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神山,拍摄下奇异的植物 的形象,是我所有仪式之中最大的 现实:我想把途经世界的仙境中最 为妖娆的生命带到全世界;我想让 那些在世界各地的生死之谜中,猜 测着喜悦和死亡之谜诀的人们,眨 动着潮湿的双眸看见这些妖娆的生 命的存在;我力图准确地记录下当 时的光影、花泽芳菲以及由它们盘 桓绵延出去的仙境。
在欧鲁肯村庄,我成为了牙医
依然要带着楠木的箱子,它首先让我嗅到了香味,从剑川木匠手中过渡 到我手上,它沉重而不滞留,因为美国,乃至我出生的欧洲,都不可能是我生 命长久滞留之地,那么我将去哪里呢?当然是欧鲁肯村庄,在美国听够了爵 士乐,泡够了酒吧,甚至参加了好几场午宴之后,我依然要拎着几只箱子,回 到我生命中遥远的大本营 -丽江玉龙雪山。感觉到了箱子的意义,不仅仅 在漫长的旅途之中,它会帮助我越过十分模糊的地理和风景的屏障,也许它 也是一种礼物,可以在特殊的年代和时间中送给那些珍贵的朋友。还有打火 机、药品、胶卷、电池 它们在箱子中负载着我生命的理想,漂泊着,终于 又一次看见了使我的命运滞留于此地的村庄。
箱子中还有一套牙器,我早已发现,欧鲁肯村民们到了某种年龄,牙齿就 会被蚀空,牙痛折磨着他们,我曾获知一个村民因为牙痛渗入骨髓,几乎想自 杀而未成功。所以,我购买了一套牙具,我对牙齿的研究出于一个朋友开的 牙科诊所,那是在维也纳的市郊,在我度过无聊的青年时代的时候,我经常跑 到诊所,回避父亲的身影,也就是在那样的日子里,我修炼成了半个牙医,我 站在诊所,经常帮助他为病人拔出掏空的牙齿,并且用最雪白的粉末修复牙 缝。当我看到村民们的牙齿时,顿时想到了那个生活在维也纳市郊的朋友, 如果他肯来四方街开一家牙科诊所的话,那么,欧鲁肯村庄的病患就会彻底 地消失。然而,我已经与他失去了联系多年,而且,我相信,他也不可能到四 方街来开诊所,这不过是我的一种徒劳幻想。
于是,回到欧鲁肯村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牙病患者拔牙。那是我回来 的第三天,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村庄,阿扎给我带来了他父亲, 一个已经被牙痛 折磨了数年的男人。他迟疑地然而却信赖地看着我,因为他知道我曾经治愈 过村民们的疾病,而且我是可以信赖的人。
在庭院中的突然之间来了许多人,他们自然是观望者。在欧鲁肯村庄, 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只要哪个方向,哪一家发生了奇事,自然就会被迅速地 传扬。我仔细地观看过村民们的耳朵,它们仿佛像风扇一样,在各种环境、天 气中煽动着不同形式和内容的话语。
村民们想看一看我到底能不能治牙病。他们显然从未看到过箱子中如 此众多的牙器,它们是金属的,可以发出响声,牙齿也是一种洞穴——除存 在我们的身体之中。当我像一个名符其实的牙医一样站在患者身边,为他拔 掉那颗已经完全蚀空的坏牙时,村民们仿佛被什么东西窒息了一样,他们屏 住全部的呼吸顺从于牙器的碰撞声。就这样,我拔出了第一颗牙,展现在村民们面前。尔后,我讲述着牙齿并取出了牙膏和牙刷放在村民们面前。我知 道,只有少数的村民用牙具刷牙,更多的村民从不重视口腔的卫生,所以,他 们每个人都必须历经随时光降临的牙痛症。
那颗牙齿置放在阳光下,就在那一刻,阿扎的父亲经历了人生中拔牙的 故事。但我没有想到,从那一刻开始,我又成为了欧鲁肯村庄的一名牙医,有 好几天时间,都有牙痛患者前来拔牙。我都耐心地帮助他们取出了多余的牙 齿。尽管如此,我知道, 一场新的旅途又开始前来环绕着我。因为我已经悄 无声息地拟定了另一条线路,当我展开地图时,我已经发现通往永宁泸沽湖, 通往木里的道路。
我暂时合拢了装满了牙器的那只箱子,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业余的牙医,我心醉入迷的故事依然是出发,有好几天时间,我掩上门,拒绝了所有 来访者,这是我准备出发时的一种生活状态。我想封闭上几天时间,独自一 个人沉浸在出发之前所拟定的路线之中,在那么几天的时间里,只有阿扎可 以任意地出入于我生活的空间,其余的世界都被我强制性地拒绝出去。我站 在窗口,不时地掐灭烟丝,它的烟丝越来越黄, 一种纯粹滇西的土烟丝,浓烈 而且伸入进肺部,我不时地咳嗽,但很刺激,就像不期而遇的旅途一样迷人。
阿扎已经帮助我召回了卫队,这并不容易,很多卫士已经出了远门,他们 有的去狩猎,有的跟随马帮做生意去了。对此,阿扎亲自到玉龙雪山上寻找 卫士,尽管很难,他还是召回了从前的几名卫士,除此之外,雇用了新的卫士。 于是, 一种十分荡漾的情绪重又在我内心深处冉冉上升,像是触碰到了雪山 上最饱满的松枝和松球的秘密。
1924年以后的欧鲁肯村庄
每天早晨醒来时的身体都落在欧鲁肯村庄的窗外,当我推开窗户,雪山 依然是那样晶莹剔透,闪烁着我第一次看到它时的那种神秘面纱。当我把头 探出窗外时,已经意识到了这样一个意识:1924年月1月是我探险永宁泸沽 湖和木里的时间。我穿上马靴,黑色的,我已经睡了一个好觉,这很重要,香 甜的睡眠使我通往旭日东升之前,在黎明。这是第二次隆重的探险,我们尽 可能地多带一些马料、盐巴、粮食。尽可能地把本应想到的困难看见,这是探 险生活务必预料到的险境。我们的马帮依然走出了村庄,这一次就像上次一 样,村里的老少都自动地站在村头,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证实了一件现实: 我洛克的降临最早给这个村庄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因为, 一个洋人住进 了村庄,给这座村庄带来了超出日常生活之外的干扰,我一住进村子,就寻找 卫士、厨师、马夫,后来,我竟然参与了巫师解救生命的活动。再后来,我拥 有了一支队伍,骄傲地穿越了村庄。此刻,我知道,我已经成为了这座村庄永 久的居住者,村民们看见我时点了点头,就像看见他们的亲密的伙伴一样,然 而,我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口头传说故事,因为,我超乎了他们日常生活中所 期待的梦幻,我颠覆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任何一种理念。
而我,似乎正是为了追求这种理念而活着。我出村庄时已经骑在马背上 了,我想让村里人看见我骑马的状态,那些纳西人的目光可以质疑地获得某 种满足,他们猜测着我出发的喜悦,同时质疑我出发的意义。他们只是一群 农耕者、牧羊人,却依然站在村口目送着我们,就连那些光着屁股的小孩子也 来了,也许他们比大人更容易接近我,每当我在院落中晾晒标本时,他们就会在门外大声地喧嚷,以此引起我的注意,我注意到了他们已经在长高,肤色比 过去更为健康、红润了。当然,他们引起我注意的却是他们成长时单调的游 戏,娱乐时的寂寞。如今,他们跑上前来,甚至跑到队伍中,依然大声嚷叫着, 在整座欧鲁肯村庄,只有这群孩子更接近自由,更接近他们内心的理想生活 状态。因为,在整座村庄,只有孩子们是不会产生忧愁和恐惧的生灵们。
现在,我们又一次来到了四方街,古镇的镇长已经站在街中央,他要为我 们送行,他和丽江的很多官员和市民们大约已经看到了我的价值,因为我给 他们带回了刊登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的照片,以及我的游记文章。当 玉龙雪山首次在彩印的杂志上露面时,意味着全世界的观众看见了玉龙山的 顶峰,对此,我住在欧鲁肯村庄已经成为了本地区的头条新闻。
带着他们的期待和质疑的目光我们依然很悲壮地穿越了古镇的每一条 巷道,最后朝着预定中的路线前行,每次走出丽江古镇时,我都要回过头去, 我看见了雪山、古镇的房屋、往欧鲁肯村庄去的路线。这一时刻,我开始使用 望远镜,我带了两架望远镜,也许,我早就在梦中看见了我在永宁地区出现的 朋友,也许我早就看见了像水晶一样纯净的泸沽湖,朝着四周泛着波浪。
从望远镜中看出去,我居然看到了欧鲁肯村的草垛子,它像一堆金色的 牛粪,也像金字塔一样地隆起来。我被一个个草垛所迷惑着,我即刻召来了 阿扎,让他也看一看从望远镜中可以看清楚的世界。阿扎从我手中接过望远 镜时显得小心翼翼,他是一个很细腻的青年男人,他的教养每一次都使我思 考着他从出生以后生长的欧鲁肯村庄,他从未上过学,却会讲汉语,他从未接 近过任何学校的教育,却显得高贵而有教养,我想他是见过的欧鲁肯村庄中 最高贵的纳西人。
他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他看见了按照我们的眼睛无法再看见的欧鲁肯村 庄,他惊愕不已地、像对待宝贝般端着望远镜,在里面,他也许还看到了他的 爷爷坐在草垛上晒太阳,几个光屁股的孩子们依然在阳光下奔跑着。
在这个接近死亡的温度里
死亡是被我忽视或推开的一道深渊,而当我突然在寒冷中开始发高烧 时。此刻,我们正在通往泸沽湖的路上。在搭起的帐篷中,我呼吸困难,周 身疼痛,口干舌燥。阿扎启开了药箱,他已经开始熟悉我箱子中的药瓶子,阿 扎是一个极其健康的人,像他这样的男人大约是不需要认识许多药片的。然 而,他却认识遍及滇西山脉中的中草药,在阿墩子,正是他配制的中草药将那 个穿旗袍的女人从死亡线上挽救了回来。而此刻,我没有固执地坚持要让他为我取出药瓶,因为我体验过中草药的魔力,不久之前,在欧鲁肯村庄,我患 过一场小小的疟疾,当时,因为时间闲散,是我最为悠散的时光,我是因为贪 吃了丽江古城的米凉粉皮,从而导致疟疾。就是在我患病的时候,开始尝试 了中草药的魔力,而当我发现中草药进入体内时,仿佛渗进了身体中最为干 燥的器官;我发现了庭院之中升起一只火炉,支起一只药钵,听着从留声机上 传出的歌剧,像是过着一种神仙的生活,药钵中弥漫出中草药的芳泽,仿佛使 我进入了在青苔遍及原始森林中突然扑面来的仙境,然而,我已经领悟到了 中国药草的缓慢,就像中国京剧腔调和乐器一样的缓慢,因为这也是东方艺 术最神秘的魔力之一。
药钵中最为缓慢的药力通过时间,最终还是抵达了我的病患,终于,我痊愈了,却费了一周的时间。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了,中草药是美妙无比 的,但如果治病的话,显得比西药缓慢得多。如果我在欧鲁肯村庄的话,我 可以就此借用一只火炉和一只药钵,让自己的身体得到最为缓慢的疗治。然 而,倘若我在路上的话,我还是会选择用西药来治病。
因此,我在虚弱之中已经伸手从药箱中抓到那一只药瓶,由此可以想象 在那一刻,在这座绵延出去的山脉中,寒风呼啸着,而我的体内仿佛被火柴所 燃烧着。温度计上已经显示出40多度的体温,在这个接近死亡的温度里,我 知道一切事情都会发生。所以,我召唤着阿扎,让他的手替代我的手前去摸 索那药瓶。
终于找到了降温药,顺着温水吞咽下去之后,我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 奇怪的梦,在身体沉入水中之后,我四处摸索着,我的身体变成了蛇顺着水草 不断地蔓延出去。于是,我上了一座岛屿,看到了一座奇妙的大木屋。梦醒 以后,我看见一个披着黑毡的巫师正在我床头跳着舞蹈,我没有嚷叫,也没 有拒绝,我知道,阿扎召唤来了巫师,他就是生活在不远处的彝族寨子的驱鬼 师,在阿扎和众多人看来,我显然是被魔鬼缠身了。
在这个接近死亡的温度里,似乎一切逼近我身体的世界都接近了拯救我 的时刻,所以,我虚弱地接受了一切,并像这个区域的人们一样不得不进入巫 师的咒语声中去。我既听不懂语言,也无法靠近舞步,然而,我却可以听见乐 器的声音,那种类似芦笙的乐器,就在巫师的怀抱中翻来覆去,随同乐器的颤 栗声混杂咒语声,它们开始入侵并顺畅地进入了我的肉体。
肉体,到底是什么?当我在澜沧江、金沙江、怒江大峡谷中穿越时,在那 一时刻,我的肉体仿佛并不存在,我只不过像当地人一样拥有了家门口的岩 石,那些或褐色或黑色的岩石仿佛已经取替了我肉体的存在,而茫无边际的 江河水就在那些岩石下奔涌而去。肉体,在那里,变成了砾石、炊烟、溜筒。 而在这里,却被咒语所笼罩着,我不知道到底是药箱中的西药让我活过来,还 是巫师的咒语和魔法让我不死。总之,高烧竟然奇迹般地在短暂的时间中退 场了。仿佛一场袭击我的洪水已经悄然隐退。当我从床榻上起身时,巫师已 经消失了,我再也无法寻找到这个巫师,即使在我随后进入寨子里,巫师也 不曾出现,我曾问过阿扎,这是为什么。阿扎不吭声,仿佛想告诉我另一种魔 法:所有存在过或消失的踪影都是神仙的影子而已。
死亡并没有因此剥离我的生命,因此,我既感谢我的药瓶及周围的一切, 也同时感谢那个巫师。也就是从那一刻,我开始相信了活跃在中国云南西部地 区的巫师,他们遍及在世俗生活的每个区域,他们往往出现在我们身体生或死 的时刻。我们慢慢地朝前走,已经进入了这座被浓烟所弥漫的彝人部落。
彝人妇女们穿着宽大的百褶裙,这是我所见到过的最长的裙裾,它曳在 地上,拖带着泥,像扫帚一样挟裹着泥巴,也许这也就是她们的特性,只有让 长裙曳地,才可能溶入尘埃。抬起头来,我看见了起伏的坡地上,种植着荞 麦,它们犹如歌剧中最娇嫩的声带,起伏中颤栗着。
妇女们背着水桶,她们似乎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寻找水源,她们愕然地看 着我们的到来,在证实了我们并不是土匪之后才松弛地笑了笑。所有妇女都 有一口洁白的牙齿,那种雪白让我感到,如果牙科医生出现在这个区域,那么 他就会失业。我们在寨子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又开始出发,我的高烧彻底地 退下了,再也没有前来袭击我的肉体。
经甘海子、云彰坪,沿茶马古道进入泸沽湖区域
泸沽湖的水掠开了一道想象的屏障,把多日来汇聚在我胸上的那些数不 清的万道丛林掠开。泸沽湖清澈地倒映着雪白的云朵,逶迤着蓝色的飘带进入 了我的视野,这是泸沽湖最寒冷的时刻,也是我生命中命定的一刻:永宁总管阿云山已经站在泸沽湖边,我看见他微笑的脸,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喜欢 上了他,永宁地区最大的执政官。关于永宁,关于泸沽湖和摩梭人的生活,我 会在下面章节中逐一地叙说。而在这一刻,我们的探险队伍抵达了落水村,这 是靠近泸沽湖最近的村庄,也可以说是依湖而傍的村落。那些木楞房仿佛是用 巨大的圆柱建起来的,不错,果然是圆柱,是用完整的圆木构建的湖区的房子, 于是,木头的香泽快速地溶入了我的呼吸。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一群羊和几头 牛在悠闲地吃草,而从木楞房中探出头来对我微笑的是妇女们,她们是这个区 域最有权力的主宰者,或者也可以称为妇女的乐园。很显然,我是进入永宁地 区的第一个洋人,在我到来之前,丽江的官员已经给阿云山发来了公函。
苏里玛酒, 一种用玉米醉制的酒从酒罐中倒出,犹如倾听到最醉人的乐 章时的激动,我们站在湖边,我竟然一口气喝下了三大碗苏里玛酒,然后被阿 云山总管引领到了尼络普岛上,我很惊讶,在这座岛屿上竟然建盖了上好的 木楞房,当我获知今夜我有权利住在岛屿上时,内心的喜悦真是难以抑制:因 为我感觉到了已经进入了神仙居住的地方,已经进入了我生命中最为真实的 仙境。我环顾着四周,阿云山总管为什么要在这美丽的岛屿上建房屋,这在当时是一个谜,直到后来,我才解出了这个谜底。
在泸沽湖之外是外族人生活之地,所以,阿云山总管怀着一腔神秘的心 境,在1916年已经开始在位于泸沽湖中央的尼络普岛屿上修建了可供人居 住、议事的房屋,事实上,这座建筑不仅显示出了本地区最豪华壮观的建筑风 格,同时也显现出了永宁地区的神秘文化。我触摸到岛屿的鸟粪,它们大面 积地落在松树下面,落在木楞房的屋顶上,侧身往水底看去时,我竟然看见了 无以计数的自由穿巡的水蛇的群体,它们的形体清澈可鉴地映现在我面前。
而我抬起头来时,面对的是世界上依水而傍的、被神秘气息所环绕的一 座世上最纯净的、不受干扰的摩梭人居住的村落。就这样,我在泸沽湖岛上 的第一个夜晚降临了。在这座岛屿上,我即将完成我的作品,在以后1928至 1929年间,虽然我远离着泸沽湖地区,灵魂却被它所吸引着,这是一座神仙似 的岛屿。我对它的存在充满了依恋之情,由此,我引进了桉树, 一种浑身披着 树叶的树木,它可以不受四季的干扰,它的树叶常年像一个冠帽一样落在体 外,我想让岛屿永远呈现出一种绿色;我还引进了李子苗,种植于岛上,在它 结出硕果时,岛屿会充满了香气;我还引进了波斯菊,这种可以为岛屿,落水 村提供诗意气氛的花卉,具有施展无限魔力的勇气,它快速地在落水村,在岛 屿扎上根,它不仅仅可以冲破地理的束缚,还可以将它妖娆的美色展览在泸 沽湖畔,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我出入于落水村,乃至泸沽湖区域的每一个村 落,都会看见正在盛开或者已经盛开过的波斯菊。
呈白色、紫色的波斯菊花冠在1928年以后,以难以想象的力量在永宁地 区盛开着,这真是一件令人光奋的事情。在我下榻岛屿的那个夜晚,已经感 觉到了一件事:今生今世我会经常出入于永宁地区的泸沽湖,我会常年到这 座岛上居住。如果这种期待化为现实,对于我来说,就真正地进入了神仙所 环绕的世界。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从房间走出来,阿云山总管已经回 到了永宁,明天他将在永宁等我,而今夜,这岛屿就住着我和几十位队员,阿 扎住在隔壁,在任何地方,无论是栖居在岩石、荒野、丛林、林落中,阿扎似乎 离我最近,所以,他自始至终地住在我隔壁的世界。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门槛,这门槛似乎是为防御岛屿上的小动物入内,做 得很高,这似乎很特别。这个世界可以进入水波荡漾之中,在2000米以外的 落水村落,依然亮着灯光,这个地区还没有电灯,在我所经过的滇西基本上没 有电灯,他们依靠油灯、松明来驱散黑暗,从而寻找到了明亮的瞬间。我知 道,永守地区像全世界任何区域一样拥有他们生活在世间的特殊秘密。我后 来慢慢地走近了这个区域,包括他们的走婚风俗,这在全世界很罕见,而在 那个不眠之夜,我站在岛屿上时,我举起了望远镜,突然之间, 一个男人的影
子飘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男子的脸很年轻,他似乎在急促地奔走着,直到后 来,我才弄清楚了,这个男人是从泸沽湖的另一个村落走到落水村来的,他在 夜晚开始了他的走婚,即前来赴约他最亲密的女性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