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银雪，银雪……”
谁在叫我的名字……
银雪睁开惺忪的睡眼，神思朦胧中，一个人俯身在自己面前，正亲切地呼唤着自己，她的手掌正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脸颊，真温暖啊……
“阿雪……阿雪吗？……”银雪嗓音突然沙哑了，却又一遍一遍地喊着阿雪的名字----他怎么把眼前的人认成了阿雪……这个人真的是阿雪吗？
视野渐渐清晰了，银雪的也渐渐清醒过来，然后看清面前正关切着自己的人。
“孩子，怎么刚才叫自己的名字？真是奇怪。”
原来是母亲来看望自己了呀。
“母后，我没事了。”
“胡说，你看嗓子都沙哑了，这是体内的寒气还没有完全驱散的症状，来，母后给你熬了雪梨汤，喝了就好了。”
王后将桌前的汤端到银雪面前，就像小时候那样用汤勺喂他。
“母后，我自己可以。”
银雪伸过手去，却被王后轻轻打落。
“我向你父王请求过了，让你以后都不要在上战场，不要再让自己的手染上鲜血了。”
“可是我从小就上战场……带兵征战沙场，这不就是我一直做的的事吗？”
“那时以前，如今我们已经很强大了，这种事情让别人去做就好。”
“但是……”银雪看着母后攒眉憔悴的面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陪过母亲了呢，印象里的母后总是和颜悦色，少有事情能够令她这么憔悴，难道是因为对自己的牵挂所致吗？银雪将嘴边的话吞到了肚子里，默默点头答应了。
王后站起来，走到桌前给银雪再填一碗汤来。
看着面前母后的身影，给人一种形单影只的感觉。
“母后，你和父王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为什么有一个女人总待在父王身边？母后为什么不阻止她？你们之间还好吗？”
王后端着新的一碗热汤坐回到床榻边，可是却出乎银雪意料地，等来了母亲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你刚才说什么？”
明明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无论说什么都能被清楚地听到，但是为什么母后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呢？
银雪在心里默默叹息，“没，什么都没有……”
王后那双美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银雪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这张笑脸，他不明白为什么笑对母后来说这么勉强。
“母后，父王什么时候去火莲族？”
“就在今天呢，本来打算要是你还在沉睡的话，就不带你去了。”
“什么？！不行，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银雪不顾王后的担心，固执地从穿衣服要走，可是奈何王后同样很执着不让他去。
“在宫里陪陪母后吧，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银雪闻言，感到十分心酸。
“母后，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就算这次不去，我还是会找机会溜出王宫，不过我答应你，等这次回来之后，我一定一直陪在你身边。”
银雪跑出了屋子，只剩下失落的王后一人，渐渐的，王后失声痛苦起来，歇斯底里地吼叫，好似要把心里如江河一般的委屈和压抑的痛苦都释放出来。
银雪赶到的时机恰好是在陛下正要出发之际，可他又在心里仔细想了想，决定秘密潜入队伍中，不让父王发现自己跟来。而且自己身边的士卒也很配合自己。
这样一来的话，银雪也能在经过黑色河流的时候，不必向父王请示就到那家酒肆中去。
自己的计划进行地很成功，在那途中，银雪悄悄地脱离了队伍，然后站在了来过好几次的酒肆门前。这次来的心情和以往都不一样。
推开门，还是之前的那副景象，一个低头专注拨弄算盘的老板娘，空旷而冷清的酒店----就像孟婆说的那样，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却是说时座无虚席，客人众多。
“老板娘，来碗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拨弄算珠的手指才停下，银雪要的酒才被端上来。
银雪看着面前的清冽的酒，摇了摇头。
孟婆问道，“怎么了？”
“这不是我要的，”银雪抬头望着孟婆清透的眼睛，他看到面前的这双眼睛如此美丽，亦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寂寞，像孤独的宇宙深处。
“我要的是前几次我不敢喝的那个汤。”
“怎么？前几次不敢喝，现在敢了？”
“你不是说喝了那个，我就能想起自己遗忘的曾经了吗？”
“我确实说过，”孟婆慢慢坐到他的对面，单手托腮看向银雪，“喝下那东西，很有可能想起曾经的一切，不过，也有更大可能遗忘现在的一切，甚至猝死……”
“拿给我！我要喝！”
“哦？”孟婆诧异地换另一只手托腮，“连死也不怕？忘了现在的一切也不怕？忘了自己喜欢上的姑娘也不怕？忘了自己牵挂着的母亲也不怕？忘了自己今世的所有喜怒哀乐也不怕？”
银雪一时沉默了。
“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想得到什么，就要有失去更加珍贵的东西的觉悟，这，就是天道，也是每个人的宿命，就算是我，也无法打破这种界定。”
忘记现在的………一切吗？这怎么可以!！
绯夜，母后，还有他要守护的子民……
“要用一个自己遗忘的真相而放弃现在的一切吗？”
“……不，”银雪的双手握紧了又再次松开，最后无力地垂下，“怎么可能要用如今的，我的一切去换一个荒唐的真相呢？为了那个陌生的女人吗？想想自己竟然会想要这么做，真是傻……”
曾经身为小凡，阿雪就是他的一切，他为了她，甚至可以放弃生命，如今他是银雪，他身上有着很多的羁绊，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知道这一切的阿雪叹息道，“原来以前的我，是那么幸福的吗………”
银雪站起来，往屋子中间的窗后看去，他听到了刚才从后面传来的叹息……
孟婆说：“那后面可是不允许外人进去的。”
“知道了。”
孟婆笑了笑，“你可知道，我这里也是有规矩的，除非是三界的君王，否则的话，是不允许活人走进店来的。”
“可为什么，你让我进来了？”
“你啊，自然是有人拜托我了,而且，你也算是我的有缘人。”
“是吗？我倒是不觉得自己能帮到你什么。”
银雪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这里的东西都很陈旧，不过看上去却很干净，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孟婆笑了，“当然了，所有人都这么说。”
“我该走了，事情在你这里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或者也可以说，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解决。”银雪推开门的瞬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然后折转回去，走到孟婆面前，从自己胸前将那个狐狸面具取出，然后放在了桌上，“这个东西，就放到你这里吧？”
“为什么？如果这是别人给你的东西的话，放到我这里，我也不能帮你将其归还给那个人啊。”
“我知道，可是就算是带在我的身上也没什么用，或者说没有必要，那个人……她可能来自某一个另外的世界吧，生活在寒冷的风雪中，安睡在冰凉的冰凌所筑造成的巢穴里----真是让人无法想象，我却通过这面具看到了一切……我想我不该看到的，所以那才有了让我想要喝下你说的那碗汤的想法。不过现在嘛……我将这面具交给你，只是觉得如果那个人，如果她有一天来到这里了，还拜托你替我将其还给她。”
“你觉得我认识你口中说的那个女人吗？”
“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很是相似。”
孟婆为这句话吃惊，于是瞪大了眼睛。
银雪笑了笑，然后走出了酒肆，随手将门也给关上。
过了许久，阿雪从后厨中走出来，孟婆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她看着阿雪失魂落魄地样子，这颗苍老的心也为之感到一丝心疼。
“为什么他不愿想起我，想起属于我们的一切？”阿雪拿起桌上的狐狸面具，紧紧搂在胸前，肩膀颤抖不停。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抱歉，我帮不上你什么。”
孟婆端来一坛酒，拿来很多只酒杯摆满了桌子，然后给每一只杯子倒满。
之后是酒杯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极了梦碎的声音。
寂寞地站在门外的银雪垂首而立，长长的秀发遮住了他面目，银雪迟迟地站在原地，而后落寞的转身，几滴清澈的泪滴在了酒肆前的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