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深入骨髓的
水纹、镜面、唇色越来越靠近你了
那些已深入骨髓的是我的年岁
当我年迈或花枝萎谢时,你恰好
获得了足够多的自由,那时候
你可以在沙漠中随我听潮
并且摘下我的骨饰项链
而此刻,你在路上晃荡
你不甘心把自我幻变成我语词中的波纹
你不甘心被一个女人彻夜不休地缠住不放
你不甘心用身体濡湿在河堤或西南方向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死过又活下来了
那些已深入骨髓的年岁
决不改变我的容颜,在我年迈时
爱我的人,不分昼夜地奔跑而来
如果抛弃我的人来了
他来了,他一定是男人,他把我从人群中
叫出来。他开始弄痛我的耳朵、鼻子和脖颈
如果抛弃我的人来了,一定是这个男人
他从箱子中取出剪刀、匕首、香烟盒
他还从箱子中取出车票、沙漏器、剃刀片
他还从箱子中取出火柴,最致命的是火柴
他抽出了一根火柴棒,如果抛弃我的人来了
就是这个男人。他慢慢地、非常慢地
划燃了火柴,靠近我,让我看清楚
火柴已经点燃了布匹,点燃了我的口哨
火柴已经点燃了帐篷,火柴已经点燃了
我体外一切恐怖物;火柴已经点燃了
我仅存的粮食;火柴已经侵入了我的身体
抛弃我的人来了,他要亲手把我变成灰烬
咀嚼中的阴郁时刻
我咀嚼,我穷尽了一切技巧地
低下头,现在,只剩下了我自己了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失踪了
我咀嚼,这是世上最阴郁的一天
我并不咀嚼食物,如花生、橄榄和糖果
我从不咀嚼随之取来的任何麦粒
我咀嚼,空气让我感知到了
最阴郁天气中的情书已经发霉
我咀嚼,我打开门又掩上时的
我自己的私密生活又开始的一切纠葛
我咀嚼,头发乱了又开始的一天午后
我躺下,脊背触到了一堆石头
脊背又从石头上辗转出去
我咀嚼遍了我孤寂的个人生活后仰起头来
天暗下来了,吻我吧
天暗下来了,吻我吧
这是生活,一切事物都有从明亮到灰暗的时刻
吻我吧,我青春已逝
我伸直了腰,在一切灰暗的角落
我需要爱情,犹如泉水淋湿了周身
天暗下来了,吻我吧
天暗下来了,所有的树枝都已变黑
就连你伸出的手臂也开始幽暗
盐巴也变暗,啤酒也在变暗
措辞也在暗中滑落在身体下
天暗下来了,吻我吧
恰好有一只黑色蝙蝠来了
吻我吧,在黑蝙蝠的翅翼下
在一切灰暗的结果中,吻我吧
沙漠情人
有距离,跑道,而且我们在时间中
无休止地,无穷尽地制造着沙漠
沙漠饥饿着、叫嚷着、孤寂着
理所当在,这就是我们的美景
现在,我们分享从身体中携带而来的落日
它来了,它给我们带来了沙床和器皿
隔得很远,我奔向你
跌跌撞撞的姿态,使一朵玫瑰花
从凋零中活过来,我奔向了你
使全世界喑哑的嗓音活过来
沙漠荒凉着、生长着野草和砾石
它还要在我们身体中生长绿,唯一的绿
蔓延过来,导致我们可以迅速地死去
当我们醒来时,兀鹫来了,为我们举行典礼
如果房间里只有你就留下来吧
如果房间里只有你,就留下来过夜吧
这些漆黑的帘布,它们理喻了我的企图
每飘忽一下,就会让人惊心
或失去原来的神态;每闪烁一次
我就从不眠中脱身而起
随你出入世界上最危险的崖顶
如果房间里已有了你的影子
就留下来过夜吧,我们终于挟裹一体
如同古代魂灵在今世显形露相
在烛灯之下,我们已经魂灵依附
我把魂灵依附在你的液体中
在房间里,我们开始过夜吧
演奏那支风化在石头上的名曲
我们是不死的人,我们已依附一体
现在,你松手了
给予我琥珀和绳索的是同一个人
给予我折磨和爱情的是同一个人
给予我战争和帐篷的是他
一个男人。从霜雪中露出他的头
从隐喻的村庄中把他的手递给我
然后,使用我的眼泪涂在墙壁上
使用我的头发作为风呼啸的飘带
使用我的唇舌作为陷阱的引火绳
使用我的耳朵与荒原上的雷鸣相遇
使用我的身体寻访到了真理的哀乐
现在你累了,开始松手了
开始松懈了,并且把我掷在牛皮纸上
写上了这些动荡起伏的诗歌
完成了对一个女人熔炼的使命
关于沙村
你始终要带上我前去寻找沙村
这是一种由来已久的理想生活
沙村有脚印,那些足踝由弯曲到挣扎
这是它们存在已久的原始图像
沙村充满了喑哑的乐器声,而且环绕
每张脸,并被每一颗心所接纳
因为爱,我们创造了沙村的地名
它封锁在一只巨大无边的暗箱中央
飘来了雪花,之后,飘来春风
由于荒漠,我们献上了嘴唇
我献上了石榴,你献出了棉花
关于沙村,我们无法描述到底有多远
在一个太阳升起又落下的国度里
我们依赖于亲吻,抵达了沙村边缘
边缘,美丽迷人的心窝口
这是胸窝口,它鹅黄色的一点点暖色
附在其中的肋骨,在最深的骨髓中弥漫
我想起了你逐渐摊牌的双手
你培植出了我体内的那些阴柔
它们是石榴花瓣,它们正在诉说
它们潜藏着不可言说的秘诀
这是边缘,我的居住地,我的晾衣架
在风中抖落了三次;滑过纵深的幽谷
这是我的骨头,它们颤栗着,寒冷来临了
在房屋的底部,深埋着我父辈的那些遗书
如果我有一部遗书,我要写上
留给你的财宝,它们在文字中弥漫
它们在剥开的石榴中绽放粉红色
它们在边缘,在我的胸窝口繁殖了鸟巢
发一次幼芽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遇上你的那一刹那,我就准备
让身体重新发芽。首先,我要用嘴唇发芽
我移动嘴唇的那种阴郁,是一次战役
它意味着从沙砾中移开了暮色缭绕
移动嘴唇的那种灼痛,是一种爱情关系
它意味着我的面颊发烧,我要烧成石灰
发一次幼芽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移开了落在我胸前的那些器皿
移开了暗夜中那些阴谋和背叛
移开了覆盖于体外的那些饶舌的匕首
遇上你的那一刹那,天变了,地变了
月色温柔,太阳也呈金色
发一次幼芽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我由此呈上了嘴唇,让你在夜宴中看见了答案
燃烧的结果
燃烧的结果只有两种,生或者赴死
在我越来越老或越来越妖焼的时刻
那些垂在树枝上的野菊花,我沉醉的紫色
那些蜘蛛的曲线,我全身心投入的灵光
那些叶片所暗藏的黑洞,我身体中的一团微火
那些午夜的天籁,我言之不尽的晕眩
在我和你燃烧的结果中,我想要你的
寒冷异常的西部,我要让石榴在西部开花
我想要你的水色碧空的幻觉,我要把自己
交给你,如同递给你云南的石榴
燃烧的结果只有两种,生或赴死
在我越来越老的时刻,我要让你吮吸尽人世间的甜蜜
在我越来越妖焼的时刻,我要让你历练一个女人的肉身
在我越来越幽暗的时刻,我要让你失去我全部的消息
回到沙村的日子
纤细的幼芽一点点地冒出来
我们终于回到了沙村
那是春色缭绕的景象
矢车菊和莺尾摇曳着动人心弦的身体
把我们叫喊到它们身边
那场从枝叶到根须的霍乱已经结束
春天,因为春天来了
我们可以在一起,因为春天
可以练习我们对于死亡的抗拒力
因为春天,治愈了我的失语症
沙村的黑暗,可以再现出的幽灵
那些仁慈的使者周转在我们的中间
叫喊着:快快拥抱吧
因为拥抱可以使沙村呈现出来世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