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一连三天到蘅芳院用晚膳,饭后还留宿了。然后三公子又到卫尉正丞位置上任。这消息很快传开,再加上杏平妃的父亲潘尚书丝毫没有被杜园案波及,有那好事者就私下议论:“看来还是三公子最得到王爷青睐!”
这些话也传到了稻香村,安侧妃自然不服,她的两个儿女——楚木瑶与楚炣君也不服,只有大儿子楚坦君,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坦然,并且告诫大姐及弟弟切勿轻举妄动。
安侧妃又去打听,得知王爷连续去了三晚蘅芳院后,就在正院吃住,哪儿也不去,兼之大儿子坦君又阻拦得紧,就没有做妖。
这样平静了三四天。第五天早上,楚坦君向父王请安,顺口提到过了元宵节便回边关。
原以为父王会像往年一样,只说几句鼓励的话,也不挽留。
谁知父王说:“定阜军现今有你六叔守着,你不必急着回去。倒是你那个中尉正丞,一直挂着不是办法,你明天就到飞虎军去,跟着祁中尉历练历练。”
楚坦君很是意外,也有惊喜,回去和母妃、姐姐、弟弟一说,三人也特别高兴。
这消息也很快传开。好事者又想不通了:最有可能的三个儿子,一个任怀德尹兼观察使,代父出巡;一个任飞虎军中尉正丞;一个任怀德军卫尉正丞,都是耐人寻味的位置。
王爷究竟看好谁?
最是难测帝王心。王爷并非不知道舆情会猜测纷纷,只是他何曾把舆情放在眼里?
很快,他又召第五个儿子楚棋君到正院书房。
照常聊了些平常话,王爷忽然说:“小五子,你是不是一直觉得父王对你关顾不到?”
楚棋君仓皇抬头。
父王确实很少单独召见他,见了也是问些平常话,比如日常做些什么,身体如何,读书如何,练武如何等等,再没有别的。
今天为何突然多问了一句?
楚棋君确实觉得,父王对自己一直没有什么关顾。
但总不能照实回答吧?
于是低头说:“父王对儿女慈心拳拳,儿女自是感激不尽。”
“你这孩子,从哪里学来这谨小慎微的性格?不过也算滴水不漏的。”
王爷说着,从座位上站起,绕过书案来到儿子面前:“看来,你对为父的苦心还是不得要领。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伸手拉过儿子,将他牵到旁边的偏室门前。
这时楚棋君才发现,书房的门早已关上,偌大的书房里再无第三个人。
王爷打开偏厅门,楚棋君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窗明几净,桌椅俱全,还有一张卧榻,心想大概是父王公务劳累时休憩所用。
王爷继续牵着儿子的手,来到古画面前。
楚棋君看这古画,不过很普通的祝寿图,却见父王撩起古画,露出后面墙上的装神龛的墙洞。
只见父王转动墙洞里的莲座,墙壁向两边退开,露出一个小密室。
密室很小,门很窄,父子俩只能一前一后进去。
顺着门外透进的光线,王爷点燃墙上的油灯,这才将门合上。
摇曳灯光中,棋君适应了暗淡的光线,见眼前唯有一张小桌,一把椅子而已。
顺着父王的目光向上看,迎头碰上一双明眸,楚棋君身形一滞。
回过神时,才明了那是一幅挂画。
画中一位丫鬟装扮的女子,明眸皓齿,娇俏可人。
她端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几色糕点,带着笑意看向画外,仿佛在说:“主人,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棋儿,这是你的母亲。”父王轻轻的声音,听在棋君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
他身形微僵,不由自主躲闪到父王身后。
王爷慈爱地拍拍儿子的肩膀,重又将他推到前面:“棋儿,她真是你的母亲,也是父王最在意的人。”
这最后一句给了棋君力量,他终于有勇气抬头看向画面。
画中的女子面目渐渐模糊,如梦如幻,楚棋君难以置信,声音微颤地问:“父王,她……她真是母亲?”
“是的,棋儿,她是你的母亲。”王爷声音带着伤感,“她原先是父王贴身丫鬟,从父王十二岁开始,她就陪在父王身边......”
王爷开始哽咽:“可惜,父王一直未能给她以名分,一直,到你出生……”
停顿一下,王爷深吸一口气。
再不平复情绪,接下来就要崩溃了。
看到父王切肤之痛的后悔,楚棋君把刚刚升起的怨怼抛到九霄云外。
在王府渐浸近十年,对后院难站有所体会,父王一定有他的苦衷。
“父王是公子时,你母亲在身边;是世子时,你母亲在身边;等到父王执掌王爷之印,你母亲还在身边......原以为,终有一日可以给她应有的名分,特别是有了你,曾经给我们何等的惊喜!”
“你的母亲是孤儿,不知何姓何名,你祖母从戏班买下的她,仍按戏班的称呼,叫桃红姑娘。你母亲侍奉你祖母一年,就有你祖母做主,来到我的身边,从此从未离开过。”
王爷说着,深情款款地看着画中的心上人。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老母亲见桃红姑娘在戏班识得几个字,而儿子身边的丫鬟大字不识,有时极度不便,就把桃红姑娘派过来,明确说了当通房丫头。
王爷初谙人事,就是拜老母亲送来桃红姑娘所赐。而桃红姑娘的知书识理,又在众丫鬟当中尤为突出,可惜老母亲三申五令不准有孕,否则他的第一个孩子肯定是与桃红生的。
既然一开始便定调为通房,又没有生养,桃红虽然陪伴时间最长,却一直是丫鬟身份。
直到十一年前,老夫人年老忘事,两个有情人才偷偷决定要孩子。
于是就有了楚棋君。
“我和你母亲说好,等你出世,便给她名分,封她为妃。万万没有想到,月子尚未坐满,一场急病顷刻间带走了她,我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呜呜呜......”王爷终于抑制不住,将头埋在手掌心,低泣起来。
“父王节哀,不还有棋儿么?”一声稚嫩的安慰,眼前递来一方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