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回归线二十四度以南的天气
纯澈的气流穿过葱郁的丘陵
叶片儿上挂着晨曦的早露
屏住呼吸看一滴水流过叶面
流过神仙的面颊,流过第一个与我相遇者的眼神
噢,凉爽,叶片簇拥着叶片
这是地球上最干净的地区
我来到了这里,北回归线二十四度以南
细数着山腰间垂挂的云朵有多少朵
细数着叶片迎着八月的灼热张开了多少次
嘴唇,那不是含苞欲放的嘴唇
也不是倾诉真相的嘴唇,那嘴唇
只为吐露世间的纯澈,于是,空气来了
北回归线二十四度以南地区的气候
像叶片造水时神秘的盆腔中漫溢的气流
2.当我看见了乌木龙乡域的绿在滚动时
我们知道绿是什么元素,它如今正大面积
从地球上斑驳。我们知道绿是什么
它已经从我们生活的领域忧伤地剥离出去
当我看见了乌木龙乡的绿在地球上滚动时
那些滚动在山冈上的绿,顿然使我
摆脱了没有绿色滋养的生活
一棵黑桃树般披载的绿使我学会了眺望
一片山坡上蕨类植物的绿使我想躺下去
我透过山冈上的核桃树眺望到了天堂的绿
我躺在蕨类植物之中时犹如已获得了再生
我们知道了地球上的绿是什么元素
在乌木龙乡域的山冈上的绿新鲜如创世之初的符咒
当世界之绿沿乌木龙乡的地域在滚动时
我在地球上看见了不可穷尽之绿的神的漫曲
3.绿是乌木龙乡域的第一主色
绿是乌木龙乡域的颜色。种苞谷的人
向往着它,站在核桃树下的人伸出双手
揽紧了它的凉爽或清冷。从床上起来的
人们梦醒之后奔向它的怀抱,奔向了万千植茎织物的时间
啊,在乌木龙,万千精灵织物的时间
都在编织那绿色。这就是生活的主题
从锄地开始,那清冽的时序就已揭开了
乌木龙世世代代的绿,从祖先手中的一颗籽粒开始
那是被成群的猫头鹰在夜里看见的绿
那是被先知们耳边飞过的斑鸠掠开的绿
那是被我朋友何鸟的祖先们所发明的绿
那是被天空之神的胸怀收藏的绿
百科全书中的绿从乌木龙乡域中浸透而出
犹如番石榴和木瓜挺身而出的绿
4.什么鸟飞来了(给何鸟)
你的出生地在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村舍
那幢褐色的木屋外是温度湿度
相互接壤的地方。没有人告诉我
什么鸟飞来了,飞得很低栖身在了山冈
什么鸟飞来了,这个隐喻使世界长出了翅膀
那只鸟在飞,飞得很低,这个姿态
离满山遍野的核桃树最近,离溪水也近
那双翅膀从来都在树叶上飞过,在晶莹的溪涧之上飞过
什么鸟飞过了乌木龙乡域的母语之境
什么鸟飞过了绿色而静寂的早晨的天空
什么鸟飞过了银色夜晚的乌木龙的旅馆
什么鸟飞过了梦醒以后的笔记本上的时辰
什么鸟飞来了?这个令人喜悦的现实
使我在你的出生地乌木龙看见了黑色彝人传说中的你
5.蕨类植物铺开的漫歌
要让身体往上走,要依靠蕨类植物铺开的
绿,往乌木龙的丘陵山冈上走
要让脚指头接触没有玻璃金属的磁力
要让渺小的身躯顿然间产生幻象
要让诗歌访问到一棵古藤树缠绕的前历史 要让死去的意识回到那潮湿的植茎下睡觉
要让疲惫的血液寻找到造血的原址
要让玫瑰的名字学会向乌木龙的灵魂致意
从我脚下铺开的蕨类植物,像漫歌
要在柔软的床榻下过夜;要睁开眼睛
看细密的叶片怎样度过漫长夜晚的奥秘
要在这里的幽秘乡域中做一个虔诚的仆人
要让我爱上从乌木龙乡域漫溢出的一只酒杯
要让那些蔓草用尽白昼黑夜的时间缠绕我
6.核桃树怎样在乌木龙山冈扎下了根须
核桃树怎样在乌木龙山冈扎下了根须
这是一个逾越月黑风高前夜的追问
在茂密的核桃树下, 一朵云紧靠另一朵云
一棵树盘桓另一棵树,直至天边的灵魂相遇
直至抵达乌木龙山野的深度,我的目光
都寻找不到这谜底。层峦叠嶂的视野处
一群喜乐的蜜蜂刚从舌头的吮吸中醒来
一个彝人黑色的大披风下是颤悠的午后
核桃树怎样寻找到了乌木龙潮湿的温床
这是一个关于舌苔和梦境的美学途径
当我抵达何鸟的故乡时,言说是那么多余
紧偎着一棵高龄的核桃树,那些摇曳的光芒使我缄默
八月是硕果从核桃树上显露姿容的时刻
当核桃落下来时,为的是取悦大地的嘴唇
7.观望一头山羊蹚过河流的情景
观望一头山羊蹚过河流的情景
我坐在世界最遥远的角隅
我遗忘了红酒或玻璃碴磨痛舌尖的味道
缓慢中一头山羊已将前蹄跃入了一明镜
缓慢中一头山羊已占据了河中卵石
占据了世人追索不已的乌有之乡
缓慢中一头山羊已垂下头饮水
它极乐的身体已随一条河谷纵横而去
缓慢中一头山羊又仰头呼啸
它在寻找它的兄弟姐妹们的踪迹
缓慢中一头山羊蹚过了河川最湍急的地方
我看见它的速度像神一样奔向了神秘的庙宇
转眼间,我就再也看不到那头山羊
我模仿山羊下了水,站在了那块卵石上听到了先知的召唤
8.劈柴的男人站在山冈上
这是唯一的风景:劈柴的男人站在山冈上
他执着地要躬身劈开那些倒地的松木
那些因沧桑从乌木龙的深山倒下的木头
他执着地用斧头换入了松木的最深处
肉红色的松木浆沿劈开的松木往下奔溢
这是乌木龙南北相镶的山冈
这是我看见过的日常生活的风俗画片
它在松木的浆味中离我已经越来越清晰
那男人忘却了世界的时间, 一群土鸡
围在外面,伸长脖子在助兴。树上的雀鸟
发出悦耳的声音。男人的两肋赤裸着
仿佛证实自己是乌木龙活得最健康的男人
肉红色的松木浆味向着我的感官袭来
灿烂的午后,乌木龙最美的风景跃入眼帘
9.幸福的葵花出生在乌木龙的辽阔乡域
在人间不同经纬度里,葵花像人一样出生
葵花像人一样拥有不同的宿命
有些葵花出生在北国平原和秀雅的江南
有些葵花选择了阴地、向阳山坡、江川岸
当葵花出现在乌木龙的辽阔乡域时
我替它们复述出了幸福的理由:因乌木龙
拥有柔软的褐土,古老迁徙的葵花祖先
便在这里安家落户。这是一个简朴的言说
一个关于幸福的言说被乌木龙的葵花们
带到了我面前:怀着质朴的韧劲,葵花们
就这样迎着乌木龙的光芒生长着。怀着
垂向永恒时间的信仰,葵花们就这样使自己的形态光芒四射
幸福的葵花已在乌木龙的辽阔乡域间
言说了多长时间的幸福?这是一个神圣的美学追问
10.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三只豚鹿的睡眠
浮生的植物开始带着幽灵们飘忽于夜间
我看见了金色的豚鹿停下脚步
那三只豚鹿彼此依偎,仿佛想在世间边缘
寻找到宽大的暖床,于是,它们的眼睛面向
纵深的黑暗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夜色,上半夜的黑暗
像柔软的树叶拂开了三只豚鹿的眼帘
它们垂下的睫毛睁开看见了树藤下的吊床
于是,它们躺下了。像万灵一样渴望着睡眠
噢,睡眠。无人能想象在三只豚鹿的睡眠中
是否有异灵出入,是否有霜降和春秋
是否有缠 绵的溪涧和阴影交织的斜坡
是否有刃口的血迹之谜和明亮的招灵曲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三只豚鹿的一场睡眠
如此甜蜜和沉寂,仿佛被先知的魔法笼罩
11.夜色弥漫中的蚂蝗箐
幽秘的树枝卷曲着。其缱绻的形态
是我遇过的又一种旋律,它在复苏失去的
折断的旧枝,它在借助于夜色的柔美
消解这座箐口的疲倦。那疲倦像卷曲的
长笛经过我耳际
蚂蝗箐应该以成群结队的蚂蝗而名世
然而,在这里,我竟然就看不到一只蚂蝗
当然,我看到了以蚂蝗来命名的地名
其形姿像是用一个蚂蝗王国的冠冕而制作
它的四肢柔软如蚂蝗的身体
它的卷曲中升起的旋律如蚂蝗的祭祀
它的幽谷中荡起一股股紫色的地气
它复述着的忧郁像是一群蚂蝗的绝唱
夜色弥漫中的蚂蝗箐,隶属永德县的
一个地名。属于这个地球边隅的一个现象
12.当白鹏穿越了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屏障
当白鹏穿越了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屏障
没有人知道它还将穿越什么。白鹏以优雅
在绿色的植被中练就了起步和畅想曲
当洁白的羽毛从它身体中长出,自由的境遇从此开始
一个白色精灵的飞翔由漫步开始
没有人可以丈量出一只只白鹏漫步的里程
它们沿北纬二十四度的路径朝前来
它们仰起脖颈,哀诉着、喜悦着,沉默和尖叫挟裹一体
有时候, 一只白鹏向另一只白鹏靠近
求偶期如此地漫长。它们像人一样相爱
又必须像人一样告别。生离死别的历史
像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大雪山一样古老
当白鹏准备起飞时,万千屏障已经在翅下
荡漾。这次孤寂的长飞会需要多长时间
13.坐在垭口的老人在看云在呼风唤雨
垭口,这座起伏波动的绿海深处
曾使我足踝受到了震撼的迷失
这块被绿荫、苞谷、神迹所圈起的湿土
使我失去了交锋的言辞或舌尖上滑行的词
一个老人,着纯黑色的布衣坐在垭口
老人在看云在呼风唤雨。老人像这片地域最大的神,生活着,使其良善
像金色的苞谷直插云霄,使其一个奇异的
山峰形如水瓮
垭口,是国家地理书上的一小团游丝
绘制它的人,也需要游丝弥漫的梦境
而当我看见那个老人,在秩序和谦逊中
守望着天上的云、地上的谷粒时,我的诗学中已收藏了神秘的符号
坐在垭口的老人在看云在呼风唤雨
灵翼绕着老人的身体,像绕着管辖区的红色圆木在前行
14.舌头陷在了乌木龙乡域的杯底
舌头陷在了乌木龙的流水之中
陷在了山羊们蹚水经过的卵石上
舌头陷在了汹涌的咒语之旅中
陷在了乌木龙一杯杯亮澈的苞谷酒杯底
舌头陷在了一棵核桃树历练时间的树枝下
陷在了核桃那被花纹所包藏的坚硬之心中
舌头陷在了乌木龙乡拥有尺度的急流中
陷在了每张相遇者的面孔亲密的距离之间
舌头陷在了薄雾升起的村舍的隐秘时光
陷在了渴望在这村舍中做一村民的祷告中
舌头陷在了孜孜不倦的乌木龙人的梦乡中
陷入了释梦和追溯的耳根所捕捉的颤音中
舌头陷在了向我迎面而来的、敞开的
隐秘的神学中。陷在了白鹏形影相随的伴侣之间
15.乌木龙属于地球上的什么地方
广大而翻滚的云海,村舍或十户或二十户
或一户或三户或三十一户。这里的户籍制
像羊偎依着羊,蕨菜依附着其他所有蕨类植物
火焰绵延出户籍制度中的鸟语和人声
乌木龙属于地球上的什么地方,有什么人
可以走遍这里隐藏的山水?当我抵达
乌木龙乡管辖区域,街道像血管从两岸的
大峡谷中舒展着缓慢的蓝色旋律
站在山冈往下看或往上看:会看到牧羊人
会看到圣洁的浮云会看到成片的核桃树
会看到红豆杉云杉会看到红花木莲马缨花
会看到杜鹃矮林 金钱 豹云豹黑熊水鹿会看到黑颈长尾雉在飞
站在山冈往下或往上看:会看到绿孔雀
会看到紫灰锦蛇正盘桓在它狭长的洞穴中
16.水,源于山体,源于母体,源于神咒
乌木龙之水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诗学
水,源于山体,它的体姿伟岸而复杂
复杂,是因为忽而逶迤忽而辽阔深远
其体内装满了丰富的磁力,造就了水的盆地
水,源于乌木龙的母体。我在大岩房山冈
见到的那个女人,体姿健美,硕大的乳房
带着哺乳后的满足和幸福,骄傲的眼神
是人类史上令人难以忘却的一个重要图像
水,源于神咒。在我途经之地的山冈
神咒弥漫在每个与我相遇者的饱含深情的
眼眸间。何谓神咒,当你看见了马缨花
开遍了山野,当你看见了一只黑颈长尾雉顿然间拍翅飞行的路线
水,乌木龙之水,让我想起了诗学的密径
每一阵溪涧都力图涌向一个诗人的眼帘
17.当一只黑颈长尾雉飞起来时
春天,当一只黑颈长尾雉飞起来时
高速列车正在摧毁长距离的阻碍,飞机
在天上也在撕碎人类的想象力
只有属于乌木龙地区的那只黑颈长尾雉因春天而飞了起来
当一只黑颈长尾雉飞起来时
我们正在干什么?那些消耗我们心气的
是速度,源于绳索和地狱间的捆 绑力
而当乌木龙的一只黑颈长尾雉在飞时我们正在某处奔命
春天的乌木龙,因为有了那只黑颈长尾雉
因为有了飞行的路线,乌木龙人
永远不会在漆黑的林子里迷路,它会沿着
那只缓慢飞行的黑颈长尾雉留下的路走出去
只有当你看见那只黑颈长尾雉飞过来时
突然间涌满面颊的热泪使你获得了挚爱
18.只有听到河水的声音,幸福才会降临
在乌木龙有无数的河水,这些属于大江的
支流,不理喻人类的变迁或杀戮
当它们从山体、母体、神咒中诞生时
就产生了晶莹的喜悦,啊,喜悦中的喜悦
只有听到河水的声音,幸福才会降临
这是我在乌木龙寻找到的最朴素的隐喻
隐隐约约的河水,突然到来的河水
橄榄枝间的河水,荷马李白看不到的河水
从前额奔涌过来的河水,没有尽头的河水
永不会被塑化剂过滤的河水,带来春秋的河水
漂浮着乌木龙人气息的河水,雪山
酿制的河水,永远从睡眠中苏醒过来的河水
只有听到河水的声音,幸福才会降临
被豚鹿、白鹏所嬉戏过的河水就在眼前
19.倘若我是乌木龙的一个村民
我要造就一块山地并在上面盖房
取自我的睫毛并让它们形成栅栏
转眼间,我就会遗忘世间的苦难
站在乌木龙的山地上,我会找到我的邻居
我会找到我亲密生活的邻居们
我会成为木瓜、核桃树、苞谷区域的伙伴 我会成为黄竹果、紫斑蝶、巨蜥们的密友
我会成为绕着火塘周转不息的一种传说
倘若日后我会成为乌木龙乡域的一个村民 这是我的命。我会记录发生在这个乡域间
最凡俗的日常往事,我会将命运交给
那个最圣洁的人去主宰,直到我灵魂出窍
我会使用我喜欢的姿态,仰头看乌木龙
白天黑夜的山水,我会在弹指尖获得永恒
20.去永德大雪山的路上
这个被幽绿的屏障所笼罩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域
这个北纬二十四度的海拔呈现在眼前
当一只豚鹿在山顶歌唱时,我仰起了头
我崇拜这个世界上一切万灵的踪影
去永德大雪山的路上看见了扎摸河
它沿着高高的石岩往下 流淌
所经之处是平静祥和的村寨
所经之处有带着孩子的妇女们在伸手攀摘木瓜
大雪山自然保护区派出所所长穆映忠
驱着北京吉普带领我们往海拔深处的云端驶去
车轮越过了令越野车赛手们向往的棱石之路
我们感慨这条路并爆发出阵阵吆喝声
直到驶到一头豚鹿的面前,叫声才停止
云端下的大雪山是国家北纬二十四度以南
最高的山峰。多么寂静啊,那些苍郁的幕布后面
是云南红豆杉、长蕊木兰、豚鹿、黑冠长
臂猿的乐园
我闯入的这片领地,居住着什么样的神
稠密的树枝间,可依稀听到云豹的呼吸声
我尊崇这些被云壤所接纳的万灵们栖息地的每一阵声音
21.四十八道河隐现而出的旋律弥漫
在四十八道河隐现而出的旋律弥漫声中
泉水中流溯着迷人的分支溪流的渊源
每一道渊源都有一个水的祖先
正像每一面明镜都镶嵌着它挚爱者的面孔
水,再一次直射我心,如同光芒
有无所不在的牵引力,而水之牵引
可以净化一个地区过去的历史和现状
这牵引于我是一次细如游丝般的缠 绵
四十八道河中有层层叠嶂般的天堂与人间的色泽
有据守在附近的山民们身体的味道
有野兽们群居时合欢的幸福液态
有山茅野菜编织的众生相的理想生活
水,牵引着最柔软磁力,使其大雪山拥有了
繁殖自然的魔力。看见这水域,我就产生了记录一种史诗的渴望
22.乌木龙的农业生活
属于命根子的农业生活,它使乌木龙
从漫长的农耕生活中走过来,靠近了世界
这是犁铧经过的沟壑,像波浪之心
所耕之处都是种族们迁徙的摇篮
居住在山坡上的民族,保留着褐色的肤色
他们数星观月的生活,使面前的山水
充满着四季的活力。如果沿用古老的日晷
测试这辽阔的地平线,你就会看到长流不竭的心灵史迹
乌木龙的农业生活,像一块又一块的磁盘
垂直而下或悬挂在天边。当兽声和鸟声
合奏出漫曲,你会见到暗紫色的光斑升起
你就会遇上赤脚归来的劳动者的微笑
在乌木龙的农业生活中,沿袭着将一代代
幻想者手中的种子播撒在沃土下的传统习俗
23.顺着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磁针
天堂也不过如此,在一束束直面而来的
光焰中,敛住了翅膀上的雪霜,以舒展之心
润养一座自己的牧场。当我们顺着云迹
顺着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磁针看见云下的草牧场
天堂就在眼前织物:这些用露水融洽的
圣器圣物近在云的阶梯上。天堂近在眼前
水花四溅的谷地,落满了轻盈的云絮
它们在自由地飘荡,没有任何国度的戒律
可以限制它的风情
顺着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磁针,这光芒的
触角一路上引领着雷霆中撑开的峡谷之路
就这样,我来了。寂静中涌来的水声
使我的心悄然记录着磁针下波光荡漾的时间简史
在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磁针引力之下
漆黑的夜幕被众神主宰着,天堂也不过如此:像神怀抱
的竖琴寂寥如初
24.寂寥如初的史前夜晚在哪里
只有面对北纬二十四度以南,你会发现
密室就在空气纯净的仓房之间,当旁边的
玉米、麦芽们被酿酒师施与信条魔法时
你向往的那间密室已经住上了你前世的挚友
寂寥如初的史前夜晚在哪里涌现
我们就会奔向哪里聚首。当翩跹的迷雾
又一次地漫过来时,我已发现了我们的密室
在晶莹的空气里,在震荡的雪山之谷
寂寥依然如初始:像我们的见面般朴素
像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那只器皿
收藏着猎物和庆典以后的平静
噢,纬度里的年华就这样聚首又告别
我挚爱的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风俗生活
寂寥如初:每分每秒都在力图回到史前的那个夜晚
25.再次回到乌木龙乡域的街景
这是八月的午后,当我们
再次回到乌木龙乡域的街景之中时
已经从醉酒中醒来的我们,坐在街头
想平静地看这些路遇中的逸事从眼前飘过
旁边,是织亚麻布匹的一个妇女的双手在木织布机上穿梭
旁边,是乌木龙银竹茶厂的店铺,那奇异的茶香在一条街景中弥漫
旁边,是三个女人的天下,她们膝头前有三箩筐绿色的木瓜
旁边,是温州人开的小超市,他们千里迢迢守护着这天边角隅
旁边,是流水经过了乌木龙街景的现实
旁边,是乡政府的大门是公务员出入地
旁边,是斜坡是两棵木瓜互相致意的生活
旁边,是一个醉酒者赳趄的层层台阶
旁边,是一个老人怀抱乐器演奏的坡地
旁边,是一辆辆中巴车经过的乌木龙的主街
26.我想穿上乌木龙妇女编织的亚麻布衣
我想穿上乌木龙妇女编织的亚麻布衣
驻守在这个边隅之角做女人中的女人
月神啊,多么皎洁的月神就在山间漫游
而我在剥苞谷,像乌木龙的女人样剥苞谷
我想穿上乌木龙妇女编织的亚麻布衣
走遍山上的路山下的路回到村舍
坐在火塘侧边,辗转着女人的全部心事
然后躺下去,躺在那黑的荞麦枕头上
我想穿上乌木龙妇女编织的亚麻布衣
出入于诡秘的山冈走遍形而上学的密径
吟诵出我的诗句,诗学中有最清澈的妙律
我想紧贴着树神,像神一样简朴地呼吸
我想穿上乌木龙妇女编织的亚麻布衣
像乌木龙的妇女一样口述出身体中的时间
27.年复一年啊,这些山顶的光圈依旧
年复一年啊,这些山顶的光圈依旧
只有扑面而来的牧羊人
可以在这向阳的山顶上睡午觉
可以伸展四肢,够到先知们用过的羽毛笔
年复一年啊,乌木龙的河流深处
有雪水、杉叶细诉着祖先们的符咒
有转世轮回的祭司们跳过了河床
有来历不明的游说者将足踝伸进了河水
年复一年啊,木瓜熟了又熟
峡谷依旧玄妙,山水依旧被白云朵朵覆盖
生死之谜环绕着乌木龙的前景
神秘的腹地上奔跑着葱郁的羚羊之蹄
年复一年啊,亲爱的核桃树又一次挂果
又一次撑开浓荫,像在召唤天下的魂灵
28.山冈上人或动物的回声清晰可闻
山冈上人或动物的回声清晰可闻
可鉴别茫茫无际的群山之间的落差
那些细如额前血管的纹丝,可以覆盖奴役
一个漫长时序中的境遇,可以让人与动物依偎一体
山冈上人或动物的回声清晰可闻
人或动物都沿用祖先的法则
或者将犁沟伸远或者将酒坛移植在山峦
或者在鸡鸣中起床或者推窗吟诵着晨曦
山冈上人或动物的回声清晰可闻
旁边是动物影像,旁边是人的踪迹
几千年又过去,动物或人都在饮水取乐
或者依偎在一棵古树下传达戒律
山冈上人或动物的回声清晰可闻
日出之后是劳作的剪影,日落下山以后是冥床的幽梦
29.乌木龙的织物术
在乌木龙的织物术中产生了一部史诗
柴火啊,鸟的纬度啊,孩子们的母亲啊
男人或女人的战役啊,蜜蜂投入的激 情啊
河上的产卵期啊,坛子里的红色素啊
怀孕妇女的腹地啊,饮酒的竹杯啊
核桃落地的催眠曲啊,老父亲的沉默啊
盛名的圣水器啊,女神垂临时的春天啊
梦醒的水禽们啊,石刻的银色花纹啊
唇上的浆果味啊,野兽们的森林啊
盐巴啊,罐子里的钱币啊
坡顶上孤独的织布机啊,松鼠啊
金色的枕头啊,人或兽的皮毛啊
制度啊,雨水过后的秋季啊
木轮啊,跳舞的人们啊,结绳记事的光阴啊
30.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安魂曲
从未像此刻:云是这样过来的,它在胸前
解开绳结。于是,我就成为河床里的
游丝。你是知道的,只有在透明的游絮里
我们会活得快乐,自由于我们不再是神话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天色啊,既是春宴
也是秋色满园。云来过后必须离我们而去
请相信我的体验,相信一个诗人的声音
只有在云一样的虚无中,我们才会活得漫长
云来过后又走了,我们拥抱过又分开了
水沁入我的裙裾后又随流水而去了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那只豚鹿的体味
久久地在空气中飘荡。自由于它是多么重要
北纬二十四度以南的天色已暗下去
天色已暗下去,天色已彻底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