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严肃地谈论这一切,我脾气暴躁,甚至开始陋东西,这是我有生第一次砸碎东西,也是我最后一次砸碎东西,我用这种东西替代我的仇恨,我的嫉妒和我的绝望,你已使我感到可憎可恶,在我面对你时,你的面孔就像一个魔鬼,我们之间都已经清醒地意识到我们的婚姻生活已经名存实亡。我问你,那时我站在冰冷的碎玻璃屏风之中,我问你背叛我已经有多长时间了,因为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我,你回过头告诉我,你并没有想要背叛我,我明白了,这是你的天性,即使婚姻的约束也难以改变你这种天性,你喜欢女人,你好色,你沉溺在女性的轮盘上,所以你要付出代价,所以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离婚是我们之间惟一的合法的选择,我踩着冰冷的碎玻璃屏风,我仰起头来对你说:我们现在就去离婚,一刻也不能耽误。
你大概此时此刻才了解了我另一种本能,所以你大声说:我并不想背叛你,我们没有必要离婚。
亲爱的,我年仅二十三岁,我甚至还带着我的青春和骄傲,我似乎已经隔者窗户望到了飞过的群山和野马奔腾的足迹,所以,我有力量去摆脱你,也在摆脱我们的婚姻,所以,我的双脚深着碎玻璃,我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欲望,我想击败你,用离婚的方式来挫伤你生活的每一根神经,因为只有这种方式才是我惟一寻找的方式,于是我走过了碎玻璃圈,那堆碎玻璃闪烁着银色,使我似乎得到了一种新的自由。
亲爱的,从那年离婚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年,我们生命中的三分之一时间已经过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一纸契约,我惧怕婚姻,因为婚姻在大多数情况下维持的也许是道德,而不关心情感。因而亲爱的,你早期为我布下的“阴谋”使我开始了妥协,然而,我想知道的是,我自认为用离婚的方式可以击败你,可以挫伤你神经的那种荒瀑意义有没有在你身上发挥作用。现在,我来到了你的城市,从与你解除了娇约之后我就毅然决然地、一分钟也没有耽误地离开了乌布城。在传说之中,你好像又结了两次婚,也离了两次婚,然而,任何婚烟的堡垒也无法改变你的天性,所以,我想拜访你,拜访那个使我走进婚姻生活的男人,他此刻是否已经疲倦,是否对女人已经厌倦。
于是我转过头去,我希望看到现在的你,一个男人,永远沉满于女色之中不能解脱,他似乎永远在预订约会,所以,我也想跟现在的你预订一个约会。
跟我的前夫约会,这似乎是我为你布下的“阴谋”的圈套,亲爱的,这决不是爱情的堡垒,所以,我得作好准备,我要准备好我的措词,我要用我仅存的生命的一点点力量最后验证“阴谋”的圈套会不会让我们彼此卷入它们的束缚之中,透不过气来。
瞧瞧我,面对着镜子看着现在的我从二十三岁进入四十岁,仿佛一列长长的火车的噪声又变得低沉起来,在时间中,我的变化在于我的大脑之中长出了一个异常美丽的核,它儿平可以阻止我的缰绳,不再继续狂奔,它几乎要我的命,并把我押送在去天堂的路上的全部梦想变为灰烬,亲爱的,所以,我来与你约会,因为你喜欢约会。
我在寻找一场化妆舞会,从住到旅馆里以后我一直就在寻找着,因为我与你的约会只有一场化妆舞会中才能展开,这样我才能感受到这场异乎寻常的约会,并感受到我们能将时间延续,也许我们会将时间延续到朝后飞驰的我们已有的历史之中去,我们的历史是性和背叛。
亲爱的,对此,你只要准备好你的渴望,并将你诡秘多端的面孔藏在里面,我了解你的天性,但我并不了解你后来的生活,在我们的舞姿中,如果我没有迷惑住你,那我一定会失败,所以,我要迷惑你+…
终于看到了一家饭店举行化妆舞会的消息,那天黄昏,我在晚报的一角发现了这个消息后仿佛已经等到了一个我们约会的时间。
我给你打电话,并压低声音改变我声音的音质,你果然没有从声音中认出我是谁来,我说我是一个异地来本城度假的女人,因为寂寞我要去参加化妆舞会,我希望你能在化妆舞会上成为我的舞伴…听到我的邀请之后你愣了一秒钟,你仿佛在推开窗户,你望着窗外,很显然我的邀请对于你来说一定太突然,所以我突然改变了声音,我说:你可以两天后再告诉我,因为化妆舞会在周末。你想了想说:好的,我两天后给你来电话。
你变得有理性了,这是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谁给予了你的理性,如果你两天后拒绝我的邀请呢?我要等待,我要等待你的决定,因为我深知一个人的本性是无法被时光全面篡改的。两天时间我无所事事,似乎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亲没的,两天后的凌晨,我听到了电话的铃声,你说,你愿意参加化妆舞会,并愿意做我的舞伴,这似乎完全是我想象之中的回答,因为我并没有忽视你的本性,因为我知道,你最容易进人女人的圈套,因为你天性容易为女人制造“阴谋”
的圈套。现在好了,道路畅通,我亲爱的前夫,现在我在等待那场化妆舞会,这是生活的另一种方式吗?亲爱的:“而现在,你身上的这个东西突然被急转直下的发展,被这次新奇的旅行以及不同往常的各方面的情况搞得不知所措,在此以前,你身上的另一种迫切要求勉强地被掩盖着,而现在它却被摊开,暴露出来,一面却又逐渐衰退消失了。”
我要将箱子里那件最漂亮的、优雅的晚礼裙穿在身上去参加化妆舞会,为此,我放下电话后设计着我为你布置的
“阴谋”,化妆舞会本来是一场荒谬舞会,你并不知道我是谁?你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的约会,而我则是为了我的“阴谋”一步步地靠近你,当我伸出手去时,亲爱的,仿佛有几个音节在岩石边缘的阳光中回荡,你确实是一个好色之徒,因为你的眼睛笔直地盯住我光洁的脖颈,盯住我的胸脯,而我却不是别的女人,我是你的前妻。
作为你的前妻意味着我们曾经在这个像玻璃一样清凉而光滑的世界之中,我们曾经是欢乐的干杯者,在对着月光干杯时我们简直就是一个人,正在寻找那种陷进石头之中,在沙土中浮动的灵魂。
作为你的前妻还意味着我们曾经在这个像玻璃一样易碎的世界之中,举杯分裂,在对着黑暗干杯时我们终于绝望地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阴影阻隔了快乐,我们之间的厌倦已经不可能相互留住各自的灵魂。
现在,亲爱的前夫,我用小指不住地轻弹着烟灰,明天晚上你就是我的舞伴。
“如果她开口,演员说,她会说:要是把我们的故事搬上舞台的话,有一名演员会突然来到河边,来到灯光的边缘,离你和跟随在侧的我非常近。但他只会瞧着你一个人。
而且只会对你一个说话。如果你说过话,他会像你一样舒缓地、平稳地说,可以说他似乎在朗诵一部文学作品。不过,这是一部他常常朗诵得心不在焉的文学作品,因为他得提醒自己说注意忘记舞台上有女人在场。”
一件黑色的晚礼裙,带着冰冷的性裹紧了我的身体,没有省略的符号,一切都是那么简洁,所以不需要省略,然而,性却被掩盖了。我深信罩着银色面具是我穿着这件黑色的晚礼服在今天的化妆舞会上会出尽风头。
我一定会使我的舞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我已经在电话中告诉过他,那个穿长袖晚礼服的女人就是我。我准时地到达了舞厅,我罩上了那顶银色面具,我置身在蓝红色的灯光之下,我看见你来了,亲爱的,这是你吗?你的眼晴熠熠地闪光,你最适合进人这样的场景,你穿一套黑色的西装。系一根黑色的领带,衬衫是银灰色的,是我面具的那种颜色,你选择了一顶黑色的面具,你向我走来了。你轻易就认出了我就是你的舞伴,亲爱的,谢谢你。
你伸出手来,我想起我独自一人呆在旅馆里的情景,当时我用小指轻轻地弹着烟灰,我的心浸入烟灰色的情调之中,回忆慢慢地吞噬我,我对你已没有恨,更没有爱,两者消失之后,我将成为你的舞伴,亲爱的,这是神的安排,错开空间后的一种无情的安排。对此,我将手伸给了你,我的手仍然柔软无比,但你已经认不出它来,你握过的手太多,你对手的感受力自然已经减弱。
旋转的舞曲使我们保持着匀称的节奏,我还是第一次与你跳舞,在嫁给你之前和嫁给你之后,我什么舞也不会跳,后来离开了乌布城,有一个男人教会了我跳舞,因为女人的舞大都是男人培养出来的。所以,现在我绝对是你最好的舞伴。
透过面具我发现你盯着的是我的面具,你按捺着那种冲动,想掀开我面具的那种冲动,我是你陌生的舞伴,所以我已成为诱惑你的舞伴,亲爱的,只有在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当初你为什么在无意识之中就已经背叛了我,因为你经受不了诱惑。
“假如她说话,演员说,她会说:如果我们的故事被搬上舞台,一名演员将会走向台边,走向一串灯光的边缘,离你和我都非常近,他身穿白衣,全神贯注,对自己怀有极大的兴趣,会像走向他自己一样走向观众。他会自我介绍是故事里的那个男人,他心不在焉,魂灵像是已经飞出体外,他会像你想做的那样向墙外看去,似乎这能做到,向相反的方向看去。”
你生来就是为着接受这种诱惑而存在的,你用手抚着我的手掌,我现在知道了,成为你的舞伴要比成为你的妻子要幸福得多,因为在做你妻子时,我从来没有感受过你的温情和暖昧的东西,而做你的舞伴我却在刹那间就感受到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愿意与你发生故事,因为面对你时,她们都会丧失所有的理智,因为你给她们带来了快乐。
你带着我旋转了一圈后又再旋转,你熟练的舞姿说明你经常出人舞场,你温情的天性说明你如果一旦沉浸在男女之故事中,你是一个不断让故事翻新的男人,而不是让女人们感到乏味的男人。
你贴近我耳朵轻声说:你是我见到过的最优雅的女人。
我薮在面具之中,而你在我身边,几乎贴着我的肌肤,仿佛有一种鸣咽声在舞池中回旋,如果我能够有一次酣畅的哭泣的时刻,那么我一定会为这个时刻而哭泣,亲爱的。
“一天晚上,在舞台边上的河畔,演员说,她说:可能会发生演员队伍的变换,就像娱乐场、潜艇、工厂的人员也会发生变化一样。这种变换会在一种无声的、轻微的运动中逐渐完成。新的演员会在下午到达,他们可能从未被人看见过,他们可能都跟那个男人一一主人公—很相像。
“他们会一直来到他身旁,来到她卧于被单里的身体旁,就像她现在这种姿势,那张隐隐藏在黑纱巾后面。而她,她会失去他,她在新的演员中会认不出他,她会为此万念俱灰。她会说:你与男人的普遍想法很接近,这就是为什么你那么令人难忘,这就是为什么你使我流泪。”
你低声说:今晚我能不能带你走?
亲爱的,你会将我带到哪里去呢?我的前天,你过去经常这样把别的女人带走吗?她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跟你走。
我说:如果你揭开我的面具之后,你还会带我走吗?你的回答没有迟疑:你是这座舞厅中最有魅力的女人,你背跟我走吗?
我没有回答你,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会带我走,所以,我要观察你,我要让你着急,我要击败你一一就像多年前那样用离婚的方式来挫伤你的神经,亲爱的,这不是报复,这是我的身体在活着时抓住的另一种发疯入迷的状态,你曾经是我故事中的一个男人,现在我又与你会晤,亲爱的,就让我们的故事变得曲折起来吧,简单的故事已经让我乏味,所以,就让我在此时此刻孤傲-~些,因为你说过,我是舞厅中最有魅力的女人,亲爱的,但是你突然抓住了我的双手,在一舞曲还未终止时,你突然拉着我的手穿过了檬胧的灯光,我说过如果有一次酣畅的哭泣,那一定是此刻,我享受到了做你妻子时无法享受到的幸福或者幸福中的哭泣。
你已经掀开了面具,我知道暴雨和狂风都息止了,我如果露出真相,那么一切就会收尾,然而我却紧紧护住面具,你低声说:如果你喜欢你的面具,你尽可以带着它跟我走。
亲爱的,这就是你吗?
我罩着那顶银灰色的面具,跟随你来到了一座公寓,我想,如果在白天,这座公寓应该是红色的。
“最后一夜,男演员这样宣布。
“他们面向观众席,若即若离,准备从一切人类的故事里消失。说明这一点的并非是渐暗的光线,而是那个男演员孤寂的声音,它将促使演员原地站定,停止动作,迫使他们度过地狱般的最后一刻的死寂。”
到达公寓的房间,我的目光潮湿,在面具的遮挡之下,我知道那个时刻已经到来了,你不会让我将这张面具再戴下去,因为你想掀开面具,看到我的面孔,如果没有看到我的面孔,故事就无法再继续演绎下去。
哦,亲爱的。
我面对着墙壁,在你伸出手为我取下面具的那·时刻,我想进入墙壁之中去。亲爱的前夫,你并没有在取下面具之后把我拉到你身边,你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你吻着我的脖颈,你说,我有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孔,所以,你说你要延续那个时刻,因为如果看到我的面孔,你会爱上我。
“最后一句台词,男演员说,也许会在静默之前说出。
看来应由她在他们爱情的最后一夜为她而说。它应该与你通过认识不曾经历的东西后偶尔受到的感情撞击有关,与语言障碍有关,处在这种障碍这中,你无法表达出这一障碍是怎么回事,这是由于词语在巨大的痛苦面前显得枯贫无力的缘故。”
你灭了灯光,你要追求那个将某种东西所延续的时刻,而这正是我所期待之中的,这样我就能在黑暗中面对着你,黑的世界是如此地深沉,这是你的本性,你总是在热烈之中弄不清楚时间是怎样流逝的,即使我们做爱时,你也没有认出我是谁来,因为你没有看清楚我的面孔,你记住的只是每一张不同的面孔,你忘记的是她们各自不同的灵魂。
亲爱的前夫,不过,在天亮之前我已经享受到了做你的妻子无法感受到你给予我的那种温存的风暴。
“他们面朝剧场躺着。简直可以说他们在这寂静中已无生命的迹象。”
然而,我将让你看到我的面孔,我要让你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