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秋荷深浅月,墨石浓荫柳上寒。西鸟不飞斧山巅,东雁归罢滇湖边。
仲秋时节的滇湖,风光依旧秀丽,四周三川绿意不减,五彩缤纷的野花开得恣意狂放。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如同粉蝶,与飞舞的彩蝶、蜜蜂相映成趣,好像无数幻化的仙子之裙,舞得那么逍遥自在。
三川之中以鹤庆川最高,川中深谷生长着遮天蔽日的苍松古栎,还有连绵起伏的云杉、白桦林,靠近滇湖的多是柳、柏与楸等树木。鹤庆川北峰高,抵近丽水南岸,南峰较低,靠近勐河支流的北岸。同时,鹤庆川东方有个草海湿地,当地人称之为鹤庆草场,乃是名副其实的高原水乡,亦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
珠川紧邻滇湖,东坡靠近丽水,西坡抵近盈河支流北岸,乃是三川最矮的一座。沽川北峰与珠川隔着盈河支脉相望,南峰则与鹤庆川隔勐河相望,沽溪亦汇入滇湖。正因如此,滇湖享四水之流,得三川拱卫,成为朵国境内颇为神秘的存在。
当然,尽管鹤庆川不低,却无法与皋山、陇川相提并论,更不用说高耸入云的斧山,尤其是盈河发源地:浅月峰。如果入夜之后远观浅月峰,月亮好似就在峰尖之处,变得好似触手可及。更奇妙的是,浅月峰四周浮云不息,如同一片云海。若是圆月当空,便似云海中的珍珠;弯月挂于天穹,则似一艘小船荡于湖波之间。
据廊中学士考察所传言,浅月峰之名缘于浅月仙女。相传飞龙纪时代,斧山高峰长着一株浅月水仙,得到日月精华所浸润,渐渐修炼成了人形。仙女法术不甚高明,却是一个心性明亮而纯静之仙,对待山川谷间土著极好,常常化身为医者入世,解除土著病痛与苦楚。
仙女的德行传至天域雪山,被黄辕大帝与十二贤士听说,无不为其赞叹而称许。黄辕大帝派出乾坤长老,由他为仙女赐名浅月,赠送一枚龙珠法宝,令其镇守浅月峰,成为当地族人部落的保护神。
庄帝执政时期,曾经多次南巡,驾临斧山与天湖一带,安抚斧族、镰刀族与狮族,鼓励西南区发展农业。为了融合天湖三族,庄帝将滇湖中的饕餮岛改名为三贤岛,足见用心良苦。可惜庄帝去世之后,斧山再成界山,使天湖诸族脱离。
当然,庄帝南巡收效还是明显的,吸引不少西南名士追随,白子名士厚剑便是其中之一。厚剑是斧国彩霞镇人,其族是斧族贵族后裔,控制彩霞湖与小德川足有百年,与金门镇郭氏、天鸡镇攀氏并称为斧国三大氏家。
郭氏原本是廊中济国名绅贵族,因为躲避国内两派大贵族争斗,才于灭龙纪末期迁至西南,定居到了金门山下巨斧湖畔。经过数代苦心经营,郭氏一族崛起于斧国,控制金光河与金门峡,盘踞在金门镇与金光寨。
攀氏一族则是斧族后裔,先祖攀达曾是天鸡岭猎户,后来追随盘氏征战四方,成为斧国的开国功臣。为了褒奖攀氏的功绩,斧国将天鸡岭作为封地,交给攀氏后人掌管,最终打造出盘海西岸的天鸡镇。
厚剑曾到白峰求索十年,苦心修炼精妙剑术,并以山林之风为师,练成了一套风啸剑法,兼有凌厉霸气与灵巧飘逸,达到了剑帝级别。听说庄帝如此重视西南,厚剑心中极是感动,便乘舟登上三贤岛。他心情激荡,剑舞如风,喜得三贤剑法。
兴奋之余,厚剑将岛上的小亭称为庄心亭,以此颂扬庄帝的伟大。他还登上浅月峰,打造三贤观,归隐观中不问世事。如今,三贤观主名叫闻征,其剑法有厚剑遗风,在江湖颇有名气。相较而言,厚剑的后人厚勉剑法反而差了一些。
此刻,厚勉穿着青衫,坐在庄心亭的石桌旁,洗茶、焚香。亭外站着两个小童,正在一个小炉上烧水,拿出点心匣子中的点心,一一摆到石桌之上。泰平坐在厚勉对面,正望着三贤岛周围的景色。
三贤岛风光极佳,如同镶嵌在湖中的绿宝石,与山光水色融为一体,可谓“半湖青山半湖水”。岛上树影倒映于湖中,好像无数精灵在湖面游走,施展魔法将湖水染暗染碧。岛的近处有大片海菜花,开得浪漫而俊逸,给人一种清丽醉人的感觉。庄心亭不远之处,有一丛碧绿的玉树,如同玉砌珠雕,在太阳金辉照耀之下,闪闪熠熠,绿光暗流。
碧波千顷,白帆点点,湖光山色,令人陶醉。
世人感叹于天地穹空的广阔,敬畏无边无垠的大海的伟岸,赞叹万紫千红的大千世界,沉醉于瑰丽奇幻的美好人生。然而,究竟是谁将这一切奉献于世间, 又令人类冲破重重迷雾,见识到这万千美好呢?
太初一切皆无,混沌黑暗沉寂。
如果太初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阶段,那么是什么力量让太初改变,使混沌不再困扰世间,令天地之母孕育了众生?是否真有蒙昧时代之神,如同传说中的混沌之神,主宰着这世间一切?那么为何混沌会被打破,使天地真正开启,难道混沌之神甘于被推下神坛吗?人类又是如何出现的呢,难道真如女蟜造人一样,是由泥土塑造了先民?然而,女蟜创造先民是为了带来美好,还是将罪恶与争斗带到世间呢?换一个角度来说,人的出现对于世间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不可挽回的坏事呢?
作为变天者,脱胎换骨的泰平认为思考有无穷魅力,如同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亲切地交流着天马星空般的想法。那些想法如同流星,在泰平头脑的穹空中飞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他体会着思考的快乐。
也许求索不是为了得到先贤的智慧,而是修炼、磨砺自己心智的过程,如果懂得那过程没有目的可言,或许求索者就能够突破自我,得到一种真正的参悟天地的智慧吧!
当然,能够有这样的体会并非一朝一夕,而是伴随泰平的成熟与提升,包括他经历了战场生死考验,见识到繁华万千的人世,更源于对人性难以琢磨的思考。从白峰求索到扬名天下,泰平用了两年时间,使自己对于权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作为世间的一分子,每个人都渴望权力。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成功的,除了天赋之外,天时、地利、人和、实力、运气、盟友与选择,都将左右一个人的成功。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墨白无疑是幸运的,甚至可以说是天选之人。
当墨白变成莫柏的那一刻起,幸运之神就降临至他的头顶,或者说与他相互融合。仲世纪开启,大变局、大融合与大突破不可避免,而墨白乘着百年难遇的东风,得到贵族与万民支持,以无法估量的力量,席卷亚夏大陆西部,成为最有逐鹿天下的王者。
可是,墨国实力越是强大,泰平的忧虑就越是加深,对墨白的失望或者说恐惧就更甚。如果说这只是内心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泰平是可以说服自己克制的,然而种种迹象与流传表明,墨白正在变得难以琢磨和可怕。
纵火烧死触龙;暗杀温筠学士;提拔毫无功业的贵族;无视前方浴血而战的将士……
这一切证明令泰平不愿启齿的问题,便是墨白对自己出身的敌视,或者说他要让所有人不再怀疑他的血脉。坐上墨国王座的墨白,变得喜怒无常,王者之气令人胆寒,也让泰平看出他的心虚,还有最为可怕的是:对弱民从内心中的轻贱。
如果认为百姓可有可无,完全无视他们的权利,那么王者手中的权力,恐怕也绝不会再维系多久。这并非是一个难懂的问题,墨白不会不懂。那么,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只能说明墨白要孤注一掷,巩固自己的王权,扫清阻挡他帝王之路上的一切障碍。
我会是墨白的障碍吗?泰平深深地感到,两人最终必将分道扬镳,而根源就是墨白的权力欲望。为了天下苍生的志愿,难道我会放弃吗?如果放弃这种志向,无疑会将令自己痛苦,而这是我可以接受的吗?如果现在急流勇退,陪伴子琴游历天下,或许我和墨白还是朋友,可是我能够迈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