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对于私自下凡,织女姐姐无怨无悔!
她向娘娘所恳求的,或者说,所哀求的,其实只是,自己和牛郎所相聚的时间,能不能再多一点儿?她所热切希望的,那天河的宽度,能不能再狭小一点儿?天河里面的水,能不能再浅一点儿?若真如此,每到七月初七,就没必要再去烦劳那些喜鹊们了: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人间烟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魅力,才是她念念不忘、甘之如饴的!如若不信,娘娘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义无反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甚至,娘娘之所以要严惩她,更多的,其实还是做给我和明月这一类仙女看的!看看吧,小仙女们,再胡闹的话,织女就是你们的“榜样”……
如此说来,若说“天堂好”,又好在哪里呢?
在天上,不用奔波操劳,整日里都可以悠闲自在、平安逍遥。当然,对于那些凡夫俗子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远离了生老病死,六道轮回,实现了长生不老!这一切,又是多少帝王将相所梦寐以求的啊!
当然,就我和明月妹子而言,一些劳作,也还是免不了的。最主要的,自然就是织锦了,那些朝云晚霞,也就是我们的“杰作”了。在某些场合,人们习惯所说的“织女”,单指被天河隔开,只能与牛郎隔河相望的那一位!其实,这样的“织女”,还是很多的,我和明月妹子,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两位。如果用人间的话语来说,王母娘娘给手下的织女们排班,轮到了,就负责织锦,然后将那“七彩霓裳”挥洒在天穹之下,洒向大地。
这样的活儿,要说容易嘛?那也不见得,总会有让你百无聊赖、呵欠连连之时……
若说不容易,倒也不见的:毕竟,既然是仙姝,说自己神通有多广大,或许会有自吹自擂之嫌,不过,那种事情,就类似于尘世间的女红,只要能够沉住气,稍微下点功夫,还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当然,单调乏味,耗费时日的感慨,久不时就会油然而生……
那么,织女姐姐下凡尘,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两情若是久长时”这一句中,出现了这个“情”字!我和明月妹子这类先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看似风光逍遥,一无所求。只是,若是往深处说,似乎只是因为心里少了某一根弦,我们才“无所求”?就好比说,对于夏季里的一只小虫子,你跟它说起冰天雪地,有意义吗?
也就是说,我们这些所谓的“先姝”,其实才是那只小虫子!因为,我们顺心如意惯了,心中就少了求索这根弦!而且,如果要问“情为何物”,我们除了张口结舌好半天,还能再说出什么来呢?
由此看来,织女私自下凡尘,还是自有道理的?只不过,自从被捉回来之后,她实际上已经被软禁,失去了自由。因此,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和明月妹子,无从知晓,或者说是不得而知……
“清风姐姐,”明月的声音,打断了清风的思绪,“这一路上,你,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皱了皱眉头之后,清风这样说道:“我,我在想啊,那位织女姐姐,为什么非要到红尘走一遭呢?”
“是啊,若说红尘不好,人家为什么非去不可呢?”明月好奇地问道。
“是啊,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不是那位织女,人家心里想些什么,我们其实是不知晓的……”清风淡淡地说道。
“知晓了又怎样,不知晓又怎样?”明月的语气,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哦,明月妹子,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们可以靠近织女,甚至还能套一下她的话,其实也是毫无意义的?”
“要说毫无意义,倒也不尽然。不过,其中的意义,毕竟还是极为有限的,甚至是不值一提的!”
“此话,此话怎讲?”清风的胃口,还真的被吊起来了。
“怎么说呢?”明月缓缓地说道,“就算我们去问织女姐姐,她所说出的话语,也只是她个人的感受,我们未必就会全信。再说,就算我们相信了,又有多大意思呢?又不是我们的亲身体会,我们为什么要盲目相信?”
清风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似乎像是怕被旁人偷听似的。再过了一阵子,她压低了嗓音:“明月,你的意思是,我们,我们也要……”
到了后面,就变成把嘴巴凑到对方耳边,真正是窃窃私语了。
暗暗吸了一口长气之后,明月这样说道:“清风姐姐,你所说的,固然不无道理。不过,对于这件事情,尚需再斟酌一番……”
清风点点头:“是啊,先交差再说吧……”
说着,驾着祥云,继续东行。
“是啊,还需从长计议……”明月说着,紧跟其后。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考虑到没必要赶忙赶急的,清风除了正常的“腾云驾雾”,那心思,主要还放在“从长计议”上了:刚才,我跟明月妹子说起,姐妹俩是不是要到人间走一趟?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离经叛道”了呢?
是啊,从常人的角度看,织女姐姐正是因为私下凡尘,才会遭到如此严厉的惩罚!现如今,我和明月妹子再这样做的话,无异于将自己的头往刀口上撞啊!前面我们就隐隐意识到,王母娘娘之所以要重罚织女,最主要的目的,甚至都不是针对织女本人;而是,针对除织女之外的其他的仙姝,比如说我和明月妹子。尘世间所说的“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就是这个意思了。这样的一出戏,需要演员,更需要观众啊!
只是,如果不能走上这一趟,我们岂不是心有不甘、心意难平呢?我们曾经以世外仙姝自诩,究其实,那见识、眼界与心智,只怕未必就强过那寻常不过的山妇村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