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黑麋鹿看见了一只坛子
忧伤的黑麋鹿看见了一只坛子
从 隐 瞒 了 事 实 真 相 的 年 代 中 呈 现
在 梦 中 , 在 我 疲 惫 万 分 的 时 辰
像是从梦中飘来了玉米的芬芳和爱慕
忧伤的黑麋鹿看见了一只坛子
它们从令人不安的风暴中出世
在凋零过还来不及复苏的旷野里
黑麋鹿来回地巡视着,想看见坛子的过去
坛子像祷文一样明朗地出现
仿佛刚刚被鸟的羽毛清洗过身体
它内部的生活已接近腐烂
而在它的外形上,仍旧可以看见花纹在绽放
忧伤的黑麋鹿看见了一只坛子
被我渴慕已久的泉水,就在它内部开始涌动
2010年2月3日上午
漆黑的酒窖中,我看见了一个男人
沿最陡峭的岩石往上就可以触碰到
石头的屋宇。沿台阶继续往上
这是澜沧江独特的一种拱门
漆黑的酒窖中,我看见了一个男人
他伫立于酒窖一侧,在他旁边
漆黑的炊烟使他的面孔越变越模糊
我看见了发酵的酒罐在幽暗中来临
他的微笑诡秘,仿佛隔世
酒罐林立,以此抵御这个地区
像蚂黄般涌来的忧伤
一个男人,双手垂直,给予了我微笑
除此之外,我能给予他什么
漆黑的酒窖中,我看见一个男人
离我已很近,倏忽间,却消失于野萄出世的春天
2010年2月3日上午
热气灼人的魔法在一切诗歌之上
现在,那些岩石上的灯柱已冷
变冷的时间,我们并不知道
因为灯柱变冷时,我们已睡下去
羊欢鸣着,挤在石栏中哀鸣互相取暖
热气灼人的魔法在一切诗歌之上
我们来不及预测,来不及从旷野
埋葬掉我们相思病的蹒跚
即使在睡眠中,我们仍阴魂纠缠不休
在这里,在二月的磨砺之中疏远过的灵魂
又回来相遇,它们在无言的绝望之中
如泅漫者正在抓住一个破晓
试图泅漫在顶端的石柱下,试图碰碎自己的头颅
亲爱的,我来了,在古老的暮色中
因为接过的吻,可以像糖精,像转动的来世
2010年2月4日上午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的爱情生活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一前一后
在即将濒临的暴雨中 , 挟裹着全世界的惊恐和焦虑
不安地一前一后 , 裸露着身体
使冰凉的澜沧江流域依偎着一对情侣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用尽了周身力气
所 战 胜 的 那 些 头 顶 的 冰 雹
它 们 哗 啦 啦 地 落 下 , 足 可 以 肃 杀 一 切 生 物
只有那两只蚂蚁它们因依偎而获得了永生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在雨过天晴以后
看见的虹练 , 刹那间 , 它们站在白云的深处
接近了澜沧江大峡谷的深度
又 开 始 了 一 前 一 后 的 歌 唱 , 它 们 歌 唱 着 与 世 隔 绝 的 爱 情
我爱慕着两只蚂蚁的爱情生活
它 们 眼 睑 低 垂 , 在 不 为 人 知 的 世 界 中 战 胜 了 死 亡
2010年2月4日上午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
暮霭中的今天,我坐在离大峡谷最近的一只黑鸟
盘桓以后,留下的痕迹中,我俯下身去
似乎是为了接吻。那些干燥的蓝石崖的线条
永久地证明着,孤寂是多么顽固,多么静谧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
我躺下身体够着了这些纬度中的蓝色
它们多么像我破碎的忧伤
不可以接近,也不可以亲手触抚
倾斜在峡谷中的蓝色,像水面上的漂浮物
像继续奔跑的幽灵,很快将失去踪影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 一只黑鸟已逝去
一只秘密中的黑鸟已坠落在峡谷的挽歌中
在澜沧江蓝色的纬度里
到我怀中吮吸这些蓝烟和体温的人并没有如期抵达
2010年2月4日上午
我们究竟要搏斗多长时间
我躺下的次数越多,就意味着离生命的末期越近
那些最红的花冠下,我躺下了
荆棘依旧,红色的冠顶仍然为绝路中的人
留恋夜宵的蝉鸣,撑开冠顶的花瓣
你有理由相信,如果我这样死去
天依旧会亮,窗户依旧会被黑暗笼罩
我依旧会带着梦境,裸露是为了切肤之爱
扭曲着感官是为了战胜疾病和魔鬼的召唤
我们究竟要搏斗多长时间
才可以有一个夜晚,潮水似的蝉鸣
湮灭我们经历过的一切苦役
在我们服刑之地,野山菊花安抚过剩下的一滴水
我们究竟要搏斗多长时间
忧伤的天窗,每一寸肌肤中,清晰可辨的死亡才可以垂临
2010年2月4日上午
当黑麋鹿气若游丝的时辰
亲爱的,当一只黑麋鹿气如游丝的时辰
我离你已经越来越远
石匠们使用着凿刀,正往石头上
雕刻着一只黑麋鹿心醉神往的墓志铭
雨水和光芒浇铸过的铭文如是说
当世上只剩下最后一滴水时
光阴如此平淡,如隔江远眺时的抚摸
命定的死期是如此地透彻,像苍茫以后的颤音
昼 夜 破 晓 以 后 的 惊 雷 如 是 说
当世上只剩下爱情的折磨时
接近无限的忧伤 , 尽可以在峡谷中飘扬
细小的沙粒使命如弦弓的咏唱倏然折断
亲爱的,当一只黑麋鹿气若游丝的时辰
我心冰凉如尘埃,已在两岸的棉花蕊中找到了避难所
2010年2月日上午
红色手推车的影子
红色手推车的暗影移动了游丝般的纷扰
在茶叶的摇曳之下,手推车旋转着
峡谷之上的避难所,源自一座泥土屋
被我今世的眼睛所看见,被我的速度所触摸
红 色 手 推 车 以 溯 源 而 上 的 忧 郁
震撼着我已经失去过的怜悯和缅怀
那 些 遇 难 者 的 骨 灰 盒 埋 在 阳 光 照 耀 的 山 冈 以 内
那 些 随 着 死 亡 而 逝 的 语 词 割 舍 了 我 最 疼 爱 的 一 次 风 暴
红色手推车的影子,悲伤的少女坐在上面
使我又一次回首,在滇西石榴树下的少女
那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把一生悲哀的源头看见
用诗歌复述着疯狂的石榴树下的少女哪里去了
亲爱的,我替代那个失去青春的少女如是说
当我像一朵花萎谢之后,又看见了红色手推车上的少女
2010年2月4日上午
大峡谷以上的伤口多么美
大峡谷以上的伤口接近纬度中
最破碎的冰凌 , 它因寒冷而终年结冰
像 盐 一 样 感 染 了 眼 睑 以 下 的 阴 影
并 纠 缠 着 口 腔 , 使 挣 扎 的 语 词 越 加 迷 惘
这迷惘 , 像大峡谷错落的阶梯
一群披着褐色头巾的妇女
开始使用火焰似的措词
那 些 由 裂 开 的 嘴 言 说 的 悲 情 多 么 响 亮
大 峡 谷 以 上 的 伤 口 , 多 么 美
只 剩 下 最 后 的 一 些 口 诀
复 述 着 一 大 片 倒 下 的 阴 影
并 在 其 中 消 灭 着 已 经 废 弃 的 爱 情
大 峡 谷 以 上 的 伤 口 多 么 美
可以结痕 , 可以使刀刃变得迟钝
2010年2月4日午后
黑麋鹿如是说
到处是旋转,像万物开花的喜悦
到我眼睑下来,享受光阴的那个人
从黑暗的枕木中来了,他的泪不可以溢漫
他的伤心在骨头里,藏于最黑的殿宇之中
春风吹拂着裂开的枕木,那些砸痛人的
梦幻,从高处砸下来,到我胸前
抵达二月河床上的他,终于忍住了忧伤
终于关闭了通往我的道路
一只站在峡谷西岸的黑麋鹿遍体是悲鸣
一只忧伤的黑麋鹿,站在云端下左顾右盼
一只皮毛寒冷如霜的黑麋鹿,穿透了冰凌
一只灼热的黑麋鹿,替代火焰燃烧为灰烬
黑麋鹿如是说,到我肋骨的中央
让我替她去死的那个女人到哪里去了
2010年2月4日下午
飘到我胸前的微澜
微扬的下颌,投入到澜沧江底处的一团
乌云中。在那里,各种交织纠缠的物体
带着同样的微澜,使我们面面相觑
这场虚拟的战争,最终露出了真实的容颜
迷人心智的波浪,区别世间所有爵士乐
飘到我胸前的微澜,称之为软弱
称之为男色之上的磁铁,称之为颜色和异类
称之为味蕾犹存的一杯黑啤
她微扬中的下颌,引领着飞鸟的翅膀
飘到她胸前的微澜,捍卫着她已失去的
黑暗,这些称之为爱情的颓丧
像最长的吊带裙飘入大峡谷悲怆的冲浪人身上
飘到我胸前的微澜
是送给蒙面人和挟持人最长的战役
2010年2月4日下午
在澜沧江黑色的纬度里
触 手 可 击 的 不 过 是 岩 石 的 黝 亮
越 过 了 手 指 间 的 阵 阵 惊 悸 , 并 疑 惑
今 生 今 世 是 否 长 伴 此 处 , 在 石 缝 发 芽
又在耸入云端的地方死去
在澜沧江黑色的纬度里
并没有黑得灿烂的脸庞显现
并 没 有 葵 树 苏 醒 以 后 的 摇 曳
并没有晨曦来临后挥之即逝的乌云
这些黑 , 源自大地 , 它们接纳了
玉米 , 水稻和马铃薯的芽胚
这 些 黑 , 比 我 预 先 想 到 的 更 黑
比 我 披 在 肩 上 的 波 浪 形 长 发 的 沟 壑 更 黑
在澜沧江黑色的纬度里
黑 的 乌 鸦 , 黑 的 舌 头 , 黑 色 的 波 浪 穿 过 了 岩 石
2010年2月5日上午
伸向我舌尖的语词多么艰涩
早晨,我出世,这是神意安排的苏醒
蝶影翩翩飞来,带来了你的消息
你哀愁的心,刚涉过夜晚的河床
面对我,面对这些玻璃,它们刚刚碎裂过
伸向我的舌尖的语词多么艰涩
有足够的心,在水瓮中变为盐碱地
有足够的窒息,在我越来越老的时刻死去
有足够的悲伤,埋在坚硬、冰冷的线条之下
面对我,面对这些无奈的现状
面对鱼已死去,花委顿,面对大悲咒
面对陆地,涂满黑色颜料的深渊的拐角
面对灿烂,从牙齿中吐露的象牙色
今天,伸向我舌尖的语词多么艰涩
面对你,最亲爱的人,我屈膝以后送上来的嘴唇
2010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