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旗袍的女人将继续西去
穿旗袍的女人来到了我们的客房时,我们已经从暮色环绕的火葬场回到 了阿墩子客栈。这是一种文明的超度,人起源于灰尘,最后依然变成灰烬; 这是一种世界上最纯净的仪式。用不了多长时间,我知道,只需我们打盹的 一个片刻,或者咏唱咒语的一个时段,死者就焚于灰烬,像被风呼啸而起的落叶,将随风而去。
以此留下来的我们,依然得回到原来的出发的地方。此刻,我的心境是 如此地灰暗。而当我刚抵达客栈时,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影子出现了片刻,在 庭院的茶室,我看到了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把头探出窗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人出现。我本想洗澡,在最为愉快和最为灰暗的时刻,人是多么希望进入 一种虚无主义的境界啊。然而,穿旗袍的女人来了,她站在客房的门口,起 初,我对她并没有表示出友好,也许我的心境已被卡瓦格博山的雄伟和火葬 场的悲凉所笼罩,它们达到了一种饱和的状态以后,再也无法容忍任何人和 事介入。
女人说:“我们明天将出发西去,我是来告别的,是你们拯救了我的生 命,我以为我根本活不过来了。我以为在阿墩子城镇外的雪地上,我已经寻 找到了自己的墓地,这真是奇迹啊,你们竟然救活了我,而我却无法感谢你 们…… ”阿扎恰好来了,为我准备好了洗澡水。
女人将刚才与我说的话又对阿扎重述了一遍,这个在我看来已经病入膏 肓的女人,竟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确实是我们探险生活中历经的又一个奇 迹。多亏了阿扎的中药,那些从药钵中煨出的深黑的药汤,已经溶入她的身 体中去,终于使她战胜了疾病的困扰,她站了起来,因为阿墩子城镇外并没有 一种新墓地在等候着她,因为死神并没有设法将她带去。
所以,她务必活下来,像她的乌托邦一样载着她的身体继续西去。除了 表达谢意之外,她是来告别的,因为明天早晨,他们将离开得很早,她说到达 了目的地之后, 一定会把新地址给我,让我把照片给她邮寄过去。她还说在 这次路途中,因为结识了我们,感觉到很幸运,尤其是我们挽救了她的生命, 这是生命中的大幸;她还说如果她有一天从印度回到了中国,她首先应该前 往丽江玉龙雪山下的欧鲁肯村庄看望我和阿扎。
我感觉到很骄傲,因为她记住了欧鲁肯村庄这个地名,不知道为什么,当 她说起这个地名时,我仿佛感觉到了欧鲁肯村庄不仅仅是我的居住地,也不 仅仅是我的探险大本营,它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故乡。所以,我自豪地点了 点头说:“当你回到中国时,我和阿扎会在欧鲁肯村庄欢迎你的到来。”
女人笑了,很难想象她会在如此快的时间里从病榻上爬起来,并按照她 所设计的旅途走下去。这是一个固执的女人,在如此寒冷的地区,她依然身 穿着中国旗袍,我不知道她箱子中携带了多少件旗袍,总之,每次与她在不同 环境中相逢时,她都是穿着一件不同色泽的旗袍,而旗袍的颜色有红、粉、紫、 绿、黄等多种。
我说过,我从未到过中国的首都,也没有进入生产旗袍的丝绸之乡。然而,从这个穿丝绸旗袍的中国女人身上,我看到了中国旗袍。更为有意义的 是她将奔赴目的地印度,她将随同这支滇西马帮战胜一切困难前往印度,寻 找她的乌托邦世界,用不了多长时间,在印度古城,又会增加一个穿中国丝绸 旗袍的女人,直到如今,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也许她的名字就叫:穿中国丝 绸旗袍的女人。
女人走后,我洗了一个热水澡,在公众澡堂, 一个喝醉酒的马锅头躺在木 缸中差一点被淹死。他40岁左右,他是在我之后进入澡堂的,他嘀咕道:“明 天就出发,明天就出发…… ”不知道他到底跟谁说话,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已 经模糊,就在他要跌下来的时候,他突然眼睛一亮地看了我一眼说:“洋人, 你是从哪一国来的洋人,你们洋人到中国来干什么啊?”他躺在木缸中,仿佛 躺进了天堂,便开始嘀咕道:“好舒服啊,好舒服,就像抱着女人睡觉一样舒 服。”他嘀咕着,然后突然睡着了,当他的头慢慢地开始沉入水面时,我大声 地叫唤他,并让外面的人听到,于是,客栈的仆人来了,马锅头这才没有淹死。
走出澡堂, 一个女人似乎在走廊上等我,我知道,这是客栈的驿妓,她长 着一张十分妖娆的面孔和修长的身材,她挑逗我说道:“我可以让你一夜舒 服…… ”她大约看中了我是外国人,可以付给她更多的酬金,殊不知她的选 择错误了,在这座客栈,我并不需要女人,我想,任何观看过卡瓦格博山仙境 的人都不可能在这座客栈中寻找驿妓,而且对于我来说,似乎并没有这种本 能的需要。我说过吗?女人是一个谜,是一个仙境,然而,却不能在离她们太 近的地方欣赏她们、得到她们。当我用观察自然的本能欣赏女人时,我知道, 只有对女人保持节制和距离,美好的回忆才会荡漾在时间中。
妖娆的驿妓并不了解我的心灵,她挡住了我,我知道许多寂寞的马帮人 就是在这旅途中经受不了引诱,他们寻找驿妓,他们只不过是寻找肉体,我 还知道,这种金钱和肉体的交易在滇西一座重要的驿站占据了一个很大的 市场,她大约已感觉到我骨子里面的冷漠以及我骄傲的尊严,她终于让开了 身体。
我回到了下榻的客栈,回到了一个人的客房。
我好像才翻一个身,因为我睡眠昏沉。我突然听到了一阵阵杂乱的声 音。我想起了那个穿中国旗袍的女人要在这个凌晨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我 翻身推开了窗户。果然,那支马帮队伍即将离开,庭院中乱糟糟的人群中出 现了那个女人,她依然穿着丝绸旗袍,上身穿一件黄皮袄,她似乎并不慌乱, 她提着一只小箱子,我想,那里面装满了她的化妆盒和旗袍,带着这只箱子她 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印度吗?
她的男友出现在了她身边,我隐隐地感觉到,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煎熬,她的男友好像对她体贴了些。男人轻柔地紧揽着她的手臂,生怕她会从这个 世界上消失。我想,凭着他们之间的这种默认, 一种宿命的相互纠缠,他们一 定会随同这支滇西马帮走到印度去。于是,我关上了窗户,又小憩了一会儿 才起床,我们今天面临着新的旅程,我们将从阿墩子出发。
在雅卡洛盐镇的汉人
每次出发之前都要清点人数。当我从欧鲁肯村庄出发时,我已经下达过 这样的咒语词:当我们的探险队伍回到这里时,绝不能少一个人。我要把出 发前的探险队伍完整地带回来。每次出发之前,我都要站在队列之外,清点 人数似乎是一项关系到生命的仪式。 一本笔记本上记录了队员们的名字,我 像一个长官一样带领着这支队伍,我每每叫唤出笔记本上的名字,也在开始 慢慢熟悉他们的面孔,这些朴实、憨厚的面孔,散发出黝亮的色泽。他们似乎 从不生病,他们习惯了大自然毫不规则的磨砺的同时,已经随同我走过了漫 长的旅途。
所有探险队员都已经出现,他们没有多一个少一个,这场仪式结束以后, 我们就开始出发,离开了阿墩子,我们会走上另外的一条道路,然而,我们依 然得沿着干燥的澜沧江峡谷出发。天气依然很晴朗,我的心情显得很平静, 很长时间我只是独自欣赏着在澜沧江峡谷之外的石壁岩上出现的线条。
那些被时间悄然铭刻上去的线条是多么美的风光画啊,从德钦往外走, 面对的是越来越多的山谷,道路通过了澜沧江的峡谷,进到了雅卡洛,这是一 个拥有100多户人家的小镇,进入小镇时,恰好是集镇的贸易日,纷乱的人群 挟裹着他们当地的方言,交织着他们汗淋淋的干燥的声音。周围盐井布满了 雅卡洛小镇之外的山脉,所以,它吸引了外来人来开掘,我还看到了许多汉人 的面孔,汉人无处不在,充斥着西部边疆的每个角落,即使是最为贫穷落后的 地方,比如澜沧江峡谷中的任何一个镇子里,都充斥着汉人远道而来的声音。 从某种意义上讲,汉人是一个充满幻想的种族,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可以 长出翅膀,只要被幻想支撑着,他们可以不害怕任何困难,甚至也不害怕死 亡。他们奔赴目的地,也许是为了生存,但生存却需要付出不少代价,我不知 道在雅卡洛生活的这些汉人们,到底走了多远,才到达了雅卡洛的盐井区域。
汉人从四川来,更多的是来自云南西部的汉人,他们在这个世上大约就 是为了寻找源源不断的贸易,同时获得金钱,在集市上,我与一个汉人交谈 着,他来自云南大理,他竟然已经在雅卡洛小镇生活了五年时间,并且带着他 的妻子以及妻子生下了的一大堆小孩。生孩子似乎是西南地方的头等大事,也许他们没有避孕措施,妇女们一旦怀上孩子,只有分娩,这是一种顺其自然 的态度,它只会增强妇女生活的一系列负担,因为在这个地区,我领悟到了一 种现实:男子是不会操持家务和抚养孩子的。管理家庭和孩子永远是妇女们 来承担,所以,我得承认一种事实,生活在中国西南地区的妇女要比实际年龄 衰老一些。汉人似乎已经忘却了遥远的故乡,在通向盐井的路上,他们除了 买下并开掘一座座盐井之外,就是将食盐运往外地。
盐井从澜沧江西岸的一座座花岗岩之间突然脱颖而出,汉人越来越多, 因为汉人比当地人更懂得贸易。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汉人出现在盐井时,深 信雅卡洛的盐井将越来越有名。现在,我们又开始渡溜过江,这种原始而古 老的交通工具大约已经征服了我,每到江边时,我的身体仿佛想尽快地附在 溜索上,附在这种牢固结实的纽带之上,我回过头去,再也看不到雅卡洛的盐 井世界了,那些汉人们已经溶入了以纳西、藏民生活的区域之中去,只是他们 习惯用汉语说话,尽管很孤独,汉语却是他们的第一母语世界。
生活在盐镇雅卡洛的汉人们,当我回过头去时,似乎看到了他们一辈子 生活的中心,他们带着妻子孩子,生活在澜沧江的石灰岩上;他们带着永远操 持不尽的商业前景生活在显得寂寥无垠的这个小世界,这需要何等的毅力。 事实上,他们已经完全地依靠着这个重镇的盐井,探索出了他们一生生存的 通道,并以此维系着人这一生最为漫长的世俗生活。当我回转头去的一刹那 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眶有些潮湿,那个汉人年仅30岁左右,却已经有了 一大堆孩子,也许他的妻子还会继续生育,而他的负担也会越来越重。然而, 他们就是这样,按照自然的法则生活着,而且我在那个汉人的脸上甚至也看 不到惆怅和无聊。
隆得大峡谷,像切开的深渊般拥到了我震颤的胸口,我已经从内心彻底 地告别过雅卡洛小镇以及那个汉人的家。 一座红色喇嘛寺又一次占据了我 的视野,因为道路窄小陡峭,我们只好雇用了挑夫,藏人热情地接纳着我们, 并积极地参与了挑夫队列。我记录着这样的自然变化:“在雇到挑行李的挑 夫后,我们沿着河床,从小寺后曲曲折折地走进一片松树林,从这里可看见澜 沧江和金沙江的分水岭及干燥的澜沧江河谷。路通过栎树和松树森林,继续 从深渊往上爬,下面从落苏坡奔来的汹涌的河水,与北面米兹摩山流来的一 股冰河汇合起来。”
冰河宛如一条长长的飘带,贯穿在我看不到的尽头,而此刻,冷杉树、枫 树林和杜鹃树丛——扑面开来,朝着我们已经冰冷的视觉,唤醒了一种植物 的花蕊在颤动。我伸出双手,我的双手已经变得越来越干燥而冰冷,尽管如 此,我依然竭尽可能地采撷珍贵的植物标本,我站在卡瓦格博山所面对的西藏的一个方向,朝圣者的足迹已经到达这里,他们的肩膀上晃动着辫子,山坡 上插满了无数的小旗帜和环绕着五颜六色的经幡,这是他们祷告神灵时祭献 山神的圣物,在雪地上, 一只只褐色的木碗朝着天空和神山,我在这里突然看 到了卡瓦格博山的全部,这个动人的发现,使我虔诚地合起了双手,这是我所 看到的世界上最撼动人心的仙境。
在雀鸟引路的森林和怒江峡谷
从茨姑到里沙塘的路上,仿佛进入了一座雀鸟繁殖的世界,被一阵阵悦 耳的声音所引领着,我们突然已经进入了一座杜鹃王国,那些厚皮叶的杜鹃, 仿佛少女含苞欲说的嘴唇,诉说着它们的语言,淡绿色的苔藓几乎长满了整 座森林,而且也绵延在一棵大枫树的树身上,很难想象,苔藓从地上向树枝蔓 延生长的过程。因为,我们只是路人,无法看到这个生长的过程。在苔藓中, 我们竟然寻找到了一间牧羊人的茅草屋,它存在着,但看不到牧羊人,我在屋 中站了几分钟,而且还从小窗外看到了冷杉、杜鹃、柏树、水松树,甚至还看 到了花椒和枫树,这里真是一个仙境啊。
我很想见到那个享受仙境的牧羊人,然而,却看不到他的影子,甚至也 嗅不到他存在过的任何气息,因为大自然的芬芳气息已经湮灭了他个体的气 息。在这里,在这个世界,我不得不停留下来,我们搭起了帐篷,这是我个人 的决定,因为每每越过这座森林,不知何时才会返回原地。我有一种悲哀的 计时方式:人的生命实在太短暂了,所有经历过的夜晚和白昼,所有到达的仙 境之路都不会第二次重返到你的现实世界中来。所以,我对阿扎说:“今天, 我们不走了。”阿扎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因为时间还早,阳光浮动在我们脸 上,甚至也还在照耀着杜鹃花和无垠的绿苔藓,我们为什么要驻足呢?
我独自一人走了很远,终于寻找到了一个好地方,用来记录以下的文字: “这里的森林转为开阔,主要是弯曲的桦树和花楸,它那白色的果实与红色的 树叶交相辉映,在这个区域里,人迹罕至,鸟雀似乎也不怕人,当我一个人 坐在林边一根横倒在地上的树杆上做笔记时,两只小鸟飞来了, 一只勇敢地 站在我的手上,另一只站在我的臂上,我停笔不写了,凝神注视着我友好的 来客。”
在雀鸟的引领下,我们穿越了灿烂绚丽的森林,当我们转身来到潞子部 落的巴杭村落时,我们已经看到了从澜沧江分水岭决开的一个三角形,旁边 的横岭撞开领地并延伸到怒江河谷……而此刻,我在花岗岩、片麻岩所构成 的悬崖之上,而在下面是巴杭村庄。我们抬起头往上看,起初看不到任何人,只看到岩石和乱草起舞着。
我们是孤单的吗?有很多次,我除了被自然所征服之外,也感觉到了一 种被美景所彻底奴役的窒息和痛苦,在这里,离欧鲁肯村庄很遥远,那村庄的 肃静中可以看得见玉龙雪山圣洁的面孔,在那里可以寻找到小镇的路,可以 邮寄信件和胶卷,而在这里,稍不留神,我就可能坠入万丈深渊。然而,脚继 续朝着岩石攀援着, 一座天主教堂也开始出现在岩石之上,我们收住了缰绳, 我们的探险队伍全部攀上了这座出现在悬崖上的村舍。
安德烈神父出现在灼热的岩石上,他依然身穿着绒黑色的袍衣,他越过 了欧洲的重重封锁线,到达了这座岩石,他的胡须摇曳着,他友善的脸上挂着 微笑,我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他已经被神圣的教义笼罩住了 身体,他活在这种宗教之中,并为18间茅屋中的人们做祷告。这显然是一个 远离欧洲的角落,然而,岩石却无比地锃亮,仿佛滞重的祈祷词一样迷人。
在这个没有当地方言的原始部落区域,他们的文字无法记录下来。贫困 环绕着他们,玉米是他们咀嚼的全部食物,所以,他们会用玉米酿酒。那是一 只只巨大的体钵,借助于火塘的光焰,我从一个当地人手中获得了一大碗玉 米酒,滋润着干燥已久的咽喉,最为重要的是滋润着我的话语权,我已经在旅 途中不断地使用汉语,当然,在这里很多人都不懂汉语,除了阿扎和部分人能 够听懂汉语之外,在澜沧江通往怒江峡谷的路上,汉语的存在依然是如此地 孤独。
我的舌卷起一种语词,在这个把汉语言作为母语的国度,却弥漫着各种 方言,幸亏有了阿扎存在,他是一个可以亲近众多方言的青年人,每每他翻译 时,他的目光显得羞涩而智慧,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生活离不开阿扎,只要这 探险生活存在着,阿扎就必须在我身边。
这个部落的年轻人建立起了他们生存的基地,在茅屋中,我看见了弓箭 挂在墙上,每个家里都有弓箭,这是狩猎时必须带上的武器。 一年中有很长 时间,男人们都出去狩猎,他们把自己编的红藤作为花冠戴在头上,长年累月 披着长发,每当他们说话时,长发就会遮住他们的面庞。
他们的脸十分黝黑,仿佛涂了油彩,鼻梁很坚挺,这是欧洲雕塑家最喜欢 的轮廓线条,他们的衣服都是麻布编织的,我还看到了最原始和古老的木制 编织机,它们被搁在一旁,仿佛这个季节妇女们不参与编织。男女都不穿鞋 子,也许他们从出世以后就没有见过鞋子,每当他们的脚步朝前移动时,那些 坚硬的茧使我相信它们不会有痛感了。
我看见一个10岁的女孩,脸上有刺龙。后来我才知道,女孩出生后的第 十年,就要举行刺龙仪式,还要在身体上刺上凤和神秘的花纹 这是女性生活惟一的仪式,也是最疼痛最美丽的时刻,每个女孩一旦有了刺龙,就已经成人而独立了。
我看到了由安德烈神父出资修建的一条道路:从夕拉到巴杭。我伫立在 路中央,安德烈神父穿着黑袍站在我旁边,而雄峻的怒江就在脚下奔腾涌去。 教义已经支撑安德烈神父在这座荒寂的岩石上生活了多年,维系他生存的是 空中飞翔的鹰,每个当地人都认识他,并按照他的方式做祷告。离开安德烈 神父时,我看见他站在岩石上,风掀起了他的袍衣,而当地人赤裸着脚站在他 四周的岩石上,这是一幅让我难以忘怀的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