬中创造了石头垒建的迤萨城堡
我站在古堡一隅,渴望着有人看见过的我
在前世曾是迤萨城堡中的女仆
那些黑造就了不凡的深渊,我渴望
有人看见过的我,曾经在前世
而对着黑的夜晚,黑的石头堡垒
我站在马锅头的一匹匹骏马面前做女仆
在黑的尺度里,造就了生死离别
造就了迤萨人的家世,它们像黑一样
悠久而深远。我渴望有人看见过的我
曾经是迤萨家世中的一个著名的女仆
在黑的尺度里,历史性的伟大时刻
越来越多的黑,像长夜般浩荡出去
10.哈尼族的史前诗学漫记
沿着最西的版图,因战乱而开始迁徙
来到了哀牢山脉。那是被巨大的蓝和绿
牵引的史前史旋律, 一千多年过去了
我仍然感觉到哈尼人穿越时间的呼哧声
哈尼人赤脚穿越的那片莽林飞扑着众鹰
那只领头之鹰将哈尼人引出了西部的荒漠
那只领头之鹰又将哈尼人带到哀牢山脉
那只领头之鹰又将哈尼人带到了深山豁谷
哈尼族纵身于辽阔的哀牢山脉
他们开始筑居、生火、驻足在有水的地脉
他们开始刀耕火种,劈出了弯刀下的田洼
他们开始将稻谷撒下去,稻谷落了下去
谷种落下去了,谷种落下去,落下去了
伟大的哈尼梯田史前史拉开了序幕
11.谷魂藏身记
谷魂藏在哈尼人出入的地方
那些被泉眼滋润的路,是神学漫溢之地
谷魂藏在茂密的林带,在它隐身之地
是众灵扇动翅翼飞行的深渊
谷魂藏在日或月周转不息的山冈
从碧绿中滑向深沉的墨绿,再滑向圣人的 褐黄;谷魂藏在日光的火焰中,藏在夜间
最凉爽的月光浴的银盘之上
谷魂藏在干栏升起的屋宇
藏于火塘的温度和水的湿度中
谷魂藏在哈尼人梦之原乡
藏于灵魂出窍的午夜时分的皎洁
谷魂藏于楠木、红杉木、檀香木的渊薮中
藏于永不失传的风水轮转术中
12.史前史中,第一个开耕梯田的人是谁
那出现在浓荫中的哈尼族先人
吮吸着从竹叶中滑入嘴唇的晨露
他的心张开了,就像渗入大地的、高山的
晨露,就像哀牢王国的造琴师发明了弓弦
就像那弓弦, 一上一下,起伏波荡
就像那造琴师眼里滚动的旋律
就像那旋律如注,倾注着低音区域的台阶
就像那最初的先人迎着曙色拓开的云壤
云壤下的哈尼族先人的灵魂已出窍
他的心张开了,漫天飞舞的旋律已来临
一千多年以前的犁耙,是最坚硬的思想
它们插入了云壤下褐色的泥土
最早的云梯泉水奔涌,它们是哈尼梯田
通向天神地神的旋律,它们是一个哈尼族先人发明的音阶
13.稻米雅歌
来了,来了,那些被哈尼族先人盛在南迁之路的 那些被沉重的石头器皿、芳芳的木头器皿藏住的
灵魂出来了,它们跳出来了
它们跳过了山水、沟壑、屏障和黑夜漫长
来了,来了,那些人类谷物神话的精灵
它们喜悦的身体、纤巧的灵魂过来了
它们下到了哈尼人创造的云梯之下
它们以饱满的身姿寻找到了自己的宫殿
来了,来了,那些神赐的谷种落下去了
到水里去了,到泥里去了
到深沉的梦乡去了,到物种起源中去了
到盛夏的温度中去了,到秋的圣地去了
雅歌藏在哈尼梯田的层层稻浪中
雅歌藏在谷粒们享受美丽时光的路上
14.梯宫殿
那些通往日出的路呀,漫长呀如母之爱
造梯的人已通往哀牢山脉,已在水边居住
他们簇拥的肢体,筑起了一座村落
每一座村落都拥有身前身后的高山
梯级式的地理,神曾经翻越过的经书
哈尼人出来了,看到了神吟过的符咒
遍布在身前身后的高山中,看到了
神翻拂经书时留下的痕迹弥漫
就这样,每一云梯都是在复制经轮的传唱
这是梯宫殿,这是永恒的谷之居所
这是梯宫殿,这是万灵赴约之城
这是梯宫殿,这是收藏秋之庆典的歌剧院
当我们看见的梯宫殿出现在眼前时.
每一级云梯都荡漾着神造的芬芳
15.撒玛坝的哈尼梯田
去看撒玛坝梯田的路上,玄学游荡在雾中
我看见了忧伤的路,柏拉图哲学中的幽暗
撒玛坝在哪里?在令我们心慌意乱的前方
在我们人生的中途,在红河县的版图中
撒玛坝必须被广大的雾霭所笼罩
它的心,曾被世间的玄学所深藏
它的姿容,曾被日或月的光泽所抚摸
它的品质,曾被神的眼睛鉴别并歌唱
撒玛坝就在眼前:银白的浪圈住了雾霭中
浩荡的心灵;层层叠叠的玄学仿佛遇上了知音
撒玛坝就在眼前,如同史前的
博物馆拉开了门闩,迷人的锦绣飘浮而来
去红河县撒玛坝的路上,我的心仿佛
经历了对一个人的全部爱恋后,抵达了最美的世界尽头
16.蓝调,哈尼梯田的主背景
蓝,从微蓝到湛蓝到深蓝
其中要经历多少时间?这不是玄学的问题
蓝,被我所看见的蓝是哈尼梯田
倾尽水和泥后,荡漾出的稻田史记
沿哀牢山脉前去看伟大梯田的诞生地
你就会与蓝调相遇,那些从云梯怀抱
诞生之蓝,从微蓝到湛蓝到深蓝
从哈尼人南迁的长旅中追寻的蓝
沿途,竹篱以上的蓝、炊烟以上的蓝
笋尖以上的蓝、哈尼女人眼里的蓝
一群白鹭游动的蓝、水溪谷映现的蓝
蓝,是哈尼梯田的眼泪造出的云梯
从蓝过渡到微蓝、湛蓝到深蓝
哈尼人要熔炼多少颗眼泪的晶莹
17.如果神游历遍了云壤下的哈尼梯田
如果神游历遍了云壤下的哈尼梯田
神就会从云梯的最下端,那是底部的音阶
那是低音区,那是神游思缠绵的地方
神从低音区往上走,云梯越来越陡峭
神站在最陡峭的云梯上,神看见了水穗
看见了碧绿的音符,神立于云梯看见了
哈尼人的情歌,看见了哈尼人的母和父
看见了谷穗扬起之微澜,看见了喜悦
神就要离开了,神继续往上走
神看见了一个哈尼族女人,站在云梯上
神看见了水一样的涣散,云里的蓝
神看见了稻穗一样的妖娆,灵魂里的仙气
神已来到云梯最高一级,神就要离开了
神胸中云集着哈尼梯田的全部美学离开了
18.没有人能数清哈尼人有多少级云梯
梯度是陡峭的,在它的陡峭中
哈尼人经历了沿着危崖探索的黑夜旅程
他们将指纹镌刻在石岩时,幻境中伟大的
魔法中出现了一千多年前的梯度
梯形是形而上学的尺码,透过它
云里雾里的史前史越来越澄澈和碧蓝
在梯形的尺码中显露出了哈尼人的眼神
只有在神韵笼罩的眼神中你才能解构梯形中的秘笺
梯级是向下和向上的,这是人类史的符号
哈尼人沿着向下的路寻找到了向上的路
哈尼人在创造梯级的路上,寻找到了人类的身体符号
那就是从上到下的历险史迹
没有人能够数清哈尼人有多少级云梯
因为有云有雾有谷有粒有水有叶有灵的哈尼梯田像神话
一样漫无边际
19.哈尼梯田的稻米有多香
粉红色的哈尼梯田稻米是我品尝过的
最香的稻米,因为在我品尝时
云来过了,云来过了,云来过了
云来过了,云来过了,云来过了
坐在哈尼人的寨子里,品尝一碗稻米
云离开后又回来了,香味越来越缥缈
在稻田中漫游的野鸭们回来了
鸭子们身体外充盈着哈尼梯田的泥巴
云来过了,云来过又离开了
粉红色的哈尼梯田的稻米从哪里来
云告诉过我了,那些香味是云端里的音律
云告诉过我了,那是云端深处的稻米
哈尼梯田的稻米为什么那样香
云来过了,云已经告诉过你了
20.长街宴:哈尼族盛大的庆典
那些被银饰品缀满的哈尼族妇女
曾经行走在哈尼梯田的绿波涛中,每一个
女人都像哈尼族的女王。具有高贵的品质
此刻,在随风舞动的长街宴上,我遇上的女王们,正去
庆祝她们的节日
长街宴,是神秘的哈尼族源头的传颂
是以谷灵的香气命名的节日
长街宴,是哈尼人与万灵们约会的节日
是为了吟唱哈尼人史诗而举行的庆典
以谷物为灵魂的哈尼人,灵魂在绕着
哈尼人的记事、哈尼人的创事记
以天地为神的哈尼人,祭祀或庆祝着
神赐给的秘密根源,寻访着祖先的福地
长街宴,以世界的庆典召唤着渊源的神学符号
以哈尼人的隐喻梦见了新的轮回
21.我想沉迷在你的蓝调中
我想沉迷在你的红河沿岸,沉迷在你
思想的远方,我想变成树和水
凭着我柔软的形体,凭着我的迷惑和孤独
与你前去追寻红河沿岸那种麋鹿似的蓝色
你的尊严、你的孤寂、你的思想
多么像那头逡巡在红河岸上的麋鹿
一头纯蓝色的麋鹿,用抑郁的目光
面对皓月,面对那朦胧的天色
闪现又泯灭了的一种幻想
曾经是萦绕绵长的爱梦一场,曾经是站在红河岸
面对那头麋鹿的一段距离。直到如今
我仍然沉迷于你的蓝调,心甘情愿与你分离着
心甘情愿地,跟随你的蓝调
在踽踽独行的长旅中走到红河的尽头
22.看见了人字桥
从南溪河的野芭蕉林中探出头去
掠开了藤条枝蔓,经过倮姑黑黝的峡谷时
我的心悬在空幽的石崖
犹如百年法国工程师将图纸铺开的那个正午
我在正午前接近了人字桥的悲歌
通过深黧黑的窟窿眼时已进入隧洞
我在一束光泽前已接近了人字桥的玄秘
万物万灵都愿意保持着最真实的原址
我在正午前看见了人字桥的形象
看见了用八百人铺就的枕木铁轨的原形
看见了铆钉、降妖伏魔的惊心的时间
看见了左右两侧的月盘和光轮
我在正午前看见了人字桥的寂寞
看见了云彩落下来的一曲迷幻
23.看见了人字桥
我在正午前看见了人字桥的眼泪
看见了野花从枕木中长出来
看见了蹉跎,看见了铆钉钻进人类的肉身
看见了守桥人,他曾是百年前筑桥人的孙男
我在正午前终于看见了人字桥的坚韧
看见了又一列小火车来了,来到了人字桥
看见了硕大的蚁群和一只空中兀鹫对视
看见了桥身下那些出生入死的幽灵
我在正午前看见了桥两岸的梦魇是绿色的
我在正午前看见了铆钉们越来越锃亮
我在正午前看见了连绵的世纪在打盹
我在正午前看见了几个陌生人在过人字桥
我在正午前看见的人字桥是忧伤的
我在正午前看见的人字桥因炫目的阳光而闭上了双眼
24.想陈述爱你的理由是因为榴色漫溢
当整座蒙自城因为榴色漫溢时
正是你冷却我的时刻。你因为拥有南湖
便拥有了炼铁的时间和气候
对于我来说,你已经具备了钢铁的韧性
想陈述爱你的理由是因为榴色漫溢
何谓榴色?那些翩跹于屋顶的、湖边的
那些簇拥于历史篇章的,那些被颤音
滑翔的,那些将低音区移入夜晚的
因为榴色漫溢我来了,我已来临
曾幻想在云南某个边隅吻你的人就是我
曾不顾一切樊篱想与你听完一首歌的人是我
曾带着我的沧桑想重新为你出生一次的人就是我
榴色又漫溢,又漫溢遍整个蒙自城
这是一个世间奇境,因为爱所有榴色都疾走和呼啸在风中
25.因为疯狂的石榴树已经看见了你
那是从七百多年前的伊朗、阿富汗移植过来的
甜石榴;那是被独异的温度和湿度
所培植的甜;那是无与伦比的疯狂的
石榴树纵横披靡的关于甜的神话
蒙自甜石榴,丰盈的身体中藏着巨大的
榴色,那是一个石榴王朝永恒的泉液
迎着万亩石榴园走去,你就会忘却世间的忧愁
因为疯狂的石榴树已经看见了你
因为疯狂的石榴树已经在迎接着你
因为疯狂的石榴树已经晃动你的身心
因为疯狂的石榴树已经爱上了你
因为疯狂的石榴树已经笼罩住了你
纯粹的甜,从一座石榴王朝的身体中
再一次地漫溢,再一次地抵达了人类之心的品尝
26.火车头是漆黑的
火车头是漆黑的,从一九一 ○年的前夜开始
火车头就是漆黑的。它之漆黑是被
法国人看见的、浸濡的、涂鸦的、演奏的色调
在漆黑的两端是越南海防和昆明北站
我所看见的火车头是漆黑的
它的黑震撼过南盘江边的羊街、狗街、滴水、徐家渡
禄丰、糯租、西洱、山河口、盘溪
热水塘、西址邑、拉里黑、巡检司
火车头是漆黑的,它的黑震撼着小龙潭
驻马哨、碧色寨、落水洞、倮姑、亭塘
波渡篝、湾塘、白寨……它的漆黑
使火车头外的野牛、麋鹿们停止了奔跑
漆黑的火车头,震撼过沿路的眼帘
所有与它相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它一眼
27.荒凉的碧色寨,荒凉的眼神看着你我
石砾是凉的,那是透彻之凉,那是沁入你我
前生今世的凉。不可能再有一辆列车经过
我们身边,我让你将右手的箱子换到左手
我让你用右手牵我看铁轨下被激荡的石砾
水塔是凉的,那是冷却之凉,那是分离我们身心之凉
尽管我们保持着仰望等待的
姿态,然而,碧色寨的水塔已失去最后的
一滴水,已失去滋泽列车心灵的蓄水池
三面钟是凉的,那是历史之凉,那是停顿的哀曲
我们来了,我们面对三面钟
总要有时针停顿、凝目或沉静如水
总要有哀曲替失散的历史演奏逝水的面孔
我们来了,只为荒凉的碧色寨而来
就像我们用荒凉之舌卷住了失语的铁轨
28.在朱家花园失散的家谱中
在朱家花园失散的家谱中
我仍能找到缝衣针和墨守家规的一个时辰,那根针
取自淬火,取自野荆棘,取自肉体的疼痛
并将一个庞大家族体系彻底地分离
那是秋天,穿过朱家幽灵们出入的大堂
那里是聚散之所,小鬼和大鬼们都在跳舞
他们打开了厚重的线装家谱,游丝缭绕于
香灰色的屋檐、屋脊、屋席、屋顶、屋廊
那是秋天,在朱家花园失散的家谱中
尘埃又落地,镜前明月又悬起波纹
一轮又一轮的蝶影飞乱了仪式和灵穴
在落荒而逃的名录上贴满了蝶泳的标本
我来了,这是一座以建筑标本构筑之迷宫
在艳阳下,仍能看见亡灵们互相招魂
29.通往你的路必经哀牢王国
让那些树裳裹着晶亮的盐水跳舞吧
我已在其中,以树为魂
每一分钟都经历着叶片、叶酸、叶柄、叶子的空中舞步
在旋转的树窝中,哀牢山绿了起来
通往你的路必经哀牢王国
一个王住在里面,以树藤为强大的壁垒
我经过了王巡视的密径,看见了王的胸前
有光芒的符咒和茂盛的雨水
陷入哀牢王国的我,越走越远
水妖和树妖们筑起了骨头中晃动的城墙
祖母蓝一样的眼神微微地将秘诀显露
血液的红渗入茫茫无际的神穹的顶峰
没有人能告诉我,在哀牢王国的夜晚做梦
是否会梦见与一头黑熊搏斗的场景
30.语未尽,情未了
人类以幻想麒麟般的吉祥在漫游
因漫游而无止境,从而将触角寄寓于山水
游离于路上。我又看见了以麒麟、凤凰、乌龟和龙组成的漫游队列
看见了你在前面引路
我的神,你就在前面等我吗
有人告诉我,在有麒麟们出入之地
天气是甜的、蜂巢是塔形的、眼泪是蓝的
河流是哲人的、雨水是诗人的
一只麒麟在前引路,它并不狂奔,却找到了
湿润的空气;它并不疯狂,却找到了巨大的
泉眼;它并不沮丧,却融入了喜悦的泪泉
一只麒麟沿路行走,带我找到了漫游而无止境的美景
我在幻想中,以自己的美学找到了你
一只吉祥而永恒的麒麟引领我看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