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刘昆到处在寻找征丽，从谈判商下榻的宾馆里面出来以 后，他就在寻找征丽，他去了练功大厅，周玫说征丽已经走 了，刘昆问征丽到哪里去了，周玫摇摇头。他现在已经没有 时间了，他现在必须直接到征丽家里去，他站在门口。使劲 地按门铃，但屋子里根本没有人。刘昆决定守候在这里，因为他相信过不久，征丽总要回来的，果然，半个小时后征丽就回来了，征丽的气色不大好，刘昆问她到哪里去了，她说 到医院去了。刘昆一边同征丽上楼一边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 服，征丽说：“我不想在现在怀孕，但我现在却怀孕了，我 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孩子，我真的不想要音乐家的孩子，但我 怀孕了。”“你想怎么办?”“我原来想等到夏天以后就到国家 模特队去……我真的不想生活在这里，我觉得我很难受，所 以，我在医院徘徊，我想把这个孩子流了，但我没有勇气。” “征丽，快收拾东西好吗?我想带你到另一个地方去 …… ” “去度假吗?”“不是。”“去参观吗?”“不是。”“去旅行吗?” “也不是。”“那么，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呢?”“征丽，我想与 你单独地在一起，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你在一起，”“我不明白 你在说些什么?”“总之，征丽我们马上走，好吗?”征丽看 着刘昆，她眼里升起了一种对不可知生活的幻想，事实上， 她很久以前就幻想着这一切，因为她一直无法摆脱她对这个 男人的爱，所以，她很快就置身在这种幻想之中了，她知道 幻想的两个字就是：私奔，刘昆现在要带着她去私奔。她不 顾一切地响应着这两个字的召唤，所以，当刘昆走过来拥抱 着她，摇着她的双肩对她说：“征丽，你想好了吗?”她点点 头，她已经想好了。征丽带着一只箱子，当她正往箱子里收 拾东西时，他的移动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无意识地靠近电 话，是吴敏的声音，由于电话是敞开着的，就连征丽也听到 了吴敏的声音，吴敏说：“刘昆吗?我已经马上要乘飞机了， 三个小时后就可以抵达G市，你到机场去接我好吗?我们 的女儿已经会叫爸爸了，她老叫着爸……爸…… ”征丽来到 刘昆身边对他说：“你去接吴敏吧，她带着孩子…… ”刘昆 想了想说：“征丽，那我们今晚走好吗?听着，我会给你来 电话，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前我会给你来电话，”“如果十二点 以前你不来电话呢?”“相信我，十二点以前我肯定会来电话的。”刘昆走过来坐在征丽身边，电话铃响，征丽想去接电 话，刘昆拉住她的手说：“不要去管它，”“也许是音乐家来 的呢?”“不管是谁来的电话都不要去管它。”征丽被这种声 音紧紧包围着，她抬起头看着刘昆，发现他眼里布满了血 丝，也许是没有睡好觉的缘故，他显得有些疲惫，他对征丽 说： “我要走了，等我的电话，征丽。”刘昆抬起头来说： “哪儿也不要去，你要等我的电话，好吗?”征丽说：“如果 你不来电话呢?” “我会来电话的。”刘昆走过来想吻征丽， 但征丽让开了，刘昆很纳闷，她为什么不让我吻她呢?他很 纳闷，但是他没有回忆起来，那天在医院里，自己刚俯下身 去吻吴敏的前额，征丽和马玲就来了这件事。
35
吴敏拉他在黑暗中躺下后他就再没有说话。当他去飞机 场将吴敏和女儿接回来之前他已经作好了与吴敏谈话的准 备，从征丽家里出去后，他站在一座空旷的绿草坪上给方卉 打去了电话，他心里似乎悬着一种东西，很不踏实，所以他 想与好朋友商量一下，因为方卉当初就很喜欢征丽，而且一 直鼓励他去追求征丽。绿草坪上有几个孩子正在踢足球，他 们的球飞过来飘过去，方卉对他说：“刘昆，我知道你的意 思了，你想带着征丽私奔，因为你突然醒悟过来了，我早就 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那么，既然这一天来临了，我倒想问问 你，你怎么去处理你现有的家庭、孩子…… ”刘昆说：“我 想给吴敏和女儿留一笔存款，让她们终身使用…… ”方卉马 上否定道：“这可不行，无论在法律意义上和道德意义上来 说都不行…… ”“那我该怎么办呢?”“你得去离婚，实际上 这件事情要做起来也非常简单，你只须将婚离了，你就可以与征丽在一起，再也用不着私奔了…… ”“可我喜欢私奔这 件事 …… ”“为什么，你以为私奔就可以了结一切了吗?没 有那么容易的，刘昆。”“那你说怎么办?”“我的意思就是去 离婚，通过离婚来解决这一切。”“可我已经不能等到离婚的 那一天了…… ”“为什么…… ”“首先，吴敏根本不可能与我 轻易离婚……再说很多事解决起来很麻烦，如果我再不带征 丽私奔，那么有可能其他男人就会 …… ”“我明白了刘昆， 那就这样吧!你现在先带着征丽私奔，到达你该到达的地 方，你再回来离婚。”这个办法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它与 刘昆的想法比较吻合。他现在正在按这种计划行动，当吴敏 将他拉在黑暗之中时，他知道离这种行动时刻已经快到来 了，吴敏躺在他的手臂上，吴敏说：“我走后，你想我吗?” 刘昆说：“我想你。”吴敏就说：“我也想你， …… ”于是吴 敏的身体侧过来紧贴着他，吴敏说：“你怎么穿着衣服睡觉， 快把衣服都脱了。”刘昆听到这话只好坐起来把衣服都脱了， 他这样做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包括他最后与吴敏做爱也 是如此，他知道这一切结束之后，吴敏就会尽快进入睡眠， 只有让吴敏尽快进入睡眠，他才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 但是，他要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吴敏仍没有睡觉的意思，吴 敏说：“我也许很久没有睡在你身边了，我今晚很兴奋。”刘 昆说： “你服两片安定片吧，它会帮助你尽快进入睡眠。” “不，我不服安定片，它是一种慢性自杀药品，我睡不着不 要紧，你睡吧，刘昆，你明天要上班呢?”这下子吴敏倒是 没有说话，然而，她却是真的失眠了，但是她躺在一旁，静 静地在呼吸着。后来刘昆进入了无望的状态，他知道今天晚 上是不能实施计划了。于是，他也许是太疲倦的缘故，闭上 了双眼。那天晚上刘昆没有给征丽在十二点钟前去电话。所 以，十二点钟以后他更不可能给征丽去电话，直到拂晓时他才想起了电话的事情，他仿佛看见征丽昨天晚上一直守候在 电话机旁边等他的电话。他迅速起床，他庆幸自己虽然昨晚 不能带着征丽私奔，但今天可以带着征丽私奔，他看了看天空，今天肯定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36
他出了门，吴敏以为他去上班了，平常他总是很早就去 上班，他驱车来到大街上，很多中老年人在街道两旁的绿草 坪上跳健美舞，他觉得他已经出来了，终于从令人难以忍受 的黑暗中逃出来了。他呼吸着早晨的清新空气，他连一只箱 子也没有带，但他口袋里有一张巨额支票，带着这张支票他 可以走遍全世界，所以他现在什么也不需要，他只需要一个 女人，他站在征丽门前按响门铃时根本没有想到征丽昨晚并 没有在家里，他按第三遍铃声时，他看见征丽上楼来了。征 丽缓慢地掏出钥匙，按照以往的程序打开门，他对征丽说： “对不起，昨晚上我没有机会给你打电话。”征丽麻木地点点 头说：“我知道。”刘昆说： “我们现在走吧?”“去哪里?” “昨晚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要带你走。”“那么，你能将
我带到哪里去呢?”
他突然嗅到了征丽嘴里的酒气，“你去喝酒了，征丽?” “是的，昨天晚上我等你电话，但你并没有来电话，我倒是 接到了别人的电话 …… ”“谁的电话?”“我中学时的同学， 很多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他邀约到酒吧去见面…… ”“那么， 你昨晚跟他去见面了。”征丽点点头说：“我本来不应该喝酒 的，我喝酒了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什么好处。”刘昆说： “征丽，跟我走吧!”征丽说：“我已经决定不跟你走了。”刘 昆听到这句话后很绝望，他感到今天早晨醒来已经一切都变了，征丽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今后千万别再想了。”征丽说完看看刘昆说：“我尽了力， 我想去爱你，我尽了力想去爱你，但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如 果昨晚十二点钟前我也许会跟你走，但你昨晚没有来，于 是，我就不想再跟你走了。”
征丽说得那样肯定，他走过征丽身后，他想告诉征丽： 为了你，我已经转让了我的服装公司，为了你，我选择了与 你私奔的道路，为了你，我经历了爱商品最后到爱你的过 程，为了你，我在欺骗着吴敏 ……他喉咙中涌动着这些话， 但他没有说出来。但他还是不肯罢休，他虽然没有说话，但 他突然将征丽拉到自己怀里大声说：“你如果不跟我走，那 我就杀死你，”这句话说出来后并没有让征丽惊讶，却使他 抽搐了一下，他摇着头说：“不，我不会杀死你，征丽，跟 我走吧!”征丽依然摇摇头说：“我已经想好了，我是不会跟 你走的。”“不，我给你三天时间，哦……三天时间，三天时 间够你考虑了吗?”征丽不说话，他只好说话：“三天后我再 来问你，好吗?征丽。”他温和而沮丧地从征丽的目光中走
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里去。
37
当他不再把这个女人当作商品时，这个女人的存在让他 日益恐怖，他发现等待他的是另一个新的危险，那就是那个 叫陈涛的谈判商，他已经邀请征丽以老同学的身份与她见过 面，那么他就可以进一步表达他多年来对征丽的眷恋之情， 时间的延宕，只会加剧事态的变化，所以他必须将征丽尽快 带走，毫无条件地带走。他邀约征丽来到了酒吧，他对征丽 说：“我对你说的事如果你没有想好，就不必说，今天我们在一起，只是想请你陪我喝喝酒，我有好长时间没有喝酒 了，心里很苦恼，想借酒解愁，征丽…… ”他给征丽的杯里 盛满了酒，将杯子举起来，征丽犹豫了一下便还是举起了杯 子。刘昆邀请征丽出来喝酒的目的已经达到，征丽总共陪他 喝了三杯酒，他知道征丽是不会喝酒的，征丽会醉，这就是 他的目的，他把已经醉了的征丽带走，只有这样他才会带着 征丽去私奔。慢慢地他看着征丽的目光恍惚，征丽说：“我 不该喝这么多酒，我不该喝这么多酒，我肚子里有一个孩 子…… ”刘昆搀扶着征丽来到了酒吧门外，他的轿车就停留 在街对面的停车场里。他搀扶着征丽来到街对面，走了不远 就到了那辆车子前，刘昆打开车门，将征丽扶到车座上坐下 来。这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刘昆就这样带着酩酊大醉的 模特征丽开始了他们的私奔生涯。
38
黑夜使刘昆的脸上涌满了喜悦、焦虑，他紧握着方向 盘，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征丽还没有醒来，她醉着，即使 是轰鸣的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声也无法使她清醒，刘昆对自己 说我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呢?许久许久以前我并不想占有她， 那时候的我只需要与征丽保持着距离，保持着严肃的距离， 他回忆并沉浸在昔日的情景中，他在内心对自己说：“长久 以来，对于我来说，她一直就是商品，是的，她一直就是商 品，她是一种神秘的商品，她是一种比黄金更坚硬的商品， 她也是一种游动不息的商品，她还是一种像云一样飘来飘去 的商品，而现在，她已经结束了商品的意义，我要把她带到 哪里去呢?他觉得方向盘在晃动，但他摇摇头提醒自己，千 万要注意事故，你已经喝醉了，为了让她喝醉，你自己首先醉了，你是一个醉了的酒鬼，所以，千万得注意，别发生事 故，然而，就在他一边提醒自己的时刻，他眼前重又升起一 种热烈的幻想，那种幻想他曾经升起过，那一天，征丽好像 穿着一条黑色皮裙，对，是一条绷紧她臀部的黑色皮裙，皮 裙下的腿使他滋生过的那种热烈的幻想今天似乎重又回来 了，他对自己说，我要带她到一个地方去，带着这个女人到 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去，他看着征丽，她今天没有穿皮裙， 她穿着一条长裙，所以，她的腿在裙子中，她在回避他，她 一直就在回避他，所以他要把她带到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去。他发现征丽的身体在动，是的，她似乎在扭动，在夜色 的月光下，他看到她似乎在与酒精抗争，终于，她的脖颈开 始在扭动，她抬起头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看看窗外 的黑夜又看看刘昆，她自言自语地说： “哦，我们在哪里， 刘昆，你带我到哪里去?”刘昆停下轿车，他的嘴里既干涩 又有酒精的气味，他去拥抱征丽，征丽推开了他说：“你把 我带到哪里去?”刘昆紧紧拥抱着征丽，他不知道如何去回 答征丽，因为他知道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很遥远，他根本不知 道在哪里，征丽大声说：“刘昆，你快送我回去。”刘昆摇摇 头说：“征丽，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吗?”“那是过去。”“那 么今天你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征丽摇摇头说：“你快送 我回去。”刘昆大声说：“我要带你走，我必须带你走。”征 丽抬起头来，她被刘昆的声音湮没着，刘昆的声音似乎可以 湮灭夜色，湮灭一种可怕的逃跑，她突然拉开车门，她跳了 下去。
她并不想跟着刘昆私奔，是的，她逃跑是因为她并不想 跟着刘昆去私奔，所以她拉开车，从夜色中跳了下去，然后 她撒腿就奔跑起来，但是在一片小山坡上，她刚想向上攀援 的时候刘昆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
刘昆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他们都失去了一种可怕的重 负，所以，他们坐在山坡上，刘昆觉得自己已经清醒了，他 觉得应该跟征丽好好谈一谈。征丽的面庞隐现在黑暗中，所 以，他只有凭着气息去寻找征丽的那张面庞，他诉说着自己 的计划，他诉说着带她走的全部理由，待他说完以后，征丽 说：“我已经与陈涛签约，我不能跟你走，刘昆，陈涛刚买 下你的公司，他是我的同学，我得帮助他，他说过，没有 我，他就没有信心…… ”“什么信心?”“我不知道……刘昆， 我们回去吧，吴敏在等你，而我并不适合你，”刘昆听到这 些话已经知道征丽是不会跟他走的了，虽然在黑暗中他无法 看清楚征丽的那张面庞，但他知道征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 他走的了，但他仍想最后问一遍征丽，他那绝望的心灵仍然 坚持着将词语变成一种希望，他说道：“你真的不跟我走?” “是的，我不会跟你走。”他的双手突然伸了出去，他触摸到 了她的脖颈，这是她那微微仰起来的脖颈，这是她那性感的 脖颈，他触摸着它的皮肤，皮肤深处的血液使他的双手变得 灼热，刘昆感到，他一刻也无法再忍受了，他突然掐住了这 脖颈。
她的脖颈在他手中摇晃着，她在黑暗中倒了下去，他的 手又突然松开了，他对她说：“好吧，我送你回去。”他在心 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送你回去。”他将征丽从草地 上拉起来，现在，他似乎已经轻松了，彻底轻松了，他本来 想把她掐死的，但是他突然松开了手，只要他坚持一会儿， 这个女人将在他手中化为灰烬，在用力的一瞬间，他松开了 自己的双手，他没有让这个女人死去，他带着她重新回到车 上，征丽将面庞面对着窗外，他抬起手来拿掉了征丽头发上 的一棵草叶。他对自己说：“我要把她送回去，是的，我要 把她送回家去。”接下来，他再也看不到幻想中的那个遥远的地方了，无论他怎样用力，用尽了力量，但是那个地方却 彻底消失了。他在黑暗中开着车，他变幻着方向盘，他想试 一试，用方向盘试一试能不能够找到那个幻想中的地方，但 是他突然看见那是深渊，前面不是道路，而是一处深渊，他 带着征丽随同方向盘从黑暗的深渊中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