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以后我来到征丽的门口敲门时,正是征丽乘火车到 外省旅行去的时刻,几天后她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了我 她离开G市的时间,我算了一下,那时恰好我站在她门口 敲门的时刻。而那天晚上我是那样的失意,我曾以为是征丽 故意让我吃闭门羹呢。在征丽离开G市后的时间里,由征 丽做香水模特的那张广告画使这座沉寂已久的城市像进入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梦幻状态之中。征丽那张冷漠的面庞与法国 巴黎香水形成了显明的对比,我曾悄然地站在远处的那些梧 桐树下观察着广告牌下面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白丛斌也来 了,身边走着他上次带来的那个女人。白丛斌还没有看到空 中不锈钢广告台上的那幅巨形香水广告画,他首先看到的是 我伫立在梧桐树叶的树阴中,他来到我身边告诉我的第一件 事就是他已经与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书,我听了有些吃惊, 像白丛斌这样的人可以结交许许多多女人,有许多次动情的 恋爱史,但要结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他竟然跟身边这个 有些姿色的女人一块去领了结婚证书,这种良好的心境和追 求让我羡慕。从他们的眼里我感受到了一种平静,虽然谈不 上是幸福,但让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归宿是什
么。
“哦,丛斌,你看那广告牌上的女人,那女人真漂亮。” 和白丛斌已经领了结婚证的女人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是 她发现了广告牌上的征丽,白丛斌抬起头来后苦涩地向我点 点头,问我道:“这就是你与征丽来往的关系吗?”我也苦涩 地点点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白丛斌的妻子看上去是 一个单纯的女人,她走到我们中间问白丛斌:“丛斌,你用画家的眼睛看一看,那个女人漂亮不漂亮。”白丛斌一个劲 地点头说:“漂亮,漂亮。”然后他们就走了,白丛斌临走时 回头看了我一眼,在那一眼里包含着苦涩之外,就是一种失 落,没有得到征丽的失落。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我告诉自 己,我如果想得到征丽的话,我必须选择一种婚姻的形式。 这是我第一次清楚明了的想到了我与一个女人的关系,与文
舒菌在一起时,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婚姻的形式。
是的,我明确地意识到我应该结婚了,我已到了结婚的 年龄。结婚的好处在于我们可以将那种维系着我们的暧昧关 系中的忧虑和不确定的期待化为一串稳定的符号。而对于我 来说,我可以将我迷恋的一个漂亮女人留在身旁,她将因此 不会再有与其他男人约会相爱的机会,她的神秘将会像一把 打开的扇子只属于我独自一人分享、品尝。所以,从想通这 个道理之后,我就在征丽出外旅行去的这段日子里对自己 说,等到征丽回来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求婚。由于 被结婚这件事困扰着,我甚至忘记了K与征丽的无法说清
楚的故事。那些事情在此刻似乎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征丽回来后并没有给我来电话,我每天给她住处打去好几个电话,那天晚上电话中终于传来了征丽的声音。
在我即将去向征丽求婚的时刻,文舒菌来了,她告诉了 我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她怀孕了。
文舒菌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后,我本能地将目光集中在她 的腹部上,她的腹部就像以往一样平坦,怎么会与怀孕联系 在一起,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后从包里取出一张化验单,她告 诉我她的血液检查上写着阳性,那就是怀孕的意思。我的目 光再次集中在她的平坦的腹部上,她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 腹部说:“商仪,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说怎么办?”我首
先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呢?”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自己的腹部上:“我想,现在我们只有结婚…… ”“结婚…… ”文舒菌 将结婚这件事说得如此地简单,这不怪她,因为对于她来 说,我一直就是她固定的男朋友。文舒菌将目光从腹部上抬 起来,仿佛怀孕这件事并没有给她带来烦恼,相反,她显示 出的那种平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
我告诉她这件事我得好好想一想,因为太突然了。文舒 菌站起来说:“那么你就想一想吧,我现在要回去陪我母亲, 你刚才不是要出门办事吗?”我点点头,骤然想起来今天晚 上要做的那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去向征丽求婚,然而,当文舒 菌离开之后我刚才的那种热情已经受到了影响。我回顾着与 文舒菌认识以来的事情,就像前面已经申明的那样我对文舒 菌从来就没有产生过那种热烈得想要与她结婚的念头。
现在,征丽就在家等我,无论如何我得去见见她,也许 到了她面前,我又会升起向她求婚的那种热烈的念头来。总 之,就现在的情况,我只有见到征丽以后再下结论。
我承认征丽对我来说有很大的诱惑力,当她开门时,我 知道我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刚把门掩上,我就开始拥抱征 丽,她不像过去那样顺从,而是朝后退着,似乎想摆脱我的 拥抱。她退到了墙壁前面已经无法朝后再退去,因而我感到 我的拥抱便是多余的了。我放下双手,显得又是一阵尴尬, 在这样的情况下,求婚的事情更是不合时宜,我被动地向她 摆摆手想说明我这样做是出于一种情感,但是我发现我甚至 无法说出我爱你这样的字眼,因为我确实还没有找到把这几 个字表达得热烈、真实的时机,也就是说我的力量显然还不 足。就这样,我和征丽的关系此刻是那样暧昧,她看着我已 经平静下来之后告诉了我K的事情,事实上她不告诉我, 我早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她告诉我后又使我对她与艾滋病患 者K的关系产生了质疑。在我也根本没有权利询问她与K的具体关系,我只是向她点点头说K的事我已经从报纸上 阅读到了时,她惊讶地将头转向我:“商仪,有一件事我得 请你为我保密,我和K的关系除了你之外没有谁知道,我 想不用我说,你也会不告诉别人的。”我说: “你与K的事 我知道得并不太多,我只知道你那天上午匆匆忙忙地逃离了 阳宗海,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我现在还感到害怕 …… ” “你害怕什么呢?”征丽将头抬起来迟疑了一下又摇摇头说: “不,那决不可能。”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从 那一时刻,我就感到在她的话中隐藏着什么东西, 一种令她 害怕的回忆。也就是从那一时刻我对这个漂亮女人的肉体产 生了怀疑,如果她在阳宗海与艾滋病患者K亲密地在一起, 那么,K的病毒会不会传染给她呢?这个问题一旦出现就变 成了一种可怕的联想,我盯着征丽那双神秘的双眼,我看不 出或者我想象不出这个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所 以,这次见面不但使我在渐渐地丧失我对这个女人的热情, 也动摇了我对她的某种期待。征丽坐在沙发上,我们那天的 每一句谈话都非常枯涩,她也许已经意识到我在想什么,于 是,她主动说:“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没有想到 这次见面便成为我们在G市的最后的一次会晤,我真的没 有想到,这个漂亮女人第二天早晨就拎着箱子离开了G市, 她废弃了她的住宅和电话,废弃了她在G市留下的美丽动 人的形象,等到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是外省一名外科医生 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