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澜沧江甜蜜的纬度里
这是蜜蜂的暖巢,这是不分距离所再现的
堡垒中的、热烈的峰房。甜蜜隔开了屏障
从幽灵也无法左右的蜜蜂的琼浆中
隔着黑夜而来,隔着那些疲惫的足迹而来
澜沧江迎来了春天,那些盼望新朋友的人
那些在隔离开的时间中失去接吻的人
保持沉默的人,在土坯屋中失去记忆的人
那些在蜂箱中来回地被蜇痛的人
他们抬起头来,召唤着扑面而来的甜蜜
这些比身体的肉欲还激荡的甜蜜
在他们嘴上,在唇之上,在含盐的味蕾中
来回地被品尝着,掩盖了绝望的真相
在澜沧江甜蜜的纬度里
我遭遇到的爱情的芳香,被再一次蜇痛了
2010年2月10日上午
雨丝逆流而上淋湿了峡谷上的种子
雨丝从睫毛处,从眼睑下
淋湿了今天,这是星期天的早晨
我溯流而上,与一只寒冷的蜜蜂相遇
我会在一个吻中,死于蜜蜂的甜蜜
现在,纯洁的澜沧江渐渐地
露出了容颜,充满了盐和橄榄树的岸上
雨丝逆流而上淋湿了峡谷上的种子
那些从寒冷的杏仁中落下去的种子
那些从热烈的橙树下落下去的种子
那些从忍受了寂寥的石灰燧石下落下去的种子
那些苹果树下的种子,那些炽热手指下的种子
那些杉树下的种子,那些从子宫中落下去的种子
我所热爱的大峡谷中全部的种子
被肉眼看见,被忍受爱情的疼痛所看见的种子
2010年2月10日
与一只蜜蜂相遇的二○ 一 ○年的春天
我 走 了 很 远 , 摆 脱 了 那 些 发 霉 的 旧 札
那些细小的线条抖动着 , 铭刻着
我 今 世 失 去 过 的 回 忆 。 现 在 , 我 来 到 了
炉火四溢的丘陵 , 仰头可以看见一棵石榴树的再生
与 一 只 蜜 蜂 相 遇 的 二 ○ 一 ○ 年 的 春 天
每 一 天 飞 舞 的 蜜 蜂 都 不 雷 同
它 们 碰 撞 着 来 来 往 往 的 陌 生 人 的 下 巴
不仅仅是为了蜇痛 , 而是为了礼赞春天
与 一 只 蜜 蜂 相 遇 的 二 ○ 一 O 年 的 春 天
最秘密的花枝摇曳 , 仿佛为我呼喊
亲 密 的 爱 人 出 世 , 他 睡 着 的 时 候
我曾经惊醒过他的梦魇
与 一 只 蜜 蜂 相 遇 的 二 ○ 一 ○ 年 的 春 天
我随一只蜜蜂访问了玫瑰以外的故乡
2010年2月10日
细雨使亲爱的萨福再生
我知道,穿长裙的萨福
此刻正在遥远的勒斯波思岛中行走
她赤着脚,麻质材料的长裙曳地
使她追不着令她心碎的那只蜜蜂
勒斯波思岛因为有萨福
会永恒地被爱情的魔法所笼罩
今天,细雨中,萨福垂临
她是我的姐妹,是我诗歌中所有的符号
细雨使亲爱的萨福再生
洗劫过她身体的那场洪水
今天,同样在掠夺我的梦乡
因为,我最爱的人,带着高贵的心灵正参加葬礼
云南冬天的细雨,已萌芽着春天的消息
拍动翅膀的萨福,从疲倦的安眠中已经再生
2010年2月10日上午
在砾石和豌豆交织的阴影里
在砾石和豌豆交织的阴影里
深藏着我的嘴唇,它们在织物时的吟唱
在黑葡萄的酒窖下,深埋着一首民谣
以它们永恒的醉意证明了人像葡萄一样可以发酵
砾石在最南的地垒中,以纪念或筑起
广袤地平线而变得蔚蓝
而豌豆已经在春天的田畦中啜饮着空气
在我遇见你的时间,我已经穿过了蜥蜴的老家
我已被自由的来之不易
被砾石和豌豆交织中的阴影里
所举行的空中的盛宴所笼罩
那是一些人类之外的精灵在空中跳舞
在 阴 影 里 , 在 砾 石 的 尖 锐 中 , 在 豌 豆 的 寂 静 中
“ 所 有 灯 盏 都 暗 下 去 了 ” , 暂 时 的 暗 淡
2010年2月10日
风啸声吹拂着一种预感
炽热披肩浸入最暗的礁石之上
我终于放下了哀愁,来到了
接近你酣睡不醒的床榻前
夜色啊,水银的拥抱中倾斜而出的一些碎片
风啸声吹拂着一种预感
因为我来了,我带着躯体
“这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荒芜岩浆中绽放出的一颗最黑的蓓蕾
在强烈如火焰熄灭的预感中
我们会死于倦怠,因为脚踝折断了
失去了奔赴你的道路;因为心已经撕裂开了
那些甜蜜的,贴近耳朵的音乐湮灭了我们
我们就这样,张开双腿,扬开双手
言词,这些剧烈的致幻剂,催促我们快快地死去
2010年2月11日上午
在如此纤巧的王国里
我们吻着,犹如两只野兽
想在甜蜜的狂野中,吃掉对方
垂直在地平线的那些根根线条
多么柔软,多么像波浪出世
在如此纤巧的王国里
我们来不及挣扎,来不及倾诉
我们来不及哭泣,也来不及融在一起
就已经死去,在苍穹那些水晶的吮吸中倒下去
在大峡谷以上现在已经迎来了春天
我们倒了下去,触到的第一只蜜蜂
它滋润了嗓子,还给了我甜蜜
在我们倒下去的地方,有一大片黄菊花摇曳
在如此纤巧的王国里
没有惊心动魄的鸟迎风而上
2010年2月11 日
诗人曼德尔施塔姆甜蜜的药丸
诗人曼德尔施塔姆甜蜜的药丸
今天,被我品尝着,凉风一遍遍地
吹拂着猝然而至的肩膀。亲爱之人的肩膀
让我依偎到了低语和一颗药丸
午后的阵雨浇铸了这种虚空
我们寒凝时的眼睑,依然在死灰中
想把那颗药丸的波涛汹涌所拥抱
甜蜜的药丸,穿过针叶,穿过我蓝色的亚麻布裙
诗人曼德尔施塔姆甜蜜的药丸
维系着我们的心跳,那烛光最暗
却穿越了穹窿,使我寻找到你的面颊
在不可企及的触抚中,蓝色的亚麻布裙不断地出声
噢,甜蜜的药丸,玫瑰的深渊
被你奔赴而来的热浪覆盖过的我的躯体
2010年2月11 日上午
在澜沧江烛影的纬度里
摇曳的烛影,神话中的一切陷阱暗涌
古时代一个先知闪耀的舌尖,在烛影中历现
在澜沧江烛影的纬度里
酩酊大醉的农夫们趴在石头上看星星
荞麦的啜泣像溪流折磨着习俗
殡葬以后的春天,万物闪烁着葱绿
我哭泣的伙伴,使我迷路的爱侣
在澜沧江烛影的纬度里终于使我狂野起来
我穿过了鬼魂们游行的袅袅琴声
那种出土的乐器,凝固着午夜的露水
我穿过了失语的山间幽林,好不容易在黎明前夕
钻进你的身体,你梦的暖房
在澜沧江烛影的纬度里
长夜漫漫,随同烛影焚烧了我们最后一点甜蜜
2010年2月11日
夜色弥漫
迷失在人群中,这是爱你的歧途
迷失在一只黑蝙蝠所煽动的死亡中
这是爱你的末路,迷失在你对我的不倦爱恋中
这是爱你的再生
拒绝了全世界的约会
有你已足够,有你就有了巨大的谷仓
有你就有了像绿绸似的大海
有你已足够,有你就有了打开的大门
有你就有了可以通往的良宵
有你已足够,有你就有了看见云雀的午后
我伸手给你,世界的磁铁穿越了身心
亲爱的,有你已足够让我身心灿烂
夜色又一次弥漫,亲爱的
有你已足够让我舍弃一切繁芜枝叶
2010年2月11日上午
酿酒师
我的手触不到谷仓以下的地窖
它们筑起了死亡之外的一些坡地
又拒绝黑色蝙蝠进入这里的阴凉
树叶凋零以后,在你双手的触抚中仍能感到森林盎然
谷仓旁边的地窖,取制一支短矛
一个哈欠的幻觉, 一种短促深渊的荫地
在盘旋下来的一只鹰的绝望声中
你筑起了让世间沉醉的天堂
取制玉米、麦芽、山泉和水晶色的地窖
数不清的坛子从荫地上冒出来
与世间一切死亡的泪滴抗拒
醉人心弦的波浪,在我咽部以下的深渊中盈动
澜沧江岸上质朴的酿酒师
面临着连绵不断的幻觉和制造裂缝中的熔浆
2010年2月12日
最初的一点点甜蜜
在鸟儿逃亡在繁芜枝叶之外的世界时
我爱上了你的嘴唇,于是,那些言词在喊叫
它们为我们日益漂流的心房而搏斗
最初一点点甜蜜从张开嘴唇时盈动
我像雨水般爱上了你,爱上了那些最黑的榛子
爱上了那只最黑的黑麋鹿,爱上了从河床上
飘来的黑色的浓雾,爱上了黑的、战栗的唱片
爱上了我们同时迷恋的一支歌曲,爱上了相互跟踪的魂灵
最初的一点点甜蜜,从岩石缝中向外渗透
那些忍受住了思念的眼睛,泪水浇铸了芳草
最初的一点点甜蜜,在雾气涌来时
像湿润的蜜蜂,跌落在花房
亲爱的,最初一点甜蜜在我爱上你之后
忧伤地恳求着你,要求你赐给我浓烈的长吻
2010年2月12日上午
漫长的星期二的唱片
漫长的,星期二的唱片
旋转着,硕大的花朵在里面绽放
犹如黑的郁金,相互爱恋
黎明到了黄昏,持续地诞生新的哀伤
唱片的针尖像是一种蜜的刺,在春天来临的时刻
抚摸着炽热的甜蜜。以此使我们
在离别的思念中战胜悲恸的枯干的石榴树的哭泣
那些伤心的哭泣的铭文,以不断的斑驳而窒息
请在漫长的,星期二的唱片中
给我一个致命的长吻;请你在橙树的身体外
张开双臂,像是拆散时钟的发条
让我们自此以后不再分离
在漫长的、星期二的唱片中
不断地在低音中复述着晶莹的泪滴,浸着血的嘴唇
2010年2月12日上午
在澜沧江唱片的纬度里
野罂粟花的颗粒洒遍了那片山冈
根须裸露的坡度,犹如血管纵横于身心
在澜沧江唱片的纬度里
不断地有天上的鹰在相互加冕
裸露的煤灰沿着蔓藤飞扬下去
在每隔十里或五里的峡谷中
总会有纯洁的喷泉欢快地鸣唱
总会遇上嘴唇绽放的人敞开心怀
在澜沧江唱片的纬度里
岩石上的曲线,剥落了巨兽的外套
那些华美的皮毛,随同我相遇的黑夜而纷扬而下
直到我寻找到亲爱的人,他嘴唇中凝聚的微笑
在澜沧江唱片的纬度里
一只黑陶出世,环绕着湿润的嘴唇上两片磁针
2010年2月12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