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琼和杨玫的战争
燕飞琼和杨玫的战争已经在城里传播开去,在传播中,是燕飞琼要将杨玫杀掉就是杨玫要将燕飞琼的身体化为灰尽。而郝仁医生在这场战争中却成为一个逃离者,他所逃离的方式就是住在诊所的楼上,普桑子每晚在街上就看到了郝仁医生楼上的灯光,普桑子不知道郝仁医生在燕飞琼和杨玫在进行战争时还能呆在那灯光下干些什么,他将诊所的门掩紧,每到晚上任何人也无法进入诊所中去。他的目的本来是想逃避燕飞琼和杨玫,但他事实上却在逃避整个世界。
普桑子看着楼上的灯光,她很想把他从楼上拉下来,她要与他好好谈一谈,但他似乎拒绝会见所有人,包括普桑子在内。
找不到郝仁医生,她只能与燕飞琼会晤。那天晚上普子将燕飞琼约到了一家隐蔽的餐厅,她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想阻止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她不希望她们像传说中的那样谁杀死谁,因为无论是燕飞琼把杨玫杀死还是杨玫将燕飞琼杀死,都解决不了她们之间的斗争,她们最为重要的问题是面对现实。
燕飞琼显得很疲惫,她告诉普桑子她已经很累了,她不想继续与杨玫斗下去,她想离开到别的城市去,普桑子没有阻挡燕飞琼,她认为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对此,燕飞琼把她对郝仁医生的感受归结为对男人的感受,她告诉普桑子,无论是郝仁医生也好,还是别的男人也好,他们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已经让她失望至极。
燕飞琼垂下头,她确实像一只疲惫不堪的气球已经飘不到空中去。
燕飞琼的出走计划让普桑子想到了她过去的两次出走,所以,她设法安慰她说:“你这样做也许是对的,你这样做就避免了与杨玫的正面冲突,你看上去有些疲倦,你可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也许这样做对你今后的生活会有好处。”
燕飞琼决定今天晚上就走,她说今晚上还有最后一赵火车,晚上十一点钟还有最后一越火车离开,普桑子问她到哪里去,她苦涩而迷悯地摇摇头告诉普桑子,她现在完全丧失了任何目的和方向,她乘火车的目的就是走得越远越好,也许她会在火车的最后一个站下车……
看样子,燕飞琼是非走不可的了。普桑子陪她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她将钥匙交给普桑子,请她转交给郝仁医生,普桑子接过钥匙的时候又想到郝仁医生最初把钥匙放在她手心的时候……一切均在摇晃,一切均在变化中摇晃,普桑子将燕飞琼送到了火车站。
她站在月台上,她再一次设法安慰她说:火车开出后,你就会看到某种希望。她一边说一边在告诉自己,希望就是对生活的再一次冒险再一次想象,我当初离开时,总是有希望在前面。第一次出走时,我想到南方去寻找耿木秋,第二次出走时,同样有希望在等待着我,虽然矿堡给我带来了一个人的死亡,但我第二次出走时,矿堡给我带来了希望。
随同列车的轰鸣而去,普桑子向燕飞琼挥动着告别的手臂,列车走了,普桑子知道从此以后,杨玫已经没有对手了,个女人的战争就此将瓦解了,但它是通过另一个人的出走才瓦解的。
普桑子握着那把钥匙,她曾熟悉上面的轮孔,但是那些时间已经流逝了。
当普桑子过了两天后将钥匙交给郝仁医生时,郝仁医生感到跟晓,普桑子说:“燕飞琼已经走了,她让我将这把钥匙还给你。"郝仁医生接过了那把钥匙,他的内心似乎受到了猛然一击,他似乎想问普桑子燕飞琼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他像箭一样敏感地感到他害怕面对这个问题。普桑子说:“两天前的那个晚上我将她送走了,现在你可以回家去住了,两个女人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郝仁医生听到普桑子的话以后呈现出精疲力尽的神情。他的重压体现在那双眼睛之中,普桑子对自己说:我最初为什么会被他迷住?她感到血液在流动,但她的血液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而流动了,她望着那张精疲力竭的面孔,她对自己说:“这个男人竟然是阿乐的父亲,这是为什么?”最后她知道自己这样追问下去找不出任何意义。
那天晚上,普桑子…观察了一下郝仁医生的诊所,楼上经没有灯光了,这就说明郝仁医生已经搬回家去住了。普桑子感到一阵心痛,她开始同情那个出走的女人了,她用自己出走的代价使郝仁医生的生活恢复原状,但是普桑子发现,她对燕飞琼的同情愈深,她对郝仁医生的失望就愈大。
虚构者说
我在继续叙述他们的日常生活,普桑子正深陷在这种日常生活中,城里的人正用频丧而销魂入魔的状态抵抗着战争的到来,普桑子却开始变得理智起来。
爱的荒漠
在离开王品时,普桑子是那么想念他,她想拥有他们之间的夜晚,她想在那种销魂的时刻与王品有切肤之爱,她了解他:只要她愿意,只要她什么时候愿意,他就会把她带入到销魂的夜里去;她了解他:他正在等待,他已经给予了她时间,所以,他在用所有的耐心等待着她的身体;她了解他:他正在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控制着他对她的渴求。
普桑子今天晚上开始准备到王品那里去,她用花露水擦了擦自己的脖颈,这之前,她还坐在浴盆中洗了一个澡,她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芬芳、纯净,尽可能地充满爱的欲望。
只有这样她才会冲破心灵中的挫折,她才会接近王品的身体。肉体和交融是让普桑子真正接受王品爱情的另一种道路,如果她的心灵想接受他,而她的肉体一直在抗拒的话,那么她实际上并没有接受他,她一直迷失在爱的荒漠之中,她想走出荒漠,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普桑子感到自己正在努力她还感到只要多给她些时间用来遗忘,那么她肯定会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她又敲开了王品的门,很显然王品正在等待她,倾尽全心地等待着普桑子的出现,他那被绿色窗帘覆盖住的窗户把世界与他们隔开,他楼下的水壶正冒着热气,一种家的气氛使普桑子感到她今晚一定能走出那片荒漠。
王品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是来自巴西的果粒咖啡,王品告诉普桑子这咖啡已经煮了好久,他问普桑子有没有嗅到香味,心不在焉的普桑子嗅了嗅杯里咖啡的香味,她告诉王品咖啡的香味果然很浓。
王品盯着普桑子,他的目光使普桑子感到一阵眩晕,普桑子突然看到了桌上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放大了的照片,普桑子透过灯光看清楚了那是一幅女人的照片,王品告诉普桑子:“夏春花刚来过。”“她是给你送照片来的,对吗?”“普桑子,我资助夏春花上学后,她想感谢我,在她带着这种感谢之情时她也就对我有了情感……”“哦,情感,夏春花对你有了情感,除此之外呢?……”普桑子,你要相信我?”“是的,我相信你。”
普桑子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避开那张照片,她要冲破那片爱的荒漠,所以她所做的第一步必须相信王品,因为他期待着普桑子相信他,普桑子再一次涌起一种爱的潮流,她站起来,她又看了看桌上那张照片,她自言自语地说道:“是的,我相信你,我要相信你……”她的眼里射出爱的火花,她是爱他的,那是一种无限的爱,她突然之间把这种爱拉近了。
他拥抱着普桑子,在他们做着一切爱的准备工作时,当他们已经越过那片爱的荒漠,两个人正在想用身体对身体的爱来越过最后的障碍时,普桑子突然轻柔地问道:“王品,如果你爱我的话你就告诉我一件事,我只想让你告诉我一件事……”“好吧,我答应你,我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在我离开的那些日子里,你跟夏春花睡过觉吗?”哦,普桑子,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吗?”“是的,我想知道。”“那么我告诉你,我跟她睡走一次觉,就一次,普桑子……”
普桑子的双手正在抚摸着王品的身体,她闭上双眼,告训自己,奥,他已经说了,他就跟夏春花睡过一次觉,就一次,什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应该理解他,原谅他,是的,我应该走出那片爱的荒漠,我应该把过去曾经发生了的事情全部遗忘普桑子侧过身来,有更多的问题纠缠着她,她再一次问道:“王品,你爱过夏春花吗?你跟她在一起时愉快吗?”她本来想问他:“你跟她做爱时愉快吗?”但她没有这样问。嗅,夏春花曾经是一个女,如果她不是一个女,而是一个别的女人,H如像雯露那样的女人,普桑子也许会原谅他,普桑子不喜欢她所爱的男人与女做爱吗
她还没有等他回答,她已经重新返回了爱的荒漠,她抚摸他身体的双手停止了,她扭过头去,她告诉自己:他为什么偏偏跟一个做过女的女人做爱?她在灯光下翻滚着身体,使佛她的身体已经被猫抓破,后来,她站了起来,从他的床上爬了起来,她痛苦得要命,她知道在今晚她那沐浴过的散发出香气的身体再也不可能给他了。
普桑子下了楼,她以为他会追上来,把她的双肩紧紧抓住,像过去一样告诉她:我爱的是你,普桑子,普桑子,我爱是你。也许,他会使陷入危机之中的普桑子重新回头。但她到楼下时,世界是那样安静,她既没有听到他下楼的声音,也没有听到他在喊她,也许他还躺在他的床上,那张床是一张爱的荒漠。
普桑子拉开门走了出去,夜色是那么凉,转眼之间已经是深秋了,日子过得多么快啊,普桑子抱着手臂,她的外衣留在王品的卧室了,她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屋子的灯光,后来那光突然熄了。普桑子有点伤感,她的走并没有使他难受,他竞然熄灯睡觉了,他躺在他的床上,普桑子想,就让他躺在那片爱的荒漠中好了。
她孤寂地抱着双手走下去,街上的人们正在匆匆行走有一部分人,他们耸着肩,摇摇摆摆地走着,普桑子想,战争也许确实要到来了,就让战争早点到来好了。
杨玫
普桑子看见杨玫坐在郝仁医生的诊所时,她突然觉得难以言喻,虽然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燕飞琼已经走了,杨珍的目的达到了,那么,郝仁医生肯定会与杨玫重新生活在一起。然而,当她看到杨玫的身影时,她还是觉得太快了些,普桑子觉得难以言喻是因为郝仁医生明明看透了杨玫,却又这么快地与她重归于好。杨玫身穿墨绿色旗袍和墨绿色大衣置身在郝仁医生的诊所,她的目光是那样怡然,脖颈高仰,仿佛在宣布她与一个女人的战争结束了,她是胜利者,因而她要保持着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普桑子还发现,杨玫坐在诊所,她的目光像是在盯着自己的店铺,而她盯着自己的店铺不如说是在时着自己,女人的那种敏感使她感到了那双目光的寒气终于有一天,普桑子的店铺中走进来一个女人,她带来普桑子所熟悉的墨绿色,同时也把她目光中的寒气带了进来。
她对普桑子笑笑,普桑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笑,她似乎想唤回普桑子的回忆,穿着高跟鞋来回在店铺里走了几圈,似乎想说:我认识你,几年前你就坐在郝仁医生的诊所里……
普桑子想,也许她已经知道了我和郝仁医生从前的关系,那就让她知道好了,总之,那些事情早已过去了。于是,她就转移开目光,取来算盘,打开帐本,她表面上是在算帐,实际上只是告诉杨玫她正在忙着,请她别打扰她。
她拨弄算盘的声音并没有使她离开,相反,她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她仍然微笑着看着普桑子,当普桑子停止了声音抬起头来间她到底有什么事时,她低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告诉你吧,郝仁医生既不爱燕飞琼,也不爱我,他爱的是你……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用什么样的魅力来吸引郝仁医生……”
普桑子看着她心平气和地告诉她:“你已经成功了,燕琼已经被你逼走了……我想,你应该收场了……”
普桑子看到的是一种让她感到恐怖的微笑,她就用那样的微笑看着普桑子:“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想看看你,普桑子,除此之外,我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燕飞琼虽然走了,郝仁医生又重新跟我生活在一起,但是每当晚上到来时,他就把自己锁在另一间房子里,看上去,他对我根本不感兴趣,无论我怎样取悦他都无济于事……我想到了你,普桑子,你是念过书的女人,你跟我不一样,告诉我,我怎样做才能让郝仁医生对我有兴趣……”她的微笑渐渐地消失了,仿佛被一种阴云挡住了。普桑子看着她脸上疲倦的痕迹以及失眠的痕迹,看得出来,杨玫刚才所说的是一番真心话,这确是普桑子没有意料到的事情,她原来只以为燕飞琼走了,郝仁医生只能与杨玫重归于好,他确实与她“重归于好”了,但那只是表面的现象,正像杨玫所说,他每天晚上把自己锁到一间屋里去,他用这种方式拒绝着杨玫,也用这种方式折磨着杨玫。
在杨玫没有告诉她这番话之前,她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厌恶,就是她使她在多年以前感受到了她高跟鞋下令人惊恐的声音,也就是她因此使燕飞琼离家出走,这样一个没有同情心和爱的女人正像郝仁医生所说的一样,她只有一种嗜好,就是爱钱如命,而这样一个女人,此时此刻却期待着郝仁医生对她的爱。普桑子的那种同情心又开始燃烧,她想告诉杨玫,一个女人必须具备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善良,她也想告诉杨玫,一个女人如果想让一个男人真正爱她的话,首先她必须去真正爱他;她也想告诉杨玫,你爱一个男人时,并不意味着他就爱你;她还想告诉杨玫,爱就像一片荒漠,男人和女人都不停地在这片荒漠中行走,除了行走之外,你别无去处;她还想告诉杨玫:也许有一天两个人都会走到荒漠之外去,那是最幸运的事了,也许,更多的男人和女人,却无法走出爱的荒漠,他们只有在荒漠中焦渴地死去。
但是她什么话也没有告诉杨玫,那些语言就像云朵一样在她身边飘荡,更像孤单的石头不知由她的手势挪向何方但不管怎么样,她同情杨玫的同时,事实上是在同情自己,她把那些话想告诉杨玫时,事实上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她也许是世界上那些能与自己的迷调作战的女人之一,尽管她走在爱的荒漠,但是她一直想通过时间来战胜自己,使自己从爱的荒漠之中真正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