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辰时已至,单纯纵马向前,挥动着令旗调动大军。令旗刚刚挥罢,斧头族勇士已按捺不住,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朝着墨国王师大阵冲去。斧头族以十部最强,首推堵斧的斧头部,其次便是昂山棘的布昂部。
昂山棘是一个极具智慧之人,去过学城求学,还到过太乙山的白峰、黑峰与灰峰,遇到世外高人指点剑术,故而称得上斧头族第一位剑士。后来,昂山棘回到斧山布昂部落,利用学到的亚夏筑城技艺,在达耶河畔打造风暴城。这一次,堵斧决定参与皎月城决战,昂山棘以筑城为名,没有率部参与,令堵斧颇为不满。
堵斧骑着一头大牦牛,肩上扛着一柄开山巨斧,看着斧头族八部勇士冲锋陷阵,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作为斧头部的首领,堵斧以残暴、凶狠而闻名,更令人可怕的是其极为冷酷。他的皮肤黝黑,身材十分高大,两只眼睛如同铜铃一般,好像能够晃动出声音。堵斧的眉毛又粗又重,两个鼻孔奇大无比,就如那坐骑牦牛的鼻孔一样。
冲在队列前端的,乃是贡利拉部勇士,为首者是力大无穷的贡牙。贡牙拿着两柄大斧,挥舞得如同车轮,口中不断地高呼着什么。贡利拉部后面,跟着迈加部、基芒部、密支部、邦加部、拉蚌部、锡布萨部与科希部,人数超过六千,仿佛一座斧子做的大山,压向了墨国王师。
墨国王师战旗挥舞,牛角号声响彻鸟鸣平原,似乎将无量峰上的飞鸟都惊飞了。一支黑盔、黑甲、黑马的骑士军团冲出大阵,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刮向了原来空阔无比的战场。戎尹见戎悍仍旧立于阵中,便知这支精锐是玄天右军,为首的那员大将就是蒙佑。
蒙佑身体高大,阔面浓眉,长着一对细眼鹰鼻,眼角微微下垂,一眼便知是凶猛的角色。蒙佑骑着一匹通体黑色的宝马,手中挥着一柄弯刀,迎向了跑在最前面的密支部首领密峙。密峙虽是斧头族人,却擅长使用弯刀作战,有斧头族第一刀客之称。眼见蒙佑奔马如雷,密峙没有正面相迎,而是猛地窜向一旁,用刀去刺蒙佑的坐骑。
蒙佑一提马的缰绳,坐骑如腾云驾雾一般,高高地跃向前方,躲过了密峙的一击。只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玄天右军与斧头勇士们已经交叉到一处,仿佛一股黑色水流,吞没了一片崎岖嶙峋的乱石滩。
刀光斧影,火星乱蹦,人喊马嘶,鬼哭神嚎。
玄天骑士剑术高妙,纵跃腾挪的马术更是精湛,令两军压阵的观者暗竖大拇指。当然,斧头诸部勇士亦非弱者,好像一块块滚动的石头,在马肚子下钻来钻去,攻击着骑兵们的下盘。蒙佑与密峙斗得不相上下,偶尔撇下对手汇入洪流,将对方勇士击杀或劈伤,然后再选择机会重新厮杀。
这是戎尹第二次亲历战争。
然而,此战的血腥程度,远非临皋之战可比。戎尹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斧头族勇士向前冲,被一匹战马撞倒在地,随即被骑士的剑刺中胸膛。那人如同一头濒死的野牛,发出惨烈的叫声,试图爬出泥泞而满是血污的战场。他向本方大阵爬了十几丈,被一个玄天骑士看到,利剑再次挥到头顶,血雨溅在了大地上。
他被死亡之神带走了。
戎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死神,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随即,戎尹又有了一种想法,自己不正是死亡之神吗?为了自己的权力,这个年轻的勇士付出了生命,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了渴望胜利的征途上。那么,如果死神有了生命和感情,世间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将那年轻人起死回生?
戎尹正在思索之时,单纯再次将令旗挥动。
令戎尹极为吃惊的是,斧头部阵前先走出一个勇士,赤裸上身,头发披散开来,好像来自地狱一般。他对着穹空呐呐自语,随后将斧子举起来,对着自己的胸膛猛地一划,血雨如箭般射了出去。那汉子毫无畏惧,大步地向战场跑去,后面则跟着斧头部勇士。
“大王子,那是斧头族最可怕的血祭,宣称此举能够召唤神明,帮助部落取得胜利。”叶知秋小声说道。
“据说,血祭在尘服大陆、仙莱大陆都存在,尤其是奥斯半岛的部落,曾一度极其流行。”
“是。”叶知秋点头道。
堵斧没有援助其他八部之间,驱使大牦牛冲到阵前,扑向了正欲加入混战的玄天左军。戎悍骑着一头黑色骏马,举起一柄长剑,如同天神下凡一般,迎向了挥舞大斧的堵斧。两个人身高相仿,坐骑亦相差无几,好似两个黑塔彼此冲撞。至于那个献祭的大汉,早已经被人马践踏成一摊血肉。
玄天左军与右军极为默契,慢慢地交汇成两道黑河,渐渐将斧头族勇士困在中央。堵斧与戎悍斗了二十多个回合,看出讨不到什么便宜,竟然避开戎悍的锋芒,联手飞石极准的迈卡,对付已经力战多时的蒙佑。蒙佑摆脱了对手纠缠,猛地冲向号称刀枪不入的锡翔。
锡翔上身兽皮已经脱掉,露着古铜色般的肌肤,染着已经发暗的污血,发狂般地攻击一个骑士。那骑士稍不留神,被锡翔一斧劈中后腰,如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受到鲜血的刺激,锡翔凶象更加骇人,张开大嘴狂叫。电光火石之间,蒙佑已经纵马赶到,长剑从其背后刺入,剑尖透过了锡翔满是胸毛的胸口。锡翔好像没有预料到,不肯相信地用手摸着胸口,嘴巴里流出了鲜血,慢慢地向前倒去。
受到战场血腥的刺激,原本躲在斧头族队列后的红狮群,变得越来越烦躁了,发出低沉的咆哮。斧头族原本与狮族不和,曾经发生过几次战争,双方互有伤亡。后来,堵斧为了缓和与狮族矛盾,搜罗了几名斧头族的美女,献给蓬奈与狮族贵族,才使狮族答应进攻临皋。此次决战,戎尹亦花了重金,又送了一些美人,才再次请来狂狮战团。
单纯看出斧头族难讨便宜,若无狂狮战团襄助,会被玄天军团消灭,于是再次将令旗一挥。一百余名狮族勇士骑着红狮,各挺起一支长矛,如同来自地域之外的杀手,狂风一般冲向战场。
红狮一旦得到释放,兴奋得张牙舞爪,尾巴直翘上了天。狂狮战团与众不同、威风凛凛,的确令初见者畏惧,让人顿生逃跑之心。不过,墨国王师似乎早有准备,对方令旗挥动了三下之后,藏于阵中的巨人战团冲出来,挥舞着大斧与大棒,迎向了狂狮战团。
一头满是红鬃的雄狮奔跑如风,扑向跑在最前方的一个巨人。那人身高足有两丈,长得青面獠牙,挥着一柄开山大斧,好像一根大树奔来一样。他裹着兽皮,动作非常灵活,躲过雄狮与骑手一击后,挑上了一头较瘦的狮子,一斧劈了下去。那瘦狮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此人这般凶悍,连忙向旁边一跳,狂怒地咆哮,险些把骑手甩下去。
那头雄狮似乎盯上了大汉,见他去攻击那头瘦狮,不满地狂啸起来,用尾巴扫向汉子。雄狮的尾巴如同小树杆,势不可挡,不亚于武林高手的大棍,眼见就要打到巨人身上。万万没想到,那巨人徒手抓住狮尾,顺势用斧子劈雄狮的屁股。雄狮见势不妙,忍着尾巴被拽的疼痛,向前猛地窜出去,只被斧子扫了一下。纵然如此,雄狮屁股立现红痕,可见其痛甚深。
狂狮战团的狮子数量少,但是善战凶猛,与巨人团战得旗鼓相当,杀得难解难分。令人惊叹的是,玄天军与斧头族是一个战圈,狮族与巨人族是一个战圈,两个圈全无交叉,好像鸟鸣平原上的两个漩涡,正在吞噬着世间万物。在那风暴眼的中心,戎悍、堵斧、巨人与雄狮仿佛是灯塔一般,指引着己方的勇士与猛兽,不断地冲击着中心的礁石,发出一种海浪般的声音。
此刻,两军战斗已经进行一个时辰,秋阳的热力越来越强,使得戎尹额头现出汗珠。他看着那灯塔、礁石与泛血的海浪,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想法,不由得转脸望向右侧。
查远戴着凤凰头盔,紧盯战场,眼睛里有一丝恐惧,还有一丝冲动。他感觉到戎尹望向自己,以为是催促自己参战,于是抽出腰间宝剑,率领着凤凰战团冲出大阵。墨国大阵应对自如,一支银盔银甲白马的骑兵冲出来,迎向凤凰战团的骑士。冰鸿告诉戎尹,那是芈雄率领的飘雪左军。
双方交战片刻,戎尹便看出高下强弱:凤凰战团不敌飘雪左军。单纯当然也看出来了,于是连续挥舞令旗,调派长矛军团、藤甲战团与玫瑰兵团,合力对付飘雪大军。长矛军团超过两万人,由长矛兵与巨盾手配合,可以抵挡骑兵冲击,野战之时极为强悍。房远指挥着玫瑰兵团一万骑士,加入到双方大战之中,剩下的一万弓箭手由朵国降将马晓指挥,配合戎尹打造的弓箭团。
墨国阵中再次奔来一支白甲骑兵,乃是肃慎率领的飘雪右军,如同一柄利剑,直刺向戎尹派出的援军,并将长矛军团与其他两团分隔开。与此同时,墨国王师派出一支步兵,人数与长矛军团相当,捉对厮杀到了一起。
眼下,交战双方多已将主力军团派出,战场上有十万人相互绞杀。大地好像一个大磨盘,正在辗磨双方勇士的血肉。戎尹看到,墨国保留着赤焰军、一支步兵军团以及压阵的长弓部队,人数远胜本方,若是再耗下去,恐怕自己再无胜算。
正当戎尹思索之时,战场上已经分出胜负。狂狮战团被巨人团包围,玄天与飘雪军团形成四条洪流,将斧头族、凤凰战团、藤甲兵团与玫瑰兵团困住,只有双方两支步兵斗得旗鼓相当。单纯知道不妙,连忙挥动令旗,急调怒火战团、巴蛛军团与百象兵团加入混战。
墨国大阵见蛮戎三支战团冲锋,立刻派出压阵的步兵方阵,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蛮戎三个战团将士超过三万,如同一柄匕首似的,直插向墨国步兵方阵,准备消灭这支部队后,再去援助其他友军。
尽管三支精锐未必能及七彩军团,但戎尹对其战斗力颇为自信,认为那步兵方阵不可能挡住。眼看两军将近,墨国步兵方阵突然裂开一个口子,露出一支奇怪的部队。这支部队有五百人,全都穿着软甲,手里端着一枝小铁筒。铁筒长约两尺,如同一条黑蛇,正对着冲在前方的怒火战团。
“轰!轰!轰!”
一阵阵巨响如同爆豆,那黑蛇吐出火舌,将一团团火喷向怒火战团。戎尹没有看清楚的时候,几十个怒火战团骑士应声落马,痛苦地倒在血泊之中,身上冒着烟,或者燃着火。
就在其他蛮戎将士愣神之际,先前持着黑蛇的甲士退后,后方甲士走到前列,对着剩余的怒火战团骑士射击。乱舞的火蛇如同地狱之火,惊得蛮戎将士四散奔逃,也成为压倒戎尹联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不佑我啊!”戎尹长叹道。
他感到秋意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