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三哥!”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如同波涛般汹涌,将梅朵从悲伤的梦境中唤醒。
这是她苏醒后的第六天了,然而每晚的恐惧与不安仍如影随形。
每当夜幕降临,子蔺那飘然跌落的身影便悄然入梦,她奋力追逐,却似乎永远无法触及。在呼喊、奔跑与泪水的交织中,她从每晚同一个梦中疲惫地醒来。
除了这短暂的瞬间,她再未见到子蔺的最后一面。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映入眼中的只是一座冰冷的坟墓和墓碑,她的三哥,已与她天人永隔。
红玉姐妹端来水盆,见她双眼红肿,身形消瘦,心中不禁一痛。
前几日,她守在侯爷的墓碑前,连山庄都不愿回,是三个哥哥强行将她带回。如今,每每入梦便是噩梦连连,让她夜不能寐。尽管一日三餐精心准备,梅朵却食之无味。
夜深了,她独自坐在院外的亭子上,凝视着星空发呆。她害怕入睡,害怕那个让她心碎的梦。
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似乎触手可及。她伸出手,颤抖的指尖轻触着夜空,仿佛能感受到那冰凉的星空。然而,星光在她的眼中逐渐模糊,泪水盈满眼眶。
三哥,你伤得那么重,一定很疼吧?其实我也很疼,是深入骨髓的那种疼痛。
她的心紧缩成一团,几乎痛到无法呼吸。
在模糊的星空中,一张面容渐渐清晰。三哥!梅朵惊喜地站起,向前迈出一步。
然而,那人也向后退了一步,面容清隽如朗月,酷似三哥又非三哥。
一个声音深情地响起:“灵华,别哭,人生虽短暂,但我们终将重逢,永生永世。”
梅朵低声重复着:“永生永世。”这四个字仿佛镌刻在她心中,呼之欲出。
她凝视着星空,那里光影渐渐淡去,一抹金色的光环缓缓降落,她伸手接住。
是一片红色的凤凰花瓣,轻轻飘过她的掌心,飘进她的胸口。
她一怔,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熟悉的场景接踵而至,那三生石上生生撕裂一魄的痛苦,那是她,落在三生石上的誓言,永生永世。
灵渊剑灵飘然而至,犹豫着是否要打扰主人。
梅朵一见,心中的思绪被打断,她看着剑灵,语气中带着责备:“你跑哪儿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让你办的事呢?”
剑灵躲闪着,手中托出一枚蓝莹莹的宝石,里面流动着一缕金色的光源:“主人的地魂——”
梅朵惊喜地捧过宝石,急切地问:“三哥,三哥!是不是三哥有救了?”
剑灵面露踌躇:“是这样的,那个老道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只夺了一魂,而且还是残缺的。”
梅朵将玉石紧紧护在手中:“那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他?或者说如何才能让三哥再转世重生?”
剑灵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怎么可能,只有三魂七魄全的才可以轮回转世,最起码要三魂都有,还能借魄,也就是借尸还魂。”
看着主人失落的样子,剑灵不忍,声音小的几不可闻:“只有一魂,怕是,怕是,不能----”
剑灵头脑里灵光一闪,转而道:“但这一缕地魂虽残缺,却带着一丝命魂,只是眼下太弱,兴许养好了,会见到主人的影子。”
“真的!”梅朵那暗淡下去的眸色光亮起来。
“真的,真的,”剑灵也兴奋起来:“我会找齐主人的三魂,帮他重生的。”
剑灵只要看到女主人高兴,哪还在意是不是吹牛说的大话,细心叮嘱:“我听那老道说,天帝要散去主人的魂魄。你好好用你的灵力滋养它,等找齐主人的灵魂,也许有希望让他重生。”
“我的灵力?”梅朵纳闷,她从小习武,轻功又好,那是跟着师父练的内功。又不修仙,哪有什么灵力?
剑灵十分肯定道:“是的,我感觉到了,你有了灵力,虽然还不强,但滋养一魂是足够的。”
梅朵陷入沉思,难道是那片花瓣?莫非就是剑灵说的她所拥有的这股灵力?她此刻还没意识到,实际上,这灵力就是灵华在三生石上留下的那一魄,刚刚被赤虞悄然送回。
不日,柳正卿来了云鹤山庄,他是被梅冉请来的。
山庄的老大夫为梅朵诊脉,发现脉象异常,却又说不出原因,只知道每次入睡后,她的经脉中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逆行,猜想应是梅朵无法安眠的原因之一。
当柳正卿被梅冉陪着来到梅朵的房间时,梅朵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她想,这个人一直在子蔺身边,子蔺出事时,他为何消失的无影无踪?
诊完脉,柳正卿告诉梅冉:“四小姐体内的这股力量似乎被强行封住了,暂时无碍。小姐是因悲痛而睡眠不佳,用些安神的药,慢慢养着就好。”
当时封印凤凰劫时,柳正卿并不在场,不知道前后因果。梅朵自己醒来后又失去了当时的记忆,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梅朵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如今一心都扑在三哥身上。她将屋里的人,包括父亲在内,都赶了出去,说是要单独问柳先生一件事。
柳正卿施了一礼,客气地说:“小姐不必问了,对于侯爷的事,我真的不知,我也是刚回来。”
梅朵语气中带着疏离:“柳先生,是以为我不了解你的底细么?还是以为我与侯爷的关系不如你?”
柳正卿被噎了一下,他与梅朵也算相识过一段时间,但这语气却像是陌生了许多。
梅朵继续追问:“我问你,你辛辛苦苦救了侯爷,为何最后不在他身边?若在身边,又为何不劝阻他约战?”
柳正卿沉思片刻,知道瞒不过,只好实话实说:“因为我急着去找师父为侯爷找解药。”
“解药?”梅朵完全没料到这一点。
“是的,侯爷在出狱时被殷帝下毒,让他在平定北凌后毒发身亡。侯爷的毒本无解,我师父那里也只是渺茫的一点希望。所以侯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和拓跋溟对决,他早存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梅朵心中的疑团终于解开,这就是子蔺一出狱就劝她走的原因。他在红岭镇分手时,就是在与她诀别,难怪小银狐会揪他的衣服。
乒乒乓乓、稀里哗啦,一阵急促的响声在房间内回荡,梅朵愤怒至极,猛地挥动手臂,将桌上的物品一股脑儿地扫落在地。
她咬牙切齿,低声发誓:“殷帝,景晏,本姑娘今生与你势不两立,我会亲手杀了你!”
屋外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吸引,纷纷涌入屋内,脸上带着疑惑和惊讶,不知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梅朵深深吸气,压下心里的怒气,凑近柳正卿的耳朵,轻声说道:“帮我个忙,我要去祭奠侯爷,家里不让,你想办法陪我去。”
不等柳正卿回应,梅朵已经转身,若无其事地对众人道:“没事,我手滑,桌子晃了一下。”
柳正卿没有拒绝的机会,只好帮她撒谎,对梅冉说,让小姐去墓地排解悲伤反而对身体有利,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感到脸红。
子蔺的墓地位于滇池军大营所在地的玉微山顶,伽兰他们在这里修建了驻地,近百名侍卫暂住此处,如同他们的主子在世时一样,寸步不离。
他们中大多是赤羽族兵士,本可以突袭京都杀了殷帝报仇,但怕受天域辖制,会祸及族人。
被伽兰引领进入墓地的梅朵,已不似前几日那般悲痛欲绝。她轻轻抚摸着三哥的无字碑,默默地流泪。
那碑上未刻一字,是他留下的遗愿——既不要大魏赐予的谥号,也不愿留下任何姓氏。
梅朵心中的悲痛难以自抑,面对墓碑,犹如对着生前的子蔺:“我梅朵此生,必亲手诛灭殷帝,踏平大魏的疆土。”
临行之际,伽兰叫住了梅朵:“梅朵小姐,伽兰知道你对主子的深情厚意,有一事我必须告知于你。主子选择不刻碑文,是因被大魏和莫家伤了心,但请小姐放心,主子并非无家,上古赤羽一族便是我们主子的家。我们奉长老之命下界寻找主子,却不料他这一世竟遭非命,若小姐能为主子报仇雪恨,我们自当全力追随。”
告别伽兰后,到黄昏时分,梅朵已摆脱红玉姐妹和山庄随从的跟踪,与柳正卿一同离开了北凌。
柳正卿在骑马奔跑中,不放心地问道:“梅朵姑娘,你前往鲜卑究竟有何打算?若是有任何不妥之处,我如何向梅庄主交代?”
“请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到时我自会向梅庄主解释清楚。”
柳正卿注意到,梅朵的称谓已经由父亲变成了梅庄主,不禁愕然。
再问时,梅朵只笑不答,扯远了话题。
二人交谈间,已越过北凌边境的最后一关,进入了鲜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