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所事事地,在病房里来回走动。
房间对外开着一扇大大的窗,我在窗台旁停留下来,窗户外边的下方是熙熙攘攘的街,很快我就发现这两扇窗是固定死了的,只能左右滑开四个手指的幅度,一想就知道,这是避免病人因想不开而跳楼自杀简单而有效的措施,封死窗户可以一劳永逸地免去这部分的麻烦,我左右滑动着窗,惊讶于自己的发现。站了端详良久,我离开了窗台,打开房门想出了门去走走,没有目的,只是想随便地去哪里,长长的走廊望不到边,左右白墙上镶着一扇扇紧闭着的米黄色的门,还没到开路灯的时候,可是这个时间走廊光线又已经是暗下了的,因此看去空无一人,感到索然,我就没再往前走,又回了房间。关上门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房门的后面,绿低白字贴着一张病房入住须知,一共大大小小一百多条详细规定,我饶有兴致地逐字逐句一 一学习,我在床上想要找出这些规定不合理的地方,最后徒劳无功地发现都是不可反驳地正确。遂仰躺着盖上被子,想睡觉了,但过于正式的睡姿下,人这个时候是根本入睡不了的,不仅如此,还反倒使人头晕脑胀了起来,我侧过了身,手脚紧紧抱着了被子。醒来时,墙上的分针走了不到十分钟。枯燥乏味的医院的傍晚。起身,把病房的地板拖了干净,然后在洗漱间里待下很长的时间,将身上的衣物去换下洗了挂起,将自己从头到脚久久地彻底洗了个遍,洗刷了房间的一切能洗刷的东西,又再次洗了澡,我近乎是在玩水。用干毛巾擦干了头发和身体后,要不是是在医院的病房,我真想打算一丝不挂地就摊在床上,把电视机打开,然后一眼也不看。
到了完全天黑,医院病房里是惬意的,我把窗帘拉开到了最大。窗外万家灯火。爷爷和奶奶坐在沙发上,年轻的爸爸妈妈鼓励着小女儿,让她给爷爷奶奶跳舞。小女孩跃跃欲试,唱着跳着:啦 啦啦啦,啦 啦啦啦…… 一支舞完毕,爷爷和奶奶赞许地捏了一下小孙女红扑扑、圆鼓鼓的小脸,小女孩得到表扬后简直急的快哭了,这时爸爸妈妈赶忙上前哄着,一家五口脸上洋溢着幸福。
十点。窗外的凉风也吹到了窗里,拂动窗边拉开垂下的窗帘,窗帘随风不停地扬起,抖落下了几片黄叶。从窗台往外看,天高高的,清冷,秋天时节。
这样的时节,原以为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所以选择去了书店。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可干。那天是周末,不想一下班就回到小屋,回去也只能躺在床上无事可干。越来越觉得不可对生命来浪费,实在无法忍受无所事事,大概年龄日渐增长了的缘故,或许也没那么老,只因虚度光阴,所以就老了,恶性循环。因此去了图书馆,找到文学区,翻了一本刚刚获得文学奖的作者的书,图书馆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有些出乎意外,翻了书本,第一页、一百七十七也、三百二十一页、六百八十九页,看了书的价格:九十九元。只得合上书放回架子原来的位置,这不是喜欢的作者,不打算买下它。再翻了其他的几本书,因为书店没人,总觉得难看得下去。女柜台员在提前做一天的盘点工作,低着头,认真且忙碌,她人安静极了,手指和键盘在碰撞中发出了声音:嗒嗒嗒嗒嗒嗒嗒…… 我返回又提了刚刚翻看的获得文学奖的作者全集,三册厚重大作。去了柜台,看着她接过书、扫码、打包,收了钱后她把书提给了我,她全程娴静地完成这些。她太忙了,她还要继续接着记账,完了应该还要简单打扫一下卫生,检查一遍所有窗户有没有关好,最后千万不能忘了锁门,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打量买书的人,只收钱时,轻声地,低头看着电脑屏幕显示的价钱,轻声说了一句:“两百九十七块。” 接着给了个发自内心职业性地抿嘴一笑。
要是下了雨就好多了,世界被分成了无数格小的世界,在一视同仁地情境下,没有了纷扰的关系,心安理得地开始肆意表演内心戏码,上演无数可能。如果不打算看书的话,那就出门吧。灯光似乎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化,灰冷的天,会冷的灯,但没有任何会下雨的可能。在桌上同天气色调一致的台灯光束下打开的书,虽然打开,但半个字也没有看。窗外已经一片漆黑,楼道也已经一片漆黑,房间里的一切静的出奇,甚至或多或少还会让人有产生怒气的念头。出门随便做点什么吧,入秋了,只不过是还未适应气节的转换,出门消遣一下就会好了。不是还没吃东西?楼下的宵夜摊东西是挺不错的;老板人也很好,爽朗乐观,四十来岁的年纪,满脸久经风霜的英俊;作为帮手的妻子也已同样的年龄,丑得看起来很健康,刀子嘴豆腐心的一个人;两人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相互支撑走过了三十年。活动了头颈,双手揉搓了脸上的肌肉,揉了眼睛,头皮一阵发麻,多少精神起来了一点,但还得好好洗个脸再出门,光洗脸可能不行,洗个全身的冷水澡更好。冷比暖更容易让人提起精神,热水会将人洗得昏昏欲睡,冷水浇上燥热不振的身子之后,神清气爽。人一聚集了所有精力,自身的力量就变得比他所需求的大更多,改变事态会变得轻易而快速,并且有有能力承受这种改变。那么,换上衣服该出门了,去外面吃个晚饭或宵夜怎样?去吧,出去走走,太久没有过像样的任意花钱了。
外边比想的要更冷,不像入秋,更像深冬。街上虽然大有人在,但已不像七八点的饭后的那样悠闲,这个时候人们大都已经变得行色匆匆,这从他们脸上多少看得出来。与之时间反向而行的是年轻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精心打扮,正在赶赴一场只属于他们年轻人的派对,及时行乐是他们现阶段的人生信条。在这个时间走在大街上,像是成了一个异乡人,其实本来就是,只不过现在此情此景,莫名地感受更深。宵夜摊相比平时,生意惨淡了些,就连平日风风火火的老板夫妻,在等待客人的时间里也打了瞌睡。“像附近哪里死了人一样,安静成这样。” 妻子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把还在歪着头眯眼的丈夫给惊醒起来,“说的什么疯话?” 丈夫骂道。 点了个牛肉拌面、一个汤蛊,找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即使现在并没有除老板、老板娘之外的人,但是常年养成了这样习惯。吃之前得先把面搅拌均匀,把盖在面上的牛肉丝分散在面条的里里外外,让拌面酱与每一根面条充分融合在一起,先喝几口热汤,然后再吃面,吃几口面又喝几口汤,汤不能一下子喝那么多,在吃完面后还剩汤蛊的二分之一左右,最后在一下喝完,那是最好的。老板、老板娘两人认得我,不过今晚跟我却也没有过多的其他什么话,他们继续各自发呆等待客人,放着他们的老熟客一切自便。可能人家今天无心叨絮什么,谢天谢地,我现在也不想多开口说话。仗着老熟客的身份,坐到了很久,直到店里来了一对大概是情侣的新客人时,才赶紧得结账离去了。 普普通通心绪低落的一天,没那么饿的晚上只吃了五六分饱,但无论如何吃东西的心情多少是愉悦的,终究不是什么人世变故,吃东西只为充饥的艰难时候。
拉了窗帘,关了灯,电影院般医院病房里的电视屏幕中播放着一部曾经看过的电影。
电影,一种综合艺术,用强灯光把拍摄的形象连续放映在银幕上,看起来像是在活动的形象。意大利诗人、电影先驱者乔托-卡努在世界电影史上第一次宣称电影是一种表演艺术,并且与之将电影定义为除建筑、音乐、绘画、雕塑、诗和舞蹈以外的“第七艺术。” —— 在决定去电影院看电影之前,无事网上搜的关于电影的定义。我在吃完东西之时,坐在夜宵店的靠墙不起眼角落,干了这么一件有点神经质的事。电影院大门的售票厅徘徊了不少的人,排队买票的也有,但玩起各种大厅的娱乐项目更多,电动按摩椅上坐满的人们,表情极尽享受。放映厅和外边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世界,空旷、寂静,像个能容纳一整个原始穴居人部落的石洞,洞穴石壁上映着光和火的影子。在最高最远的位置坐好,电影开始:画面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光手光脚光,全身只私处包着一块麻布,他手拿一把断了尖头的短刀,从一片旷野远处走进,旷野的天际线正在落下一轮火红的巨日,一钩新月也正在升起,主角寻找之行正式开始,他要去复仇,电影只两个视角,一是镜头只对着主角,不断给着主角苦瓜似的脸的特写,他的旅程似乎很痛苦,一是以主角在草地里、大树中、街角处、墙角边、房梁上所看到的他的仇人的镜头,镜头下,仇人则都板着脸,起床、吃饭、喝茶、饮酒、读书、抚琴、会友,每天重复无尽的日常; 在最高最远最靠后的位置坐着,下方,左边座位一对情侣正在黑暗中肆意地亲吻,右方几个年轻女子忙着用手机拍照,大屏幕前买到台前票的那些人开始交头接耳,相熟的人在互换爆米花,有人起身上了洗手间就没再回来,一排不远的座位上,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先生静静地泪流了满面。剧情过半,所有人只一个表情,台词一句都没有。不知所云……
我切了台,拇指在遥控器的向前按键上不停按下,电视屏幕跟着漫无目的地闪着画面。
新闻频道,画面变了明亮起来,新闻主播响亮的播音响彻深夜的病房。夜间新闻时间,是一则社会新闻:x月x日,市民x先生中得彩票大奖,淡定现身兑奖中心后领奖后,在发言时却晕厥在现场,经赶到的医院救护人员和现场市民的合力下,及时送了医院救治…… 画面转到新闻现场,黑白为主色调,与直播间的富丽堂皇形成奇怪对比。镜头摇摇晃晃的画面中,一个身影单薄的男子突然跳入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男子拼命地要往大门挤去,而这也驱使了人们的好奇心,他们乱作一团,都拥挤向中奖者想探个究竟,最后整个大厅顿时人仰马翻地被挤得水泄不通。人群以中奖男子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人流旋涡,缓慢地向大门流动,中奖男子被人们连拉带拽地终于挤出了门口,大叫了一声后,随即就倒在了门外……
我翻了身猛地从床上坐起,打开了灯,翻开床头柜,枕头,床单,常服口袋,找我来医院时所带的所有物品,就找出几张可有可无的名片,一部手机,手机上一条未读短信:您尾号8466的金卡于 1月3日12:08:01 转账汇款存入金额 5000000.00,当前余额为 金额 5000000.70
好家伙!就在不久前两天,我刚中了五百万。
深夜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我独自一人,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