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再是投篮之球
随同年岁递嬗，岁月不再是投篮之球
而是地上投影，纸上皱褶，体钵中的水流
我珍惜经过我身边的每只鸟那伤痕累累的诉说
那莫名的忧伤，会牵动我回首
某年从树枝坠落时，满身的疼痛和月光的苍白
如今，岁月于我不再是用火柴棍垒高的数字城堡 岁月于我，隐藏着玫瑰香也闪现着盔甲的投影
战乱渐次平息，唯有一盏心中灯束
刺破茫茫无尽的旅途，引我在旷野或庙宇会见
永不错过的风景。到如今，我眼眶泪依旧晶莹
头颈依旧朝上仰起，为仰慕青枝绿叶
为仰慕梦中碧流，为仰慕烟雾迷蒙的我眼眶之灵魂
我眼下是大地的奴仆，是任凭风吹叶摇永不回头的流水 不舍不离的，我的灵魂就在那水下觉醒水下流逝
晚 安
晚安，是一个很大的词，大到世界的沙滩
太平洋的涛声。晚安，又是一个很小的词
小到一顶蘑菇似的帐篷， 一朵米粒似的花骨朵
我爱秋天，在闪电之间，不仅仅暴雨降临前有惊悚闪电
在现实与幻念间，有闪电。转眼间
已是彼岸和天涯。转眼间，闪电还在天上
人间已被一束闪电照亮。转眼间阳光西移
黄昏即至，像是纤细的缝衣针结上了线头
光轮继续西移于星月斗转。在闪电间
转眼是花木荣枯。转眼是秋风在帘外
在闪电间，忘却和思念，哪一场戏演得更长久
晚安，是一个词，附于我们的夜色
晚安，那安于心灵的是一场睡眠
亲爱的晚安，伟大的梦神每一夜都在召唤着我们
渡我者，这是时候
渡我者，这是时候，八月秋阳，皓月远游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是 一 幅幅多么虚无之图像 而我正穿过了那些葵花树，它们有垂立后满地的阴影
准确地说，那不是阴影而是垂影，更准确地说
那不是垂影而是重影，更准确地说那不是重影
而是灵翼伏地时的存在。渡我者，这是好时候
在八月秋月下，我的远足停留在这万亩葵花山冈
我找到了你，远隔澜沧江水系的蓝飘带
我找到了你，在满山冈垂下灵翼的影子里
渡我者，你何日抵达，渡我到前方的村庄纺织
渡我者，你如已抵达， 一定要从澜沧江岸找到这片葵花山冈
渡我者，你在哪里?是否已接近了山冈看见了圆的葵盘
渡我者，这是时候，如你不来，我会昼夜等待
像这一棵棵葵花树样盘踞此地，让灵翼伏地而下
星期六，众神赐予我们的日子
星期六，众神赐予我们的日子
或耕织、休冥、轻吟、漫步
或喜宴、聚守、探访，或闭门、静守、空灵
或穿越、赴约、馈赠，或嬉戏、忧伤、抚琴
或阅读、书笺、研墨，或痴恋……
星期六，我们终于放弃了那些沉重的东西
我终于放下了你，放下了
让自己走过那些高低不平的穿越
倾听着肖邦的钢琴曲，我终于放下了
去收割那一片不成熟青麦的愿望
星期六，我终于止住了热血纵横的旅程
我低下头，解开受伤的足踝绷带
我要亲身去感受世界到底是窄小的还是宽广的
我要亲自告诉自己一条路是否可以走到底
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掠开这层层帷幕，信仰重又从心底升起
如果出门远行，牧羊人早已在山冈候你
牧羊人眼里沉静的光芒随同山脉向上
在山谷峡底，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用低音调召唤到膝前的黑白色山羊围拢的牧场
在陡峭的岩石深境，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坐在青灰色岩石上，召唤、凝眸的那个午后的慵倦 在溪水纵横的深谷，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跟随山涧流水音韵一路奔流而下回到的村庄
在群羊归厩的栅栏，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倚依黄昏用指头数着羊儿们一只只头顶羊角的天下 在黎明升起额际时，你会发现世界不过是牧羊人
拉开畜厩门闩，看见咩咩欢鸣的羊群们奔出厩栏的欢喜
世界不过是牧羊人，引领着羊儿朝地平线出发的那个早晨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举起的杯子，完全透明的杯子
只有水，没有色彩
只要你目光穿过杯子，你就会感觉到
血液里 ， 春天的桃花梨花在绽放
色即是空 ， 空即是色
星 空 下 我 翻 开 的 诗 笺 里
唯 有 皎 洁 的 月 轮 穿 过 了 栅 栏
只有你和我在月下的距离里越来越模糊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满地的落英突然旋空而起
我们在闭眸间春秋已来去无踪影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天亮了，梦突然像一头蓝色野兽挣扎而去
世界上最明亮的夜晚
如果你来找我，那就拐弯，这里有澜沧江
无数的候鸟刚从我肩头飞过，它们的嘴角衔起了
岸上湿漉漉的叶片，多么透彻的幅度已经向上
向上是为了飞翔。是的，整个上午
我都在思念这幅风景。空气里再一次
弥漫着酒窖的气息，那座酒窖在澜沧江西岸
那些从村庄里走出来的村民，曾是我们风景中的主角 村民们穿过了明亮的光线，后来，天就黑了
于是，我们喝酒，村民们从地窖提出了酒坛
那么浑圆的酒坛啊，突然耸立在深黑色的岸上
突然，我是那么想抱你，那么地想啊
突然，天就亮了，大地透彻得像新生婴儿的微笑
如果你来找我，那就进屋来，这里有火塘
在澜沧江西岸，我正在渡过世界上最明亮的夜晚
在我最饥饿的时候
坐在云端下，在我最饥饿时，会忘却所有事、所有人 我听到了土豆的声音，仰起头来，你会感觉到
我已经离你越来越远了，即使你用绣花针下的鸟儿 也无法追上我，因为我离那些离开了土壤的土豆
已经越来越近了。此刻，我把黄昏抛在了后面
我把疲惫的影子抛在了后面，我把箱子里的秘密抛在了后面
我把你和他们也抛在了后面。只剩下那道沟壑了
于是，我跳了过去，这就是我身体中的云图
它们像一些刚出世的土豆，根缠绕着根
为了人类的味蕾，它们成为了手推车、脊背上的口粮 我站了起来，跟随着云图下这辆红色手推车进村
还有那些赤裸裸的脊背上晃动的背篮里
一只只褐色土豆在滚动，远方离我渐近渐远
在我远行的记忆里，在我最饥饿的时候我爱上了土豆
如果我的灵魂转而飞逝
如果我的灵魂转而飞逝，遇到的杀手会是谁
致力于我的心，也就是致力于一幕又一幕的练习
就像蜂箱一旦打开，成千上万的蜜蜂致力于采撷芳菲路径
而此刻，我倦于去游走，倦于在荆棘中显露自己
也倦于赴约，倦于彻夜酒吧长谈
而此刻，我坐在这一 隅，呼吸均匀
沙器在风中如同水沸腾后平息
亦如同树叶离开了秋树 … …
如果我的灵魂转而飞逝，遇到的杀手会是谁
致力于我心者，必将致力于我的飞翔
眼见我的脚步已到窗口，已被一朵云迷住
而此刻，我坐在这一 隅，接受了神的启示
夜的翻转风云如同嘴边气息呈灰蓝色格调而上
致力于我心者，必将致力于我的灵魂飞逝
黑夜褪色后的白昼
黑夜褪色，帮助我们修炼蓝色天宇下通灵的脚印
任何脚印都是我们走出来的……
此刻，我独自在面对一杯水修灵
水重复着昨日之水的清澈
我相信，此时此际，朋友的小提琴正在海边演奏波浪
我相信春天经过的村庄仍然平静如初的醒来
我相信挫伤我脚踝的闻一多先生遇难的坡下菊花已开过了 我相信二十年前的黑色笔记本仍保留着那朵蝴蝶标本
我相信幽灵到来以后天使也很快会到达
我相信我花瓶中的紫蓝色黄昏时会过渡到黑色
我相信有了你我害怕的天窗会面朝东方打开
我相信因为修炼我们会失去烈火还会失去拥抱
我相信，白昼的力度给了我一杯水，给了我对你的思念
我相信我渐渐地透明起来，是为了给小说结尾留下悬念
每个人的因果里都挂满了枝叶结满了果
当我们行走时，是为了一个念想而走
脚下有泥洼、凹凸不平的地平线上必定有一棵树
等着你去探访。中间，有青鸟飞过来
眨眼间，我们已经安居于一座古老的村落
每个人的因果里都挂满了枝叶结满了果
是谁在你的旅途中召唤你，而当你越走越远
那棵树已同样越来越远，你的心会越来越空
邪恶就像空气一样侵蚀着大地，良善也像水一样
弥漫着大地，我们就在这两种气流中来来往往
每个人的因果都需要与两种气流贯穿
每个人的因果都是一条路往下走去时遇到的风景
每个人的因果都力图抵达但终未抵达原乡
每个人的因果里都挂满了枝叶结满了果
冬天，我们的因果穿过了身体上的棉衣穿过了冰川去探访春天
画布上那只火烈鸟的幸福生活在哪里
在我画布上的那只火烈鸟的幸福生活在哪里
这是又 一 个问题，在我画布的底色上我画上了火烈鸟的羽毛
那是我在 一 座热带小镇外的热风中看见的火烈鸟
满世界的绿啊，满足我感官跳跃、激荡的绿
绿野荆棘之上扑腾着 一 双翅膀，那样的喜悦啊
从荆棘上空缓慢地飞，似乎从没有过疼痛
也从没有想过目的地。飞的缓慢迷住了我
那 一 时刻，我知道了， 一 只火烈鸟的幸福生活
就是慢悠悠地穿过那些荆棘，再穿过那些树梢
我开始画出了它的翅膀，但我没有画出翅膀下的
荆棘，因为我善于掩饰痛，也善于忘却伤害我的东西
我画出了它缓慢的飞翔，但没有画出它飞翔的远方
一 只火烈鸟的幸福生活在蓝底色的画布上停顿
在它热烈而紫蓝的翅膀扇动下是我的灵魂隐居之地
当我用身体中那一阵阵的青麦味在写作
当我写作时，我穿上了棉的内衣和裙装
严格地说，当我写作时，我嗅到了我体内有青麦味儿 穿过了长廊，它们在我的头发、脖颈中穿行
它们启发我对于生的编织。除此外，当我写作时
还有那一只蝴蝶也过来了， 一个女人写作
身体中一定有翅膀在拍动，它们在无我有我中
拍击出旋律。因为窗户太小，只可能让一只蝴蝶飞进来
只可能让那只紫色的蝴蝶在我书房中停留过夜
除此外，我用身体中那一阵阵的青麦味在写作
那些拂过面颊的青麦，仿佛一口深渊让我沉下浮上
如此的光阴啊，我将面孔移向那些从深渊口游荡出的
密流，很快地，它们将环绕着那古堡转动
一个女人，当我写作时只需要拥有身体中的
一束束青麦荡漾和一只蝴蝶的拍翅声声就足够了
我意识到了我的左足踝有了一条裂缝
当我足踝骨折时，那是在黄昏的闻一多先生遇难的坡下 我跌倒了，旁边是一个坐在坡下卖菜的大妈
她告诉我说，这坡上经常有人跌跤
坡下就是钱局街，昆明城最时尚的街道
我爬了起来，我感觉到了异常的痛
我意识到了我的左足踝有了一条裂缝
我对裂缝的记忆如此的深刻，就像我趴在怒江大峡谷 往下看去时，触目间向我涌来的云光
让我观望到了大峡谷像幽灵、巨蟒们舞动的岩石之裂纹
那些裂纹也像史前咒语，或宽或窄间
散发出让我悲伤和惊悚的气息
是的，我感觉到了左骨踝中有了一道裂缝
它就是我在怒江大峡谷所看到的一小道裂缝
于是，我继续往前走，我不再害怕这条身体中的裂缝
天亮了，让我们渡吧
天亮了，让我们渡吧
从夜到白昼是一次周而复始的渡
我们始终在渡……我们在命运的旅程中渡
在鲜花和苍茫中渡，在烈火与灰烬中渡
在天上和地上渡，在羽毛中渡
轻盈而沉重的渡，飞行中渡
行走中渡，坚韧和怯懦中渡
勇敢的渡，在水中渡，在棉花中和岩石上渡
在喜悦中渡，在盐水和伤创中渡
在虚构中渡，在墙壁和沙漠上渡
在谎言和忠诚中渡，在纸屑中渡
在咳嗽中渡，在银白色和黑暗中渡
天亮了 ， 让我们渡吧
在 码 头 中 渡 ， 到 海 洋 上 去 渡
一只鸟来到了我画布上
怒江大峡谷青灰色岩石上的一只鸟来到了我画布上 有剧烈的冷包围着它的小身体。我使用着灰蓝色
给它缝制一件衣服，那一片片羽毛的轻重
使我一夜无眠，使我在一只鸟翼与人之间困惑着
我想画出那一只鸟在怒江大峡谷栖居的一夜
那一夜，它那灰蓝色的羽毛蜷曲着，它闭眼瞌睡着
像人类一样趴在床上睡觉，像人类一样在梦境中哭或笑 而它身体下的岩石如此的坚固，容得下一只鸟
被伟大的梦神牵手前进。天亮了，我想画出一只鸟的早晨 我想画出它从梦醒后站起来，我想画出那只鸟
从冰冷的青灰色岩石上站起来，辨认着此情此景的世界 构想着如何复述着梦的旅程，哦，那只鸟已来到画布上
我想画出那只鸟的跳跃，它出发前夕的喜悦和勇敢
它终于从一块岩石跳到了另一块岩石上，而它将如何飞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