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突然被谁的手抓住
是那根灰白色的羽毛落在肩头
它的幻想是摆脱我的身体和历史
、—摘自己的诗
水均伟在那棵挡住轿车的树下找到了一个女人。她已经昏迷 过去,她显然是在轿车往下跌落时从车厢里掉出来的。她的全身, 面颊、手臂、腿和脚上到处是鲜血,水均伟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另 外的人。他挪动了一下女人的身体,想把她的手臂抬起来,他看到 了这个陌生女人脖子上戴着的项链,那是一个奇怪的铜铸的符号。 他伸出手来理顺了她身上披满的黑发,然后抱起她来向山上走去。
他嗅到了山上松针的气息,除此之外,他还嗅到了这个女人身 上的香水味。强烈的香水昧从她脖子内侧往上散发。他每一次移 动脚步,香水昧就像喷溅的泉水往他的鼻孔涌来,他想起一幅广告 牌上做香水广告的女人来,人们把二十世纪末期的女人称为:香水 女人。
香水女人的身上却布满了车祸时的鲜血,水均伟每挪动一次 脚步就看见那个女人的脖颈,她的脖颈就像天藕那样长,就像雪那 样白;水均伟每挪动一次脚步就看见她上身那件石榴红的衣眼,从
那恰到好处的领口间他看见了一只铜铸的项链,那个符号在她脖 项上荡来荡去;水均伟每挪动一次脚步就看见山头上面自己的那 辆浅灰色的轿车穿插在公路之中,仅仅一个多小时,公路上已经停 满了警车、大卡车和各种各样的车辆;水均伟每挪动一次脚步就看 见山头的那些人都在看着自己,仿佛面对着一幕戏剧,这是他平生 第一次那样安详地抱着一个女人从山下走到山上去。
他将这个满身是血迹和香水味的女人抱到了自己的轿车上。
几个交通警察问了一下情况朝山下走去。水均伟同交警中的 一名警察交换了一下意见,警察看了他的证件以后同意他将这个 女人先送到乌市的医院里去抢救治疗。他用干净毛巾擦去女人嘴 角里流出来的血迹,她躺在车座上,她的嘴唇丰富而湿润,嘴里散 发出薄荷香味,在出车祸之前她嘴里肯定嚼着薄荷糖。
车厢里就像盛满一个时代的香水,水均伟缓慢地、艰难而费解 地接受着这个昏迷中的女人身上带来的香水。他现在要将这个身 份不明的女人送到一家医院去检查,不管她是谁,他都要将她送到 医院里去。只有医院可以检查出她在这场车祸中身体的情况,只有 医院可以确定这个女人遇到车祸之后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在一个香水的时代里,水均伟的反应混淆着香水味,嗅着车厢 里的气息,水均伟告诉自已,置身在一个香水的时代意味着人将在 一个充斥着女人的世界中摆脱那些香水般弥漫的束缚,置身在一 个香水的时代还意味着男人像镶在镜中之物或者镜中之鸟那样脆 弱,水均伟看过一幅漫画,两张嘴交接在一起,好像每个人同时都 在吞咽对方,
水均伟的轿车载着一位车祸中受伤的女人来到了医院,那是 路上经过的一家医院,总之,他看到红色的十字就想到已经找对了 地方,他抱着这个女人下车匆匆走进了急诊室。
“她身上到处是鲜血。”他对急诊室的医生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医生问道。
“她出了车祸,我在路上看见她的车掉了下去…… ”
急诊室的医生叫水均伟坐在走廊上等待消息。水均伟现在成 了这名车祸受伤者的守候者,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面对着她的方 向,那样近。
检查的结果她的大脑有淤血,得住院治疗和观察一段时间。医 生让水均伟在住院单上签名,水均伟握住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经过几小时的抢救,她终于从昏迷之中醒来了,她睁开双眼。 水均伟觉得类似的情形他不久之前曾经历过--次,在那座小镇诊 所里,芳沙也同样是从一场高烧的昏迷中醒来。
她睁开双眼,望着水均伟想说话,却什么也无法说出来。水均 伟喂了她一些水,她的嗓子开始湿润起来,她可以说话了,她说出 的第一句话就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遇到了车祸。”
“不,那不是车祸……我记得那不是车祸,我的方向盘和刹车 ……我记得是那样它们突然完全失灵……然后我的车就掉了下去
……
水均伟想起那辆已经被树身挡在半空的蓝颜色轿车,想起了 他看见轿车在转弯时突然就掉下去了,从那道斜坡往下掉下去,这 么说是她的车子发生了故障。
“你出门时应该好好检修一遍你的车。”
“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开那辆车了。我没有想到会出车祸。”
“实际上,你是幸运的。”
她看了看水均伟:“是你救了我。”
“我只不过将你从山下背到了公路上。”
她的眼睛闭上, 一会儿又睁开了,眼里有一种潮湿的泪水。
最后她告诉水均伟,她叫康温,那天她情绪不好,驱车外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