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她就醒来了，她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发现 自己完完全全变了，她拉开衣柜，找到了一套白颜色的夏 裙，在衣柜里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衣裙，但是她已经有好长 时间没有穿了。半小时后罗曼林出现在音乐民的门口开始举 起手来敲门时时间是早上的八点钟。音乐民很长时间才来开 门，他站在门口身穿睡衣，看到是罗曼林时他的神色有些奇 怪，他说：“哦，你来得这么早，曼林，你要不到楼下去散 散步，半小时后我们再见面，好吗?”罗曼林点点头，她想， 音乐民还没起床，我来的时间也太早了一些，她从音乐民居 住的旧楼梯上开始下楼，她将脚步放得很慢，尽量不发出声 音。她下楼后就像音乐民说的一样开始在楼下的那块面对护 城河的泥地上开始散步，她发现这里环境很幽静，四周没有工厂、商店，但离市中心确实又很近，她想起音乐民对她说 的那个计划，他想把这栋旧楼推倒，在这块地上重新盖一栋 房子，她再一次被音乐民说话时的那种声音弥漫着，所以， 她抬起头来想从下面全面地对这栋旧楼作一次观望，她想看 一看音乐民的这栋旧楼有没有现实存在性，有没有推翻之后 重新矗立一栋新楼的可能性，她看到了楼底的木柱子支撑着 顶部，她看到了楼底的在正在上升的阳光照射之中的一团阴 影，那是柱子的阴影，她还看到了一双穿白皮鞋的女人的脚 正在从最后一级楼梯上下来，她看到了一个女人，她身穿白 颜色的衣裙背着一只同样是白颜色的皮包正在将最后一级楼 梯下完，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离去。虽然看不清楚那个 女人的面孔，但罗曼林仍然觉得那是一个个子修长的很有吸 引力的女人。罗曼林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早地去敲 开音乐民的门。半个小时已经过去，罗曼林重新敲开了音乐 民的门，音乐民将罗曼林迎进屋里，他现在已经变得很轻 松，然而，罗曼林还是说了声对不起，并解释了她为什么这 么早来敲门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已经决定了要做香水广告。音 乐民听了非常高兴，他说：“那么，我们马上签合同。”罗曼 林问：“签合同，我们之间的合同?”“是的，你必须在合同 的制约下配合我做好广告工作。”他们按照惯例迅速签了合 同，除了许多条约之外。罗曼林在三年之内是广告人音乐民 的合作者。三年，罗曼林的眼前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幻觉，她 觉得自己在三年中不知还会被广告人音乐民带到哪里去?音 乐民给她找来了一只箱子，里面陈列着二十世纪法国巴黎的 三分之二香水的品类，当箱子敞开时，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 阵浓郁的香水味，罗曼林面对着这只箱子变得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自己的形象把巴黎的香水弥漫到这座城 市之中去。他们总共有三天时间制作广告。这就是说三天以 后由音乐民制作的广告将占领这座城市的重要地方。
此后的三天时间里，罗曼林与音乐民的工作进入了实际 操作之中。用两天时间进行摄影，要把罗曼林的形象完整地 用照相机拍摄下来是一桩困难的事情，但必须一次又一次地 进行拍摄，两天时间里音乐民竭尽全力地寻找罗曼林作为一 个漂亮女人最动人的地方，他慢慢地发现了罗曼林眨着有些 迷惑的双眼看着你的时候是最动人的，她似乎看不清楚面前 的你，她似乎需要一遍又一遍地肯定你在干什么。罗曼林的 这种形象就进入了镜头，并且被永久地保留下来，经过电脑 处理后的罗曼林正带着迷惑的双眼面对着一只只精美的法国 香水瓶。当音乐民把这种形象定格在广告画中时，屋子里静 极了，罗曼林站在角隅看着自己的形象，尽管已是下午六点 多钟，屋内的光线十分黯淡，但是她还是看清了那幅广告 画，她有些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她对音乐民说：“那是我 吗?”音乐民刚想回答就传来了敲门声。
罗曼林实际上早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那是高跟鞋在楼 梯上的声音。当那个女人出现在房间里时，罗曼林只看了她 一眼就知道这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就是三天前她在楼下看到的 女人。罗曼林看不清她的面孔，只是感觉到她正盯着自己， 在来人同样还没有看清楚罗曼林的时候，她已经找到了自己 的包并站在门口向音乐民告辞。罗曼林说话时音乐民感到很 突然，她的走使音乐民措手不及，他们原来说好了今晚一块 出去吃饭，罗曼林已经答应了他，但她却突然要走，他来到 门口嘴唇刚张开，罗曼林已经转身下了楼梯。罗曼林下楼梯时脚步仍然放得很轻，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尽管经历着一种晦 暗不清的东西，但她仍然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从音乐民的木 楼上下来了。她感觉到有些寒冷，仿佛有一阵风正吹拂着她 的身体，也许是疲倦的原因，三天来她一直集中精力保持着 信心与广告制作者音乐民合作，现在，她放松了身体但却感 受到了寒冷，这寒冷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其实现在是夏天， 然而罗曼林却感受到了寒意，她站在远处抬起头来看着那座 旧式木楼，里面已经亮起了灯光，她看见一个女人趴在窗 上，不知道还在看什么。无论怎样，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到自 己的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电话铃声在五点钟吵醒了她， 一个陌生男人问她是不是 罗曼林，罗曼林轻声说我就是罗曼林，那个男人的声音变得 有些急促，他对罗曼林说你的男朋友夏雨飞昨天晚上10点 钟遇到了一场车祸，他需要你尽快赶到G市来，他住在G 市医院。电话断了，罗曼林紧紧地握住电话筒，另一只手紧 紧地握住电话线，她待在黑暗之中，回想着那个陌生男人的 声音，她渐渐追踪着这声音，当一阵战栗向她突涌而来时她 终于意识到已经发生了什么。车祸，天啊，夏雨飞遇到了一 场车祸，这就是那个陌生男人告诉她的最为重要的东西，还 有另一种更为重要的东西就是她的男朋友夏雨飞正躺在G 市医院的病床上，他需要罗曼林到G市去，这就是凌晨五 点钟这个陌生男人告诉罗曼林的全部内容。罗曼林把电话放 下后就开始收东西，她把东西放进箱子里后又给飞机场的售 票处打了一个电话，售票员告诉她早上八点正有一趟飞往G 市的航班，罗曼林在电话里订好了一张飞往G市的机票。
她拎着箱子下了楼站在街头等待出租车，等了约半小时 才来了一辆出租车，罗曼林的心一阵接着一阵地抽搐着，夏 雨飞遇到了车祸，她闭上双眼不敢往下想下去。八点钟飞机 滑行在跑道上，罗曼林预感到夏雨飞伤得很重，所以他才托 人打电话来，那么他到底伤得有多厉害呢?车祸通常会损伤 人身体的某部分，手、脚是人最为重要的部分，无以计数的 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车祸事件要么只会轻微地损伤人的皮 肤，当然这只是那些少数幸运者碰到的事情，多数情况下一 场车祸损伤的都是人的骨头和神经。罗曼林只希望夏雨飞是 一个幸运者，但她知道这种希望是多么渺茫。罗曼林在飞机 穿越云层时已经忘记了她对夏雨飞产生的那些厌恶，她不知 道为什么那些难以言喻的厌恶会突然地消失了，消失在飞机 穿越时的云层和雾中去了。她的双眼变得有些潮湿，她想起 一个场景，她有一次与夏雨飞到一座小山村去旅行，夏雨飞 用山野的野花编织了一顶草帽送给了罗曼林，尽管那顶草帽 编得太大了，但罗曼林还是戴着那顶草帽与夏雨飞在一座小 山村作了十分愉快的旅行，这次旅行在回忆之中变得温馨起 来。罗曼林的心在下沉着，随同飞机鼓动的两只大翅膀始终 在下沉着，两个小时以后罗曼林下了飞机打了一辆出租车迅 速地赶到G市医院的外科住院部，罗曼林的心下沉得越来 越厉害，当值班护士告诉她夏雨飞的病室时，她的身体似乎 从一架混乱的失去控制的大闹钟中穿越而过。她站在夏雨飞 的病室门口，她的内心伸长着一种长长的阴影，但是她还是 推开了门。夏雨飞躺在床上，他还没有从睡眠中醒来，从他 的面孔上看上去，他的皮肤只是擦伤了一小块。罗曼林坐到 椅子上，她慢慢地嘘了一口气，她觉得夏雨飞正是一个幸运者，车祸只损伤了他脸上的一小块皮肤，她渴望事情的结果 真的是这样，就像一种虚构的事件，他已经从事件中出来， 他安然无恙地躺着，也许等他醒来之后就可以离开医院。夏 雨飞睁开双眼时罗曼林正在把刚才那种下沉的东西往上拉， 夏雨飞的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与罗曼林的手接触，他很高 兴罗曼林已经坐在自己身边。他轻声说：“当我从车祸中醒 来时我发现我是那么需要你，所以我让他们去给你打电话。” 刚说到这里主治医生进屋来了，他说昨天的片子已经出来 了，问题比原来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罗曼林站出来对医生 说：“我是夏雨飞的女朋友，我想与你单独谈谈。”医生默契 地点点头带着罗曼林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医生看了罗曼林知 道她正在等待着自己讲述夏雨飞的病情，就把夏雨飞遭遇到 车祸后的身体情况如实地告诉了罗曼林。罗曼林听完医生的 话后脸色变得极为暗淡，她抬起头来询问医生有没有最后的 办法使夏雨飞的下肢不瘫痪，医生困难地摇了摇头。医生建 议罗曼林将夏雨飞带回去找另外的医生看一看有没有另外治 愈的希望。医生对罗曼林表示了自己的内疚和无能为力，他 说：“也许，你会碰到另外一个医生，也许他会给你带来希 望。”
医生告诉她的这一切使夏雨飞的车祸变得严重了，罗曼 林在这一时刻对夏雨飞充满了怜悯，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就 像当初她对夏雨飞的厌恶一样无法克制，她觉得自己离开主 治医生办公室的那一刹那已经主动而积极地承担了夏雨飞受 挫后所带来的一切后果。她的心里涌起多种复杂的感情，怜 悯这种从内心上升的感情后来占据了全部情感。罗曼林就这 样把夏雨飞艰难地护送回了F市。她把夏雨飞带到自己的家里，那一时刻她并不知道以后的生活，她只是出于本能，需 要照顾夏雨飞的本能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家。
罗曼林并不知道在她离开F市的几天时间里，F市发生 了什么样的变化，她并不知道F市的最大变化就是在街心花 园和广场的中心出现了她做香水模特的巨幅广告画，而且她 并不知道在几天时间里她的形象使F市陷入了一场迷乱和梦 想之中。F市的人们抬起头来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微眯着双 眼的女人，她的面庞上闪烁着迷惘之中的选择、迷惘之中的 喜悦、迷惘之中的占有、迷惘之中的诉说、迷惘之中的期 待……而这个微眯着双眼的漂亮女人正面对着瓶子里的香 水，所以广告词中写着：请与我共同选择这些瓶子里不同传 说的秘密。秘密事实上已经从她微眯着双眼的迷惘之中散发 出来，音乐民设计出的广告把这个女人与香水的关系恰到好 处地表现了出来，所以，当F市的人们抬起头来时，男人和 女人都同时陷入了广告上的那个女人眼里的迷惘之中去，所 以，这是一幅非常成功的广告。罗曼林不知道，几天来音乐 民一直在寻找她，所以，当她刚把夏雨飞安置下来之后就接 到了音乐民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