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部亲爱的,我能够给你我的寂寞1
书名:亲爱的践约者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4872字 发布时间:2024-07-19

我能够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灵的饥渴,我在尝试贿赂你,用无常,用危险,用失败。——豪·路·博尔赫斯
声音已经将我的梦吵醒,我从梦中醒来,我将用双手接近梦中的那根绳子,在从前某个时刻,那根绳子上晾着衣服,鲜艳的衣服在绳子上荡来荡去,这是梦中的某地,四周是桅子树的香气,当我侧过身来,吴里荣正看着我:“等到我们从精神病院回去后,我们俩就结婚。”从1991年开始,你就消失了,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我骑自行车去与你约会,我们在头一天晚上就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因为你在电话中告诉我,有事要告诉我,我想,你一定是想与我商量结婚的事宜,因为半个多月前我们就设计了一套结婚方案,我与你达成共同协议一一旅行结婚,然而,那天晚上我并没有见到白沙涛,我站在门口敲了一会儿门,你并没有出来开门我在皮包里摸索着一把钥匙,钥匙的轮边并不那么光滑,所以开起门来并不那么容易,在平常的情况下,我并不喜欢用钥匙开门。打开门后,你显然没有在屋里,我感到口渴,当我端起你的杯子喝水时发现杯子里的水很凉,看样子你白天并没有在家里,你也许有事出门了,你最近一直在帮助一家公司的广告设计,我坐在沙发上,等候你的归来,然而,你并没有归来,而且,从那天晚上。开始,亲爱的,你就消失了。
1991年深秋,亲爱的,你的消失成为了一件事实,起初,我仍在等你,第一夜带来了第二年的等待…我的女友劝诫我说,你还是死了心吧,我却深信你一定会回来,多年来我·直将你的名字与自己的命运紧密相连,在与你恋爱的几年时间里,你一直用一种平静的姿态吸引着我,就像我们之间的性,最初我一直拒绝与你发生性关系,在我认为性应该在我们之间的某一刻到来,而现在显然太早,然而,你似乎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我一一直到很长时间的一个星期六晚上,我像往常一样照例与你约会,那天晚上我在路上淋了场大雨,到你的住处时衣服已经湿透了,你帮助我脱去了外衣,就在这时你紧拥着浑身颤抖的我,你的手臂轻轻地垂放在我的身上,我不知不觉地接受了你的抚摸,那天晚上,我就留在了你住处。自从与你发生了性关系的那一时刻就意味着我在等待,所以,无论这种等待是多么漫长,我都嘱咐自己一定要等待你的归来。在这种等待中,不断地有人想接近我,在一次偶然中我认识了外科医生吴里荣,从某一天开始,吴里荣就开始了追求我的艰苦卓绝的计划,这种追求到了1993年,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一天,我出了一桩车祸,我骑的一辆自行车与另一辆卡车相撞,我的脚受伤,并且骨折,我住进了吴里荣所在医院治疗,吴里荣很快就获悉了这个消息,他到病室,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我的守护神,在以后的日子里,吴里荣就取替了你的位置。
亲爱的,将你的信翻开后的那一天,房间里飞满了深褐色的蛾虫,在灯光下,那些从附近的啤酒厂里飞越过来的深褐色的蛾虫就迎着灯光飞舞,你的信和文字漂浮于灯光下面的蛾虫之中,你写道:“你一点也不会想到我此刻正置身在一座精神病院的底处,我惟一清醒的就是可以给你写一封信,我要告诉你我们家族的每一个人都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症,这是遗传,从曾祖父的那一代开始,遗传就已经开始了
…”我盯住那只最小的深褐色的蛾虫,我几乎可以听到那只蛾虫所发出的声音。我抬起头来,我继续读你写来的这封信,你写道:“我已经不清楚我是怎么离开你的,我真的已经忘记了那个时刻,在灿烂的弧灯下,我惊愕地证实了我曾祖父那代人遗传下来的绝症已经在我身上再现,这是-一种比死亡更残酷的宿命,所以,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是不能与你结婚的,如果我们结为夫妻,那么你就会看到我是一名疯子一名真正的疯子,也许这正是我要离开你惟一原因。”
我早已屏住了呼吸,但是这封信的魔力使我想大声地尖叫,在顷刻之间,我简直不相信信中的内容,除了尖叫之外,我真的无法去接受这一切的降临。一封来自精神病院的信本来应该使我发出痛苦和疯狂的尖叫,但是,就在我的尖叫声即将从喉咙发生的那一时刻,门突然被风吹开了,吴里荣已经来到我身边,他弯下腰拣起被风吹拂在地上的那几页纸,他瞥了一眼并没有看清楚上面的文字,但他断定面色苍白的我与这些纸面上的黑色文字有联系,他把那些白纸伸展开去,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他看不出来这个写信的人到底在哪里,于是他问道:“他是谁,你从未对我讲起过他来?他在哪里?”其实他是明知故问,他明明知道你在精神病院,他最不明白的只是一个问题:我的嘴唇为什么颤抖,我是爱写信的那个人呢,还是爱他。无论如何,吴里荣的到来阻止了我发出那声尖叫,如果这声尖叫一旦从喉头发出声来,那么,在顷刻之间,我也许会被自己那疯狂而痛苦的尖叫声淹没。
吴里荣阻止了我的尖叫,吴里荣帮助我回到了现实,在这温暖的现实中间,那封来信只是一种回忆,它用回忆的音符在顷刻之间把缀满颤栗的另一种尖叫声变成了遥远的回忆,我躺在吴里荣的怀抱,在一个外科医生充满理智和乙醚的怀抱中间,在身体的共同接触感染中我讲述完了一个故事,但我却提出来要让吴里荣陪我去精神病院看望你,我把一个美丽的诺言从洁白的牙齿中散发出来,从我们共同的气味中散发出来,那令吴里荣激动不已的谎言送给了他:“等到我们从精神病院回来以后我们就结婚。”
吴里荣被这个诺言笼罩着,这是他追求我的艰巨的过程中最愉快的时刻,他看着我在收拾箱子,他将陪同我去看望昔日的恋人,但他的神经早已在得到那个诺言之后就已经全部放松,他看着我修长的腿,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似乎从来也没有看见过我的身休像今天这样充满热情,仿佛有火焰从-一片沙砾中上升,他把我的热情归纳为我送给他的那个诺言,所以,他愿意陪同我到那座精神病院去,因为他已经等待得太久了,他想实现我送给他的那个美丽的诺言,为了这个诺言的实现,他可以陪同我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去我就是这样在吴里荣的陪同下乘了一天一夜的长途火车来到了一座小镇,我们住进了一家私人旅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我们坐在私人旅馆的那间客房里,没有一点灯光,店主告诉我们,三天前的一场雷电将电路破坏了。店主给我们带来了好几支蜡烛,我说在黑暗中真好,吴里荣就靠近我说:
“那我们就坐在黑暗中吧。”我在黑暗中睡去,我便梦到了一根绳子,也可以说是你住宅中通向阳台的另一边的晾衣服的绳子,总之,在梦中和现实的现状中,我预感到一根无形的绳子正在残酷之中在冰冷的四周散开,我从梦中醒来以后便站在窗口,我看到一个小镇上的妇女提着一些燃尽的煤渣倒在低洼的地方,煤渣的颜色似乎是一团冷冰冰的,死气沉沉的颜色,我抬起头来,吴里荣从背后伸出手来抱着我的腰轻声说:“这地方很灰暗。”
我挣脱开吴里荣的拥抱,我不喜欢听到吴里荣刚才说的这句话,这地方确实是灰暗的,它的颜色一定像你所置身的那座精神病院。我决定独自一人到精神病院去看望你,我主要是考虑到了在这灰暗的色彩中如果带着吴里荣出现在你身边,一定会让生活在惊悸之中的你滋生被另一种现实所颠倒的痛苦,从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来推断:置身在一座精神病院的你的神经仍然是清晰的,也许是在写给我的信中,你的神经像水一样清澈,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将你记忆中的一切东西悬空之后带走,所以,你可以给昔日的女友写信,你可以写上我的地址,姓名,你是我记忆中仅存下来的一些被羽毛缀满的飞翔之物吗?我终于将吴里荣留在了那家旅馆。
我看见的只有那根绳子,那根既可以晾衣服又可以被风吹拂着,被大量的沙砾磨擦出声音的绳子。从我走出旅馆的那一时刻,我就嗅到了四周的煤渣味,我发现一些低洼的地方都被煤渣填满了。
我除了能够呼吸到从煤渣上弥漫上来的味道之外就是坚定不移地向前行走,我要去会见昔日的男友,你曾是我的恋人,密友,曾用身体的节奏撞击着我的肋骨,事情就是如此地简单,你过去可以说是我的一切,是我的中心,是我身体中一个不能消除的斑点,而现在,通往这条填满煤渣的道路等待我的却是一座抬起头来就可以看见的疯人院,说得好听一些是一座精神病院。
走过那条路到达另一条同样是铺满煤渣的道路就是通往疯人院的那条小路了,也许在这座小镇里只有那条小路没有填上生活在煤渣中的妇女们用桶拎出来的废弃了的煤渣,也许是她们不喜欢这条路,对这条路保持着畏惧,警惕,谁知道呢?总之,在这条路上,连一点点煤渣也没有,所以,亲爱的,我看到的是一条干净的路,一条充满泥土,连砾石也没有的小路。小路的尽头就是那座精神病院,为什么有时候我会把它叫做疯人院,有时候又把它叫做精神病院呢?我移动了一下身上的包,实际上我知道无论是疯人院也好,精神病院也好都无法抹去那些阴影的混乱,在我看到那座精神病院之前,也许我的精神是分散的,就像水平线上的泡沫在分散中剩下了水珠和水平线上的线条,而此刻,当我的目光看到前面那些暗砂色的围墙时,我的想象没有了。
那些想象中的摇晃的水平线,摇晃的镜子,摇晃的摩天大楼顶端的柱子全都纷纷退下,剩下的就是坚硬的暗灰色的围墙,除此之外,我看到了一道门。
从暗灰色的大门中走进去,我碰到了守门人的目光,种僵硬的、麻木的目光,本来那目光是停滞不动的,当他看到我的身影时却变得活跃起来了,他问我进去干什么?
我说看一看病人,他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说:“进去吧!病人们正在院子里做广播体操呢!”我果然听到了从录音机里传来的广播体操的音乐,那架录音机似乎已经很疲倦了,但仍然旋转出沙哑的旋律,当我走进去不远处就看到了疯人院中做广播体操的队伍,他们身穿绿颜色的竖条病服正站在阳光下做扩胸运动。
亲爱的,我在人群中寻找着你的身影,我的目光刚停留在一个瘦高个子的病服在阳光下面,那个人的身体就在阳光下痉挛了一下,不错,那就是你,你也认出了我。就在这时,病人们却突然停止了做广播体操,他们的手臂垂直下来,他们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在慌乱中我看着自己,我认为自己的衣服出了毛病,但当我低下头来时你已经来到了我身边,你对我说:“你别害怕,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他们忘记了自己是在做广播体操。”亲爱的,你那瘦高的身影晃动在阳光下面,我惊异地看着你,我觉得你思维清晰,就连你看着我的那种目光也是清晰的,你对我说话的那种声音就像我们置身在恋爱中的声音一模一样,而你却置身在另一场景中…
亲爱的,你周围的声音和环境难道会与你有关系吗?你将我带到了你自己的那间病室中,刚一进屋之前我就嗅到了浓郁的油画颜料和松节油调和的气味,过去我经常被这气味弥漫着。我已经接近你的病室,一块画布钉在墙壁上,你给我倒了一杯水,我看到那块亚麻布制作的画布上还没有一点儿颜色,就是说你正在调和颜料,你正准备画画。
我告诉了你,在你消失的这几年,我一直在等你,直到我碰见了吴里荣,本来我并没有想把吴里荣的名字告诉你,但我已经将那个名字说出来了,当我与你的目光相遇时我才意识到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的面色突然之间变得一片苍白,你低下头去问我是不是想嫁给吴里荣?
你的思维确实是清晰的,我把吴里荣的名字只说了一遍,你马上就已经记住了,我摇摇头,我知道这是一个谎言,我不得不在此时此刻送给你的一个谎言,我刚把这个谎言说出来,我的嘴唇就在颤抖着,你抬起手来,你用手指抚摸着我的嘴唇轻声说:“如果这片嘴唇不这么颜抖,那么我就相信你的话,问题是这片嘴唇却是颤抖的,你在撒谎,是不是你已经准备嫁给吴里荣了?”
我嘘了一口气,因为你的手指已经从我嘴唇上移开了,因为你的手指已经不再像从前某个时刻一样掌握我的心跳和一些秘密的颤抖了。然而,我却没有马上回答你,我绕开这个问题,绕开这件让我在说谎时嘴唇颤抖的事实,这时,你对我说:“其实,我曾祖父那代人的绝症还没有真正遗传到我身上来,我只是感到恐怖,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从几年前我决定从你身边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包围着我,所以,我消失,直到我来到这座疯人院一—确切地说,我已经感到我曾祖父那代人的绝症也许在明天或者今天就会一点点地降临到我身上来,所以,我一直在等待,这是一种无法改变的命运我现在终于明自了,原来你是在恐怖中走进了疯人院,而你现在却是…个正常人,你的思维方式是清晰的,我对你说,你应该到疯人院之外去生活,就像从前一样去生活,也许你曾祖父那代人的绝症根本就不会遗留到你身上呢?也许它们永远也不会遗留下来,永远不会。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亲爱的践约者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