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部亲爱的,你已经变老2
书名:亲爱的践约者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2911字 发布时间:2024-07-09

在银色的角隅深处,那个将外套领子扣紧的另一个男人,他也许正患着感冒,我看见他不住地抽搞者鼻子,但对他来说,约会不会轻易取消,对他来说,这次约会似乎已经期待已久,惟一不幸的是因为轴搐着鼻子,他约会的姿态显得不优雅。但她来了,她是他的尤物吗?那个比他小好多的女孩,她扑进了他的怀抱,他一边抽搐着鼻子,觉得幸福轻而易举地就来到了。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约会的角隅,嘿,在那个男人继续抽搐着鼻子伸出手去抚摸着那个女孩面额时,我突然惊讶地发现了某种奇迹,这个男人四十多岁,他有点像肖克容,我为什么这么说话,因为我看见了他的手,我太熟悉肖克容的那双手了。
即使那双手变成一种枯萎的树枝,我也能认出来,那是一双厚实的手,那是一双骨结凸现的手,从少年时代我似乎就已经牢记了那双手,因为我的初恋与那双手产生了亲密的关系,然而,这双手此刻正在抚摸着另一个年轻女人,她几乎比他要年轻十岁或者二十岁。我深信自己没有猜错,他肯定是肖克容,我的初恋者,然而,他已经开始秃顶,而且秃得很厉害,我心里几乎贼出声来:亲爱的,你已经变老。
肖克容正在约会进人新的恋爱,那么他的家庭呢?或许他的家庭已经解体,或许他的配偶已经去世,不管怎样,这次恋爱对他来说闪烁着一种狂热,他伸出手拥抱那个年轻女人时似平已经期待很久了。
我有他家里的电话,天黑下来后我回到了旅馆,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仍然是我的初恋者,我一定要与他亲自会晤,我拨通了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她似乎对我的声音很敏感,她第一句话就问我是谁,我告诉她我是来自他故乡的朋友,她才松弛下来,她问我找肖克容有什么事,我说也没有什么事,她说肖克容在哪里不知道,他们之间早就分居了,但是她不会轻易与他解除婚姻,她大约窒息已久了,她告诉我,肖克容毁了她的青春,现在她已经四十岁了,他突然不要她了。我劝了劝她,她让我如果方便的话作为来自他故乡的朋友能够劝劝肖克容。
搁下电话之后,我再一次想起了肖克容那只抽搐的鼻子,他正在否定过去的生活,带着他的那种狂热,然而,亲爱的,你的头已经开始秃顶,你已经开始变老。
肖克容,你的生活已经凸现出来了,我没有想到,寻找你是如此地容易,而且是在那片角隅,二十多年以后我看到了你生活中真实的一面,那个女孩,不应该叫她为女孩,而应该称她为女人,这个女人是你此刻新的秘密和生活,因为你已经厌倦了你的婚姻,这是我没有想象到的,在我记忆中,你完全是一个务实的男人,我决没有想到你会与你的妻子分居,当然,这一切重要的因素来源于你寻找到了那个年轻女人,她重新给了你激情和幻想,她一定给你带来了新的钥匙,她正在给予你勇气摆脱使你感到疲惫不堪的家庭。
我深信见到你是那么简单,你一定还需要在那僻静的角隅等待那个女人,现在,我要到那个角隅里去,我要去会晤你,这件事情我必须了结。星期六的晚上已经降临,这是情人们约会的日子,我不是你的情人,过去不是将来也不可能做你的情人。
但我要会晤的,二十多年已过去,亲爱的,你已经变老,我要去角隅里等你,尽管我早已不是你等待的那个女人,然而,星期六晚上我仍然穿了一套白色秋装,作为二十多年前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的另一种形象,我去会晤你仅仅是为了了除我在活者时隐没在记忆中的对往事重现时的访问。
星期六,这是恋爱者的迷乱时刻,他们带着鲜花,也带着烦躁,还带着渴望…每当星期六降临时,一些人还掩盖者伪装,迷乱的星期六晚上,约会者寻找着约会的天堂,我此刻就去约会,肖克容,不,亲爱的,我来会晤你,就像所有约会者一样期待着你在场景中出现,虽然我不是迷乱的约会者,但我深知与你约会意味着我想进人二十年前的约会之中去。无法与你预先约定时间,所以我得提早到那片角隅里去。
那个年轻女人比你我都来得早,她已站在星期六的约会地点如期渴望之中翘首等待,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已步她后尘面来,她比我年轻,而且比我有热情,这一点,无可置疑。
我站在她一边,我想打一个赌,如果你来了,你如果还能认出我来,那么你的初恋仍然保持在那只瓶子里,如果相反,那个小女孩已经在你生活中不复存在。此刻,我睁大双眼,这个小小的赌注使我集中了精力,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因为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每一个人都可会是你。
我听到那个女人叫出了你的名字,那阵旋律使我醒悟到你来了,而我刚才似乎仍在寻找时机冲出父亲监禁我的门楹之外去,而此刻,在你走过去冲动地拥抱那个年轻女人时,我的赌注失败了,你并没有看见我,因为你直奔主题,她也许就是你星期六晚上约会的灵魂。而我就站在你们旁边,我看着你们的拥抱,看着你垂下头来时开始秃顶的头,我的心在继续下沉着,亲爱的,你已经变老,我同样也在变老,因为你不可能再认出我来了。时光带走了什么,带走了我被你抓住的小手,也带走了父亲监禁我与你见面的方式。我自由时,我们已经被改变。我默记了这个事实,我环顾了我的影子,这么说,从今以后,我们是真正的陌生人了。
初恋在你生活中已经不复存在了吗?到现在为止,那个穿白色短裙的少女难道已经变成了泡沫,它再也不可能替代你更为华固的生活,就在这时,你突然看了我一眼,你会认出我来吗?我盯着你的眼睛,暮色在继续上升着,它几乎罩住了你认出我的一切,如果想认出我来,你必须克服种种障碍,而且你必须从那如痴如醉的年轻女人的怀抱脱离而出,因为你认不出我的最大障碍在于你已经不会打破伽锁去回忆,因为现实就是你的枷锁,婚姻的裂纹就是你的枷锁,而此刻紧拥住你的这个年轻女人同样是你爱的枷锁。
我着你的眼睛,仿佛在盯着时而分叉,时而汇合的一道光线,哦,但你怎么会认出我来呢?我已四十岁,仿佛在用年轻发出一种低沉的声音,哦,所以你缓缓地移开了目光,你就那样在片刻之间就把我否定了,是的,我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一道风景线,你看到暮色上升,你同样也感受到了你应该抓住已有的新生活,何况站在你身边的这个年轻女人正用橄榄色的皮肤摩擦着你的面颊,你的全身在燃烧,来自现实生活的燃烧诋毁了你记忆中的任何场景,就这样,你放弃了在记忆中,在那幽灵似的护城河堤上寻找那团白色的影子,你们相拥着决定离开时,你又看了我一眼,这最后一眼终于使我明白了,你根本不会将我投人二十多年前的那座池塘之中去,你看我的目光只是好奇,因为我一直在观察着你们,不,我一直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你们的拥抱。你一定觉得我不太正常,好了,我突然苏醒了。
我目送着你们的背影而去,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才意识到时间的冰冷和粗糙,它使我们每个人都因时间在流逝中的速度而颤抖,我的初恋者到了四十多岁,哦,他也在颧抖,经历了一次婚姻又将进入新的婚姻,这一颤抖,这一无助的攀接姿式无疑不在催促我离开,也在催促他变老。
亲爱的,我将不再目送你远去,我将拉开我的锁链将我放进去。因为我的会晤已经完成,而我此刻是…个旅行者,我将赶上今天晚上的火车或者飞机,用这种惟一的方式,我将触摸到一条隧道,看见天空在第二天变得澄蓝起来。
亲爱的,你已经变老,你已认不出我来了,或者你根本不再需要去初恋中寻找青春,这就是你变老的原因之一吗?
当然,我们之间已经会晤过了,我已没有时间和力气再去寻找你了。来自沙漠的风每时每刻都在包围着我,如果我就此停留,我就会死去,尽管弗罗依德说死亡是欲望的最后一次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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