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求学于学城的学子而言,良师雅轩的重要意义不言自明。每年新春的前一夜,太学士会坐在良师雅轩里,对一年之中表现最突出的七位学子提出策论。只要学子应对策论有理有据,便可以进阶成为真正的学士。
同样地,学士进阶也要登上良师雅轩,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成功驳斥了其他人的策论,才有机会成为大学士。当然,学士进阶无需太学士主持,由七宗中成绩最优秀的学士轮流主持,其他大学士们围坐于周围,见证他们的舌枪唇剑。
庄柏在学城待了不少年,亲历过学士进阶的论辩,深知那番智慧较量是不同寻常的。正因如此,往往多年之中,学士们亦不能出现一位大学士,就是因为辩倒其他同样优秀的学士,是极其困难的事。如果提及近二十年中与大学士论辩的人物,不得不提到如今帝国大学士蒂戈。他有着过人的天赋,年纪轻轻就脱颖而出,曾经连续三年辩倒其他学士,成为学府中的传奇人物。
庄柏将视线从良师雅轩转移开,望着学府圆形建筑的内壁。内壁上有七个巨大的石像,分别是黑龙、人面玉虎、紫麒麟、白饕餮、神鲲、异灵兽和七子同体头像,每一尊都足有十丈高。据说,前六个是黑子、白子、卜算子、逍遥子、圣子和炬子羽化成神后的坐骑,而七子同体头像便是学子之神羽化后的神面。黑龙与人面玉虎位于西北,其后方分别是黑暗室与光明室,代表着黑暗时代与白金时代。紫麒麟与白饕餮位于东北,其后方是混沌室与逍遥室,代表着混沌时代与逍遥时代。神鲲与异灵兽位于西南,后方是圣洁室与火炬室,代表着圣洁时代与火炬时代。七子同体像位于东南,其后方正是学城最重要的藏书堂。
藏书堂独占三层十八洞,是学府最大的单体内室,藏书量超过万册,好多都是世间孤本,珍贵程度不言自明。其他六室均占两层四洞,各以六子参悟之名而设,只为令学子可触类旁通,亦表明学城代表七子相融。
正当庄柏与连华打量之时,一道天光从学府圆形建筑的顶部漏下来,照在了庄柏的脸上。他抬起头望着穹顶,微微闭上了眼睛。
穹顶边缘依次延伸一条长条巨石,彼此交错地搭在邻近的条石上,构成了密密麻麻、不失规则的网状顶石天穹。石天穹高高隆起,镂空的天顶透射进光线,可以照到学府不少角落,使得这座巨大的石制建筑既庄重,又不失和煦的温暖意境。
此时,学府两侧响起鼓乐之声,宛如仙乐般婉转动听。学城内的学子们不再交谈,慢慢地垂手站立于青石砖上,渐渐分成两个大方阵,居于学府中央圆柱高台两侧。
高维走出太学洞,身后跟着七位年龄差别很大的学士。高维身材不高,体格清瘦,蓄着一缕花白长须,眉目之间有种飘飘如仙的感觉。他的年纪已经超过六旬。高维的身后是七宗大学士,在学城都颇有份量与影响力。
在这七位大学士之中,司师与宿承均系名门氏家,先祖亦是元世纪中期七大学士之一,曾受庄帝邀请前往昭阳,破解三色祭石上的文字。当时,为了彰显出帝国霸主之风,庄帝迎回了血王座,意欲置于帝王大殿之中。朝堂有人谏言,派兵到天域雪山,再请天域奇石祝祷,庄帝欣然同意。
后来,帝国使节得到天域族人襄助,找到了三块极为灵异之石,千里迢迢运回了昭阳城。三块石板上有圆形文字,无人能够参破其中之意,庄帝这才请温庭等七学士去了帝都。当时,七大学士名扬天下,有温庭、费玉、印天、归瑟和赵微,另外两人则是司昭与宿浅。
司氏与宿氏极不平凡,均是梓河流域的土著,后来追随卓英缔造帝国,成为鹰族倚重的南方氏家。司氏被定皇封于梓河北岸,以族人部落生息之地笛川为中心,打造出了如今的玉笛镇。司昭的父亲叫做司懿,既是一位学有所成的学士,也是一位极擅笛子的歌者。正是在司懿的主持下,玉笛镇成为亚夏最大的制笛乡,算得上名扬大陆。宿氏封于杞山北方,依托梓河打造了杞天镇,以枸杞售卖名扬天下。
与司氏与宿氏不同,其他五位大学士皆非帝国人士。杜晦是望海王国啼月镇人,其祖先是啼月湖畔的渔民,后来追随牛族征战,被封到当地做了乡绅贵族。杜斌是杜晦的哥哥,亦是一位饱学之人,后来到了帝都昭阳,成为帝国赋税大臣。
梁龄与杜晦自幼相识,乃是鹤顶镇的学士,在鹤岭一带有些名气。梁龄的妻子叫做肖凝,乃是幽蓟幽然乡肖普之女,肖凝的长兄肖杰担任了帝国理司大臣。
纪勉是蛮戎王国鱼跃镇人,其弟纪岛是帝国太宰大臣,掌握着普通朝臣人事任免。鱼跃镇位于鱼湖西侧,在龙门山的东方,被称为鱼服四镇之首,人口比鱼亭乡、鱼家镇与鱼尾寨合起来都多。纪氏乃是鱼湖一带富商,经营百象城不少生意,在蛮戎王国贵族中很有影响力。贺之与崔昌出身并不显贵,分别是琊国湘西寨人和坤国太平镇人。
高维的脸色不佳,显然昨晚一夜未眠,精神状态很差。庄柏正准备挤过人丛,站到太学士的身边,易教论辩团已经到了学府门前。庄柏知道易教以孤阳炙、吴桐子为首,其下有九位大士,均系与孤阳炙相识颇早的信徒。
然而,庄柏望向易教论辩团,感觉有些异样,令他心中惴惴不安。论辩团里没有身份尊贵的九大士,更没有孤阳炙与吴桐子,为首一人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相貌长得十分凶恶。汉子身后有四十多人,全都穿着易教教衫,背后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
高维略微有些迟疑,马上又镇定下来,带着七大宗学士迎上前去。
“易教教主孤阳炙何在?吴桐子副教为何没来呢?”高维问道。
“教主身份贵胄,正忙于昭阳战事,哪有时间来与你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士辩论?更何况,七子之教已经分崩离析,其他六子均未至学城,可见七子之神将让位于易子神。”那大汉大声说道。
“你们太过狂妄,跑到学城来胡说八道什么?”
“是啊!快把孤阳炙叫来,我们要当面质问他。”
……
七宗大学士愤怒地喊着,高维则面露一丝苦笑。
“学城就要成为一片瓦砾,还请我们教主来此何用?”
那个汉子面露狰狞地说着,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庄柏离高维等人还有一段距离,见到此情此景不免心中一动。
学城之殇,不可避免。
庄柏想到世人曾有传言:易教早有心暗杀高维,打击学城的影响力。他正准备开口提醒高维,易教大汉身后众人已经行动。
那些人将背后包裹扔掉,掏出了藏在里面的刀剑,举起了几把装上羽箭的劲弩,对准高维与其他大学士。学子们见状不妙,不由得连喊带叫,如同被吓到的绵羊,四处躲藏起来。
没等庄柏跑到高维的身边,高维的面门已经中箭,迎面摔倒在了地上,鲜血流向青石砖旁边的小水沟。其他有些胆气的学士扑上去,与易教的杀手缠斗到一起,或咬、或打、或推,完全没有一点章法。连华见到如此情况,抓住了庄柏的胳膊,想要阻止庄柏上前。
“学子们,为了学城的荣耀,为了亚夏民族,咱们不能纵容易教。”庄柏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奋力地迎向那高大汉子,眼光坚毅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