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仪式和告别时的忧伤
晚宴借助于夜色的朦胧开始降临时，我在木里的旅行已经告一段落。木 里王为我举行的晚宴中出现了甜食，酥油中加上了糖块的那种甜，令人生腻 的美味。木里王显得有些羞涩，他不时地让我品尝一口锅里的肉片，那些雪 白的肉片已经沸腾过，在烟雾中，侍者不停地给我换圆盘或小碟，木里王希望 我能够多吃些肉片，他大约是在为我的健康担忧，也许也是在为我的漫长的 探险生涯产生怀疑，当我说出下一步的旅途线路时，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我，仿 佛在继续猜测我身体中那些动荡不安的轨迹，也同时在猜想我安居的那座称 为欧鲁肯的村庄。我慢慢地品尝，以此让好客的木里王感觉到我喜欢品尝他 的晚宴中任何食物，当一大碗酥油茶端到我手中时，我被水蒸气呛了一下，木 里王看了我一眼说，明天将为我的旅行举行一个宗教仪式。
第二天，我似乎一直在期待这场神圣无比的宗教仪式的降临。我准备好 了望远镜、胶卷，然而，直到夕阳西斜，仪式才开始：“三个穿着盔甲的男孩手 持长矛走在40个喇嘛的前面。第一队跟在四个手持12英尺长得像望远镜一样 的金属号的小喇嘛身后。前面两个喇嘛把这些东西举到后两个喇嘛的嘴的高 度，他们的面颊鼓得就像风琴，奏出低音符号来驱赶潜在的邪魔。第四队带着 碟子，上面装着用大麦面制作的红色面偶、牦牛肉、酥油、带柄的水缸和铜器， 其他的喇嘛带着铜钹，剩下的携带圆鼓，用曲棍敲打着，他们穿红色的罩衫， 披着黄色的披风，头上戴着黄色的有纹旁的羊毛帽子，就像古代希腊人。就在 我房子的防护墙下矗立着一堆干橡树并一直延伸到喇嘛队伍里。在队伍后面 的是寺庙里的主持，他精心地打扮过，并带来一种长方形的金属器材。灌木被点燃，代表魔鬼的东西被扔进火堆，时而闪杂着可怕的爆炸的声响。仪式结束 了，魔鬼已经被扔进火里，喇嘛们返回寺庙，那里的夜幕已经降临。”
夜幕之下，我知道，明天是离开木里的时间，而此刻，魔鬼已经灭寂，在 火堆中，在木里王为我举行的仪式之中，升起了一个有蔚蓝色夜空的夜晚。 我仰望着星空，就这样转眼就到了旭日东升的时刻，启程的时刻已到，我率领 着探险队本想静悄悄地穿过皇宫并穿过喇嘛都的一切大门，然而，每经过一 条道路，都经历了告别的场景，那些站在路边的官员和喇嘛们、法官、军事首 领不断地向我们挥手告别。
我想，此时此刻，木里王，那位世上带着理想主义和宗教仪式管辖木里地 区的国王，很有可能就站在一道镂花的窗棂前，他可以看见我的队伍，以及我 的面容，而我却无法看见他，他选择了这种隐蔽的方式告别，只因为告别对我 们来说是一件无奈和的忧伤的现实。当他的卫士们追上我们时，他从马背下 来，他喘着气，表达了木里王的声音，那声音显得很平常，却再一次让我越过了不同的时间，看到了一道镂花的窗棂，在里面，在接近各种神圣仪式的各种 时刻，孤独的木里王将永远留在木里，留在他盘桓不息的土地上，为他的人民 制造不同的魔法，他的卫士带领我们进入了一座村庄，把几十筐早已准备好 了的核桃和金色的桔子送给了我们，这是木里王在告别时送给我们的礼物。
于是：“我们在寂静的森林中越爬越高，这深深的峡谷两边的山顶上积满 了白雪，小小的木里位于这陡峭的山脚下，当它沐浴在晨光中时显得格外漂 亮，橡树林像一个暗色的花环围绕着它。当我骑着马穿过铺满苔藓的杉树林 时， 一条奇异的圣带仿佛在我心中飘动。我想到刚刚分手的老朋友们，他们生 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深藏在高山之中，使他们不为外来人所知。我爬上山谷， 准备好好地最后看一眼，这个小小的首都。在那里我曾经受到喇嘛统治者的真 诚友好的接待，我们到达第一个宿营地，木里王之前已派八个人先出发给我们准 备好了宿营地。产香脂的云杉枝干被铺在地上，芬芳的枝干覆盖着冻土构成完 美的结合。在那里我们搭起了帐篷，梦境中我又回到了木里，那不寻常的高山中 的仙境，中世纪的黄金、财富同那里的酥油灯和松脂灯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愿意成为造访贡嘎岭的第一人
贡嘎岭山脉的魔法仿佛之前已经在木里王的眼神中被撕开过，可它并不 是碎片，而是积雪、荒凉，甚至也是死亡。木里王无法阻碍我，他只好伸出手 来帮助我，贡嘎岭不仅仅布满死亡的陷阱，它还是土匪不断出没的基地，因为 土匪们利用了贡嗄岭冰冷而危险的现状隐藏自我的巢穴。
贡嘎雪山，从欧鲁肯村庄的某种口头传说之中早就已到达过我身边。它 横跨在康定与泸定两县之间，所以，它也是纳西人朝圣之地，而此刻，我将足 迹向着这座圣地移动时，木里王就在我身后，祝福我的旅途平安，这是木里王 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木里王曾经对我暗示过这座山的另一种意义：即长期 生活在高原之上的流亡者的神山。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流亡者， 一个真 正意义上的流亡者，应该超越国度和时间。
现在，我确实已经忘却时间，中国人把时间喻为老皇历，就像皇帝袍衣的 那种黄色，所有已逝的时间和正在发生的时间都可以进入皇历之中去，即一 片一片犹如秋叶震颤落地的日历，即太阳和月亮轮流滞留人间的时光。
在此刻，我更愿意称自己为流亡者洛克。
所以，在木里王隔着窗棂的那双忧伤的眼神的目视之下，我还是出发了， 因为我愿意成为造访贡嘎山的第一个白人。离开木里，并不意味着离开了木 里王，现在，木里寺的主持喇嘛随同我们前往目的地，木里王也许早就已经猜测和想到了我们旅途的艰辛，所以，喇嘛随行仿佛给我们一路上带来了通行 证，有他的影子存在着，似乎升起了一盏盏酥油灯，照亮了通道。
喇嘛始终走在前面，这似乎是遵循着木里王的指示，同时也是受到了内心 的某种力量的鼓舞，也许他已经同样感受到了我和探险队的力量，在这个乱世 年代， 一个对神缺乏敬奉之情的人是不会远道而来寻找并朝拜贡嘎岭山脉的。
基于此，我们可以在茫茫雪山的高原上寻找到共同点：即我们都在这一 时刻，变成了流亡者，披着红披风的喇嘛每到我们饥饿时都会引领我们进入一 座村庄，我们确实是流亡队伍，带着疲惫的身体奔赴依然有酥油灯在燃烧的村 庄，似乎喇嘛一开口，食物就会到达我们面前，虽然我们面对食物都会付费， 然而倘若没有喇嘛引路，我们甚至无法进入村庄，因为每一座村庄都是那般纤 小，只有凭着望远镜才可能看到。而喇嘛并不需要望远镜，这仿佛是他与生俱 有的通道，他可以很轻易地变出魔法，将我们带到有水、火、食物的小村庄。
我记录着：“我们是第一个踏上贡嘎岭高原并探索这雄奇山峰的探险队。 我们沿着河流、峡谷， 一直攀登到冰川。1909年，简克斯 · 巴克在到扇平岭 的途中，曾造访过距山峰西北数天路程的贡嘎岭寺。然而他没有得到神的青 睐，由于碰到了瓢泼大雨，而未曾知道这些山峰的存在。同样，不论是H ·R. 戴维斯，还是F.金登 ·华德也未能对这些山峰有所了解。他们都曾被特许造 访这些山峰，但两人都只是从远处看看而已。”
突然之间，我们沉入了峡谷地热中的闷热。从冰川到地热带，简直是两 种世界，突然出现的虻蝇飞舞着前来袭击我们，然而，我们已经越过了世界上 最华美的高山草甸子，我们从咪宗嘎山的西部下山到达雄冲之前，我曾经目 视着几名探险队队员在草甸子上打着滚，滚下山坡又爬上来，而我坐在草甸 上记笔记，银莲花、蓝色的罂粟花编织着地毯，各色奇异的报春花疯狂地怒放 着自己，我也试图利用草甸子打滚，像孩子们一样自由自在地舒展着自己的 身体，然而，我似乎显得很忙碌，因为我还是一个摄影师。
一个摄影师在野外工作的艰辛是难以言喻的，我早就已经开始在野外冲 洗照片，但我害怕胶卷被磨损，这是每个摄影师最为惊恐不安的事情。此刻， 在海拔14500英尺的野营地，我要利用水、空气、温度、光线来冲洗照片。这 似乎是我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工作，那些该死的蝇群总是嗅着浓烈的化学剂飞 舞而来，有时候落在胶片上，它们一定以为进入了天堂，殊不知化学剂会让它 们刹那间失去了一对飞翔的翅膀。
在周围，在野营地之外，无垠中突围出去的杜鹃村，仿佛撑起了更鲜艳的 帐篷，它们令我呼吸震颇着，在这个世界，我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越感觉到 丧失了国界，丧失了昨天的时间记忆，喇嘛站在营地之外，他似乎总是我的好朋友，木里王赋予了他的职责：即把我们的灵魂引入到贡嗄岭的路上，千万不 要偏离开这条路线。
迎着第一个黍喜村察，进入雄冲江畔
从咪宗嘎山锅巴兹营地，我们又出发了，道路开始由宽变窄，仿佛人类行 走的任何一种境界：由生死之谜裁定一切雾幔。而此刻，我们又一次穿过了 由云杉、铁杉编织的森林，它供给了我们足够的氧气，之后，我们到达了最后 一个西番村庄，它叫拉塔恒，像一颗水晶玻璃镶嵌在山头。我们经过了村庄 的左翼，它的翅膀边缘仿佛在流血，实际是正在举行一场葬礼。所有的人都 围绕着西番的巫师在咏唱咒语。那些咒语不经意间像碎片落在我们的马背 和肩膀上，使我感觉到了身体中负载的一切语言显得虚弱起来。
11.3
我们绕开了葬礼，继续往前走，也许可以接近天堂，像巫师所咏唱的咒语 到达天堂的另一边；然而我们却感觉到了世界越来越干燥贫瘠，就这样，我们 又到达了圣宗——第一个黍喜村寨。它像是脱颖而出的一团火焰，在煽动着 两翼，越来越热的空气，窒息了似的仿佛想让我们发出咒语。
突然，雄冲江出现在眼前。水浪声越过了高高的悬崖到达我们耳朵前， 又让我们进入了它的江畔， 一座悬臂桥出现在江的两端。对于桥梁我已经失 去了任何畏惧，如果你曾经站在汹涌的云南西部的澜沧江畔，乘着溜索越过 江水的汹涌而到达另一个彼岸，如果你悬在那只溜筒中央，仿佛孩子悬在母 亲的怀抱，晃动在一只温柔之巢之中，从而保存生命的体温，有了这种经历的 人，面对任何桥梁都不会感觉到慌乱。
我没有慌乱，探险队员们也不会慌乱。就这样我们过了悬臂桥，即悬在 悬崖之上的木头，渡过了陌生雄冲江河到达了岸边。跟我们逐一过桥的还有 前往黍喜村寨的村民们，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桥梁，走在桥上，他们仿佛像 在唱歌，而桥下：“在数千英尺深的断陷峡谷中，滚滚地咆哮着雄冲江那可怕 的布满漩涡而泥水浑浊的急流。风怒号出了热气，仿佛来自于熔炉。”
进入雄冲江畔时，我们开始看见了少量的淘金人。他们站在江畔，大多裸 露着上半身，腰部下面围着一块布，因为天气炎热。他们的上半身仿佛青铅似的 色泽，在远处，看上去更像青铜塑像。 一级级台阶似的山脉出现在眼前，黍喜村 寨就坐落在这些循环出去的台阶上。雄冲江潜藏着金矿，在几百年以前，传说中 的那位带着翅翼飞翔的纳西人的先王，木天王曾经在这里开采过金矿，并且获得 了金子给予他的寓言，比如，木天王曾在开采金矿的路上，捕捉到了一只金鸟， 然而，他又松开了手臂，放飞了金鸟，后来那只金鸟飞到了玉龙雪山上。
尼玛堆 又一次引导着神祇的足迹，同时引导着这个区域的庶民们的 宗教思想。他们在尼玛堆四周生存居住着。而只要出现了尼玛堆，也就会出 现驱神者们的咒语。很长时间，我都被声声咒语带到一个生死交替的地方， 而在这里，神圣的经文唵嘛呢叭咪呼 由此可以趋近任何一座村庄，这也 证明了人类确实需要用一种信仰来笼罩不堪忍受的现实生活。
当我们在拉玛，寻找到金黄色和淡黄色的茉莉花时，营帐也已经扎下，在潮 湿、裸露的根须之下，我们探险队的营帐给这座静寂的坡上河谷带来了声音，我记 录下了这样的现场：“咆哮急流上方的高处，有一方小台地朝两面俯瞰着河谷，那 里耸立着小小的黄教喇嘛寺 卡纳拉佳寺，有二十个僧侣，他们过着一种单调 的生活，除了祈祷，转经筒和石磨，就是把经文凿刻到每个能找到的石面上面。”
陌生的、雄峻的高度和遥远的神秘
越来越陌生的石头、峡谷，越来越雄峻和悲壮，突然在这个遥远的国度 中趋近我们的眼前。我的心开始趋近了那座被贡嘎岭传说和亡命之徒所困 守的神秘山峰中去时，四周站满了纳西族的弟兄们，他们既是我忠诚的侍卫， 也是的我密友和伴侣，比如，阿扎，在这块土地上，在中国西南的任何一个角 落，他也许是世界上最能理解我的纳西兄弟，每到一个异域之地，仿佛进入了 另一个邻国，而他总是紧贴着我的影子，在任何时刻，他都不会松懈自己的立 场，即做我的贴身伴侣，帮助我，促使我进一步地实现内心的祈祷声，并亲眼 证实和到达世界上有可能进入的国度。基于此，我从内心发出了对这位挚情 的纳西兄弟、来自欧鲁肯村庄的庶民的最为真挚的谢意。
基于此，我召集了所有的纳西兄弟，在每个神秘时刻，我，洛克，就会感到自 己仿佛肩负着一个首领的职责，我会选择一个空旷美妙的地方，站在中央，告诉 他们，并让他们理解我们即将进入的这个世界既复杂又美妙，既贫瘠又神秘。所 以，我们应该鼓起劲来，因为生命中最美妙的仙境即将与我们在此邂逅。
而此刻，来自木里王地区的那位之前仍旧在施展魔法的喇嘛，似乎已经 感觉到自己在此已经丧失了魔法，因为另一个遥远的国度已经逐渐向我们逼 近。纳西兄弟们似乎并不畏惧前往神秘而诡异的贡嘎岭的危险，这些从玉龙 山脚下出发的纳西先民们的后代，此刻，仿佛已经伴随着我的心跳进入了另 一座藏族村寨，它的名字叫甘鲁。
此刻，甘鲁人出现了：“甘鲁人，身材高大魁梧，毫无畏惧，面部表情直露不 讳，很像欧佩克的印第安人，结成辫子的头发从有形有样的脑壳上悬垂下来。他 们对人友好，但不谄媚，比起那些卑躬屈膝的农奴们，他们的心灵是自由的。”
甘鲁人观看我们在他们村落四周搭起帐篷，很显然，我们是他们眼下见 过的最陌生的人群，他们还帮助我们撑起了篷顶，微笑着，同时也探究着我们 进入这个地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就在这刻，贡嘎岭的一个土匪头人，他嗅 到了我们到达这里的气味，已经驱马奔来，他坐在马背上，高傲的目光挑衅着 我们，我走上前去，喇嘛也走上前去，为我翻译着。土匪头人决定与我谈一 谈，他从马背上下来，他并不像甘鲁人一样高大，然而，我却感觉到他的身体 到处是弹孔，这弹孔让他神经质地产生了难以抑制的痛感。
甘鲁人好奇地包围住了我们谈判的一小块圆形的坡地，而我的纳西族卫 士们则站在后面，肩负着他们可以警戒的职责，阿扎则坐在我旁边。这是一 个并不热烈的午后，太阳隐现出来几秒钟，就迅速地钻进云层中去了。土匪 头人好像在摇头，他一直在摇头，他在拒绝我们，还是在威胁我们呢?后来， 他起身离开了营地，也许他的周身疼痛症已经使他暂时失去了对付我们的兴 趣。而我们却面对着已经撕开屏障的贡嘎岭山脉，我仿佛已经看见了亡命之 徒的后裔们时刻在窥视着我们。
甘鲁人的士兵不愿意陪同我们前往贡嘎岭，因为他们有一个理由：他们听 父辈们讲述过贡嘎岭的恐怖传说，他们从未去过传说之地，因而他们拒绝了我 们的要求。木里王曾经捎来信，让甘鲁人出二十个侍卫保护我们的安全，而此 刻，他们却推诿着，我在周围走来走去，我正准备给国王写一封信时，甘鲁人的 士兵突然感觉到我的决心和意志，也许是我作为一个异域人的面孔感动了他们 的心灵，他们竟然走上前来，要求跟随我前往，并发出盟誓，他们将跟随我的队 伍进入贡嘎山岭最恐怖的地区，他们不害怕死，也不害怕魔鬼缠身。
人性仿佛在甘鲁人的村落，在这个小世界再一次经历了一种洗涤和荡 漾。就这样，人性中最美的时刻同时也感动了我的纳西族兄弟，来自木里地 区的那位喇嘛也被感动着。他又一次开始施展魔法，他说他要出发抵达甘鲁 人的一座喇嘛寺，并让我与他前往，他说在那里有一个神会保佑我们的旅途。 就这样，喇嘛把我带到了一座岩石上方的喇嘛寺，在他和众多的喇嘛咏唱声 中，我仿佛已经看见了神仙和众神在护佑着我们。我们亲手烧了些写满经文 的纸张和桧树枝祭献给那些肩负着并保佑着朝山进香客的神像。于是，我眺 望着已经敞开的退往贡嘎岭的那条世上最为神秘的道路，我的生命和幻像已 经与那条道路重叠在一起了。
在神仙环绕之地出发
神仙在哪里，在看不见的仙境中，我们每个人都会看见心灵中的神仙。
在一个异常寒冷而且细雨飞溅的凌晨，我们迎着扑朔迷离的一阵幽暗，朝着 不可占卜的魔法之地开始出发时，我们几乎抛下了所有多余的东西，让每个 人都轻装出发，以此可以奔赴被贡嘎山地区的亡命之徒们所纵横的种种传 说。尽管如此，每个人都背着枪。武器，在这个地区显得如此重要，很快，我 们就被呼啸中奔来的一阵阵旋风卷倒在地，然而，渐渐地我们已经习惯了旋 风，并可以顺从于它的推力向前艰难地前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一只只战坑 中堆满了弹孔和腐叶，这是甘鲁人为对付本地区的土匪所设置的线道，在20 世纪初叶，即使在一个小地方，战事也依然像噩梦般频繁地穿巡着。只是让 我感到了难以理喻的现状，在这片像仙境似的天堂之地，依然存在着武装力 量，进攻这个地区最迷人的地方。
很难想象那些盛开的妖艳而美丽的杜鹃花朵，它们是如何保存着自己恬 美的体姿，不受这些战事的纷扰。然而，在花冠的怒放之下，这里却是战场， 人类因其不解之谜，而不断地制造了这些战乱史，我把目光朝更深的地方望 去，也许能看到中国似的世外桃源，不过，这不过是表象而已，因为人类已经 濡湿了他们最为沉重的翅膀。人类必须为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付出代价。
目光久久地滑过错落有致的群岭，它们衔接一体，它们不受外在的干扰，因 为这是它的世界，而我们不过是入侵者，所以，当一种悲悯的情绪冉冉上升时， 我记着笔记：“我们正穿过一个关隘，我们的喇嘛和藏族助手们口中念念有词， ‘拉罕，里根拉哈!拉罕，里根拉哈!’(神仙必胜)尔后，匆忙烧上桧树上的嫩枝 作为祭献茶娜多吉山神的供品，我们由此朝着神山前进，然而云雾笼罩着灰白的 山头。我们继续在岩石山径上行进，然后在一个比较缓和的山坡停了下来。”
海拔以15300英尺拔地而起，筑起营帐以后，我独自一个人绕开了帐营， 更多的时候，我有独享这纯净美好时光的习惯，就此，阿扎也理解并习惯了 我，他并不跟踪我，但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他的枪口随时可以瞄准想袭击我的 敌人：比如熊、狼等兽类。除此之外，他也会用枪口对准出入于这个地区的土 匪，然而，在更多的时候，这样的凶险场景很难出现，也许一路上总有神仙护 佑着我们。我力图在这一刻发现贡嘎岭其他山峰的全景：“在200英里之外升 起两座清晰的雪山，其中一个峻拔的山峰直刺天空。在地图上，那个方向怎 么也找不到这些山的方位。于是，我下决心花了一年的时间来探索这些壮丽 的雪山，并破解它们神秘莫测之谜。后来，我所见到的这些广袤的雪山冰峰， 证明就是还未探索过的明雅贡嘎。”
我继续在微火中记录着笔记的碎片，若干年以后，这些笔记，也许会被世 人阅读，也许会随时光所失落，然而，在这一刻，唯有笔可以准确地记录下一 些现实：“夜色笼罩着我们居高临下的宿营地。我坐在帐篷的前面，注视着这些被贡嘎岭藏民称之为茶哪多吉的雄峰，不一会儿，云雾移开，露出了雷电光 芒的占有者——一座截去顶端的金字塔，它侧面宽阔的夹壁，仿佛是一只巨 大的蝙蝠的翅膀，广袤而密集的冰川群和雪源彻底地延伸到了山脚，在那里 形成了庞大的冰碛，犹如一座巨大的圆形剧场。而贡嘎岭人称之为南嘎洁拉 斯意为海龙之嘴。它是冰川河贡嘎冲的源头所在。”
置身在冷凉的营地上，暮色过后是漆黑的夜晚，由于风力太大，很多次我 都能感觉到帐篷就要哗然坍塌，并覆盖我们的身体，对此，我感觉到了身体中 某些神经总是清醒着，在协助我外在的力量用来对付风力，还有魔鬼和寒冷。 一堆篝火自始至终地存在着，它对付猛兽很有威慑力，只要火存在，兽群们永 远无法靠近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