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儿!”王爷感动地接过手帕,摁了摁眼角。
楚棋君眼眶湿润,伸出手想要触摸画中的母亲,却又怕惊扰她,损毁了画。
“母亲……”他轻声呼唤。
只听父王在背后幽幽地说:“棋儿,有些事情不方便和你讲太多。总之,你要明白,母亲是你父王最中意的女子,你也是父王最疼爱的孩子。”
见儿子低头不语,似乎不是很信服,王爷嘴唇动了动,终于说出了声:“是的,即使你母亲不在了,父王也可以给她追加名分。但是,她临终前通过其嬷嬷,给父王留下遗言,叫我千万不要给她追加名分,她最大的遗愿就是你能够不为人注目地悄悄长大,娶一个平常的妻子,生儿育女,平平稳稳过日子......”
楚棋君抬头看向父王。
父子眼神交流,默契尽在其中。
原来不是父王不愿意给母亲名分,而是母亲为儿子长远考虑而极力请求。
联想到自己虽然身份低微,在院子以外免不了被漠视甚至欺凌,院子以内还算平静,有其嬷嬷等人一直陪在身边,不似别的院子得用的下人经常遭殃。
“虽然如此,父王终究欠你们母子的。”王爷说,“你放心,父王会在余生寻找机会弥补。”
他伸出双手扶住儿子的双肩,很坚定地说:“父王想把安庆的担子交给你,这才是给你母亲最大的尊荣!”
“父王......”
“你知道父王为什么迟迟不立世子吗?”
楚棋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嗓子绷得很紧,几乎发不出声音:“父王想,想留那个位置,给、给孩儿......”
“你明白就好。”
“不,父王!”楚棋君又恢复了刚进来的惶恐状态,“孩儿不才,恐怕不能担当大任!上头几个哥哥,无论哪方面都比棋儿出色,父王还是在他们之中挑选吧!”
“呵呵!”王爷放开双手,用右手拍着儿子左肩:“有才与无才,都是历练出来的。你的几个哥哥当初也是白纸一张!你才十岁,正是可琢之材,焉知不能通过历练超过他们?”
见儿子无所触动,王爷继续劝说:“虽然你母亲地位卑微,但是她最懂你父王。你的嫡母妃,你的其他母妃,他们都不及你母亲。再看看你几个哥哥,无不争名夺誉,只想着出风头,拼命往那位子上凑。只有你淡泊名利。最让父王放心。”
王爷将儿子双手握住:“棋儿,你万万不可看低自己!难道,你就不想给生身母亲以尊荣?”
楚棋君的双手被父王握着,不习惯,很别扭,却不好抽出来,只低声说了一个字:“嗯。”
“看你这孩子,太实诚了!这样也好,不引人顾忌。你知道为父的心意就好。然而在此之前,为父会先让你的几个哥哥打消念头。”
楚棋君抬头看父王,大胆说:“几个哥哥都做得好好的,父王不要为了顾念孩儿而失了大局。”
见儿子幼稚的可笑,王爷微微摇头,问:“我且问你,怎样的公子可以当世子,怎样的不能当世子?”
楚棋君想了想,自嘲地笑了:“大约是,像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不能当世子。其他的哥哥弟弟都可以。”
“也对,也不对。一个公子,如果他品行有污,或者他的母妃品行有污,那他绝对不可能。你明白了吗?”
楚棋君君若有所悟。
“你年纪小,尚未学会识人之道。当前,我让你的几个哥哥到不同位置上各显本领,是想考察他们当中,谁的才德足以辅助未来的安庆国君。”
“父亲!”楚棋君汗流浃背。
王爷看他如此不自信,只好退一步说:“好吧,你实在不想为母亲争取尊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然后就从你几个哥哥当中选拔世子,殊途同归,也是一样需要考察的。”
楚棋君轻轻舒了口气。
“唉,你这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样子,是坏事也是好事。好在无人防你,你可利用这个身份走近几位母妃及哥哥,一来孝悌友乃世子必备品格,二来你能发现他们的不足之处,转而告诉我。为父总不能将安庆千里江山,交给一个无德无才的、在其位不能谋其政的败家子手里罢?”
听到父王这番合情合理的话,楚棋君眼神渐渐清澈:“孩儿定当努力,不辜负父王的期望!”
“好,回去吧。好好掂量我的话。切记,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能对任何人讲起,否则父王也保不了你。”
“孩儿牢记父王教诲!”
“好,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楚棋君顺着原路出去。
“小桃,”王爷对着挂画中的女子说:“他终究不够自信。唉,他十岁,我五十,再过十年,他二十,我六十......”
后面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哎,五公子怎么啦,直着身子走路,打招呼也不应。”丁奕如挽着漓豆的手,转头看着刚刚闪过去的楚棋君。
漓豆也站定脚跟朝后看:“他大概从正院问安回来。这个时辰才回来,莫不是被申饬了很久?”
也不好议论太多,回到芙蕖院,见丁奕如早上做的点心还有不少,就叫青芽装了两碟,送到五公子所住的其华院去。
青芽回来说:“五公子原本恹恹的,见我送糕点去,精神好了些,不住地说‘谢谢嫡母妃,谢谢豆长史’。”
“这孩子,到底少个问寒问暖的人。”漓豆说。
青芽从袖袋深处掏出一个纸包:“刚才在院门,我们家那个塞给的。”
她说的“我们家那个”,指的是赵曙,楚亭君亲兵副总领。
楚亭君出京巡视时,又把赵曙留在漓豆身边。
漓豆将纸包打开,原来是折叠起来的一张便笺,只见上面写着:“四公子由卫尉丞调任中书内史属官都内令。五公子任刑司书记吏。”
她将纸条递给丁奕如:“应该是刚刚颁下的诏令。”
丁奕如小声说:“先是二公子将虚职落实,到飞虎军中尉正丞任上履职,然后三公子由大农内史属官都内令,调任任卫尉正丞。现今四公子、五公子也动了,难道王爷不放心观察使,还要广撒网?”
见漓豆不回应,又凑近一点问:“难道连隐者五公子也考虑上了?”
漓豆将便笺放到灯火上点燃,丢到焚稿盆里,这才淡淡地说:“倘若我说,有可能他一个也没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