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人2
书名: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4290字 发布时间:2024-07-14

穿白色旗袍的普桑子
普桑子刚在家里洗沐完毕,她准备今晚去看王品,她要出其不意地前往那座旅馆,敲门声会使她产生联想,她无法猜测在这样的时刻王品会在干什么,但愿他留在房间里,但愿他不要再去那座茶楼,不过如果他没有在房间里,那么肯定是去茶楼听戏子唱京剧去了,普桑子也可以到茶楼去找王品,总之,无论如何,普桑子今晚是一定要见到王品的
普桑子穿上新缝好的那件白色旗袍,上次她剪碎了那件去与郝仁医生约会的旗袍之后,她曾经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会与男人们去约会了。但王品却意外地降临,她喜欢白色,在所有的颜色中,白色使普桑子显得很宁静,另外,她已经在穿衣镜里发现,她穿上白色旗袍时总是会变成另外一个女人,普桑子很喜欢镜子中的另外一女人,所以,她又新做了一件丝绸旗袍,这件旗袍纯粹是为王品而做的,如果没有王品的降临,普桑子是不会有第二件白色旗袍的。
沐浴后的普桑子显得很清爽,连她自己也嗅到了身体中的香皂味没有散去,穿上白色旗袍后的普桑子又站在穿衣镜前,普桑子突然意识到一个女人一生中打扮自己大都是为了男人,而这样的目的又是为了让男人高兴。普桑子深信当她出现在王品房间里时,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普桑子深信,在这座城里,很少有女人会穿白色旗袍,那些女们更不会穿白色旗袍。
白色在普桑子看来是一种纯洁的颜色,她走在路上沉浸在这种纯洁的颜色中,她感到充斥在空气中的那些混浊的气息正在散去,她迎着一条又一条街道走去,她想起了那些蝴蝶,在没有成为标本之前,它们一直在轻盈地飞翔,南方的蝴蝶使普桑子的心灵永远注入一种羽毛的拂动声,宛如一座高高在上的天池,飞满了蝴蝶。普桑子一边走一边想,如果我是一只蝴蝶,那我就不会在地上行走,如果我是一只蝴蝶,生命会很短暂,但飞翔的过程却很灿烂。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有些激动,但她又回到了现实,她要奔往那座旅馆,这就是她的现实生活,她现在既不能像那些蝴蝶一样轻盈飞翔,也不能变成美丽的蝴蝶标本,那么,她就只能奔往那座旅馆。
普桑子穿过了女们的目光,她发现女们在看着自己,也许是我今天穿上了一件她们永远也不会选择的白色旗袍,普桑子对自己说,是啊,也许她们永远也想不到世界上会有人穿白色的旗袍,这就是我与那些女们的区别,白色是属于我自己的,只有看见过蝴蝶飞翔也看见过蝴蝶标本的我才会醉于白色之中。
普桑子已经来到了这座住满异乡人的旅馆,到了二楼,普桑子突然吃了一惊,一个女竟然已经来到了楼上,她正懒洋洋地用手扶着楼梯的扶手,她皮肤上的那层厚厚的劣质香粉掩盖不了她的年龄,看上去她好像才有十八九岁,也许还更小一些,如果她不是一个妓女的话,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从一个漂亮的女孩变成女的过程,对于普桑子来说是无法思议的,所以,她看了她一眼,这个年轻的女除了懒洋的姿态以外,眼里却充满了欲望。
这是一种多么危险的场景,鼓女已经占据了旅馆的楼梯她们的胆量也太大了,普桑子想,男人们遭遇着危险,很难想象男人们会坚守着自己的心灵,但普桑子相信王品,他不会将妓女带到他的客房中去,除了他能坚守自己的心灵之外,王品的心灵中还保持着普桑子的位置。
普桑子开始敲门,当她的手落在门上发出声音时,普梁却看到了一个身影正走过来,那个女突然走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这个男人不是别人,他正是王品。
王品并没有看见站在门口的普桑子,普桑子却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王品轻轻把女的手拉下来说了声对不起,那妓女又再次抓住了王品的手臂,王品不慌不忙地再一次将女的手下来说:“对不起,我不需要。”他一边说话一边注视着妓女的眼睛,普桑子感觉到王品的目光在女的眼睛里停留了好长时间,但他还是摆脱了那个女,当他迎着普桑子走上前来时,普桑子感到很高兴。
王品惊讶地捉住普桑子的手,他告诉普桑子他到茶楼喝茶去了。进了屋后,他像往常一样开始拥抱普桑子,普桑子今天很高兴,她觉得王品身上具备了一个男人的力量,他将一个前来挽住他手臂的嫂女拒绝了。普桑子问王品,你觉得那鼓女漂亮吗?王品没有回答这个话题,他吻着普桑子的脖颈说:“你的皮肤很香。”普桑子让王品吻着,不断地吻着。
就是在今天夜里,穿白色旗袍的普桑子第一次与住在旅馆里的王品同居一室。
她躺在王品的旁边,半夜时她还听到了敲门声,普桑子感觉到那是一双女人的手在敲门,普桑子问王品,这么晚了,是谁在敲门呢?王品将自己的头埋在普桑子怀里说道:“也许是女。”普桑子问王品每天晚上都有这样的敲门声吗?王品好像睡着了,没有回答。
到了下半夜以后,这座旅馆才开始安静下来,王品醒来了,他们开始新的性爱。第一次性爱除了两个身体被激情笼罩之外,外面的声音也在影响着他们的心情,普桑子听到屋外的声音时就会想到那个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妓女,妓女的存在使她不能专心一致地投入王品的怀抱。而此刻,这座旅馆弥漫的所有声音似乎都被睡眠所包围了,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就在这时,他们的身体仿佛醒来了,王品和普桑子在潮汐中感受到了一次成熟的性爱。
普桑子躺在王品的怀抱,她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仿佛她感受到的那些性高潮已经将她疲惫不堪的身体中的煤渣洗干净,她的身体轻盈如水,似乎在这座黑沉沉的旅馆上空飘游。
男人是什么呢?普桑子仿佛躺在白色的棉花之中,男人是什么呢?普桑子仿佛躺在柔软的沙滩上,也许在棉花和沙滩上可以抚摸到男人身上的骨头。
天亮了,普桑子很想躺下去,永远地躺在这个男人给予她的白色的棉花和柔软的沙滩上,但她的目光却透过窗帘看到了升起的朝霞,普桑子是一个有理性的女人,她决定必须从这些白色的棉花和柔软的沙滩中爬起来,走到旅馆外面去。她跟手跟脚所以没有把王品弄醒,她拉开门来到了楼下,那棵掉光了紫藤花瓣的紫藤树孤零零地赢立着,女们已经散去,女们只在夜色升起时出现在紫藤树下。
普桑子穿过了街道,静悄悄的街道,仿佛潜行着一种影,生命之中的阴影,潜行在路面上,就像永不闻眼的生命普桑子盯着自己的白色高跟鞋,她似乎在不顾一切地向前行走,她听到一个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去。
郝仁医生说
是郝仁医生走在她的身后,他怜着一只棕色的手提包经来上班了。他来到普桑子身边对她说:“普桑子,你不应该到那座旅馆里去找那个男人。”
普桑子对他说我的事情你不要管,郝仁医生说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但这件事我得管。普桑子说,你管也管不了。郝仁医生说,你不知道那个男人从哪里来,你就跟他在一起。普桑子说,我当然知道他从哪里来,我在吴港时就认识他,他四处漂泊,他的家就是旅馆。郝仁医生说,你知道吗,每天晚上旅馆门口涌满了女,那些异乡人就把女带到旅馆里去。普桑子说,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将妓女带到房间里去。郝仁医生说,你就这样相信他吗?普桑子说,我相信他。郝仁医生说,如果他有一天将女带到房间里去,你怎么办?普桑子凝望着灰蒙蒙的街道低声说:如果他那样做,我就杀了他。
普桑子咬着嘴唇离开了郝仁医生,她觉得有些心烦意乱,郝仁医生的后一句问话像一个不眠之夜一样折磨着她,而自己的回答使她大吃一惊。她穿过街道,她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她要去看看母亲和阿乐,而她今天早晨却被郝仁医生的问话吓住,她屏住呼吸,对自己否定道:哪怕是住在旅馆里的所有男人都把女带到旅馆里去,王品也不会把任何女带到旅馆里去。她穿过灰蒙蒙的冷寂的街道,当她用钥匙开门时就听见院子里的鹦鹉大声叫道:“普桑子回来了。”
父亲的消息
普桑子的母亲迎着鹦鹉的叫声向她走来时,普桑子就预感到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母亲的眼睛发黑,她递给普桑子一封信,那是一张揉皱的纸,普桑子不知道这封信是被母亲揉皱的呢还是这张纸本身就经历了时间的流离。这是一个叫石榴的女人写来的信,她告诉普桑子的母亲:普夏在战场阵亡,因与你无法取得联系,我正将普夏埋葬在弥城,后整理普夏的遗物时从他本子里发现了你的地址。我与你都是女人,普夏几十年来与我相依为命,但他却死于战场,如你想到墓地凭吊普夏的灵魂,请你到弥城来。
母亲的生活,那死水一样平静的、单调的生活完全被这封信所笼罩着。普桑子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亲叫普夏,也第一次知道了父亲的确切消息,普桑子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她虽对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但却知道自己的父亲参加了战争。
世界上到处都是战争的痕迹,普桑子不知道父亲参加的是什么战争。从这张皱巴巴的纸上终于获悉了父亲的消息,只是这消息太残忍,母亲从昨夜到此刻已经被这纸上的消息痛苦地折磨着,普桑子知道折磨母亲的不仅仅是父亲的死亡,还有那个叫石榴的女人,母亲在寂寞的生活中虽然已经想象过父亲的另外一种生活,但她面对事实时必须忍受这种抛弃,但母亲仍恰念着普桑子的父亲,虽然他已成为逝者,但逝者却给她留下了一个女儿和一场婚姻。
母亲说她得去看父亲的墓地,普桑子决定陪同母亲到弥城去。通过她与母亲商量之后决定将阿乐留给郝仁医生来照普桑子匆匆忙忙把阿乐交给了郝仁医生,郝仁医生问她到哪里去,她没有把实情告诉给郝仁医生,而是随便说要陪同母亲到亲戚家去几天。
普桑子已没有时间再去旅馆找王品,普桑子的母亲已经直奔火车站去了。她让普桑子将阿乐交给郝仁医生以后就速赶到火车站。
普桑子坐上一辆人力车,她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仍穿着昨晚的那件丝绸旗袍。这件旗袍会让她回想起昨夜与王品的性爱,那座旅馆被黑暗所潭灭时的梦幻。普桑子和母亲就这样搭上了一辆小火车,普桑子看着母亲,她似乎衰老了许多,但火车的轰鸣声使她们母女俩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到窗外去。普桑子是第三次出门,第一次是与耿木秋去南方,第二次是坐船到吴港,三次是与母亲出门。普桑子看着车厢里的面孔,这些人也在出发,所以,车厢中到处是他们的气息。
然而,在普桑子的记忆中,母亲却是第一次出远门,她在那座城里固守着自己的婚姻形式,同时在没有希望之中开始作漫长的等待,她只知道普桑子的父亲参加了战争,却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战争,所以,她永远也无法讲述战争中的父亲,普桑子的父亲在漫长的时光中没有给普桑子的母亲寄回过一封信,普桑子母亲的等待布满了迷悯,几十年后,她终于等来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宣布的却是死亡的消息。这消息给普桑子母亲多年来的等待带来的是一座墓地,普桑子的父亲就躺在那座墓地上。
普桑子发现母亲一直紧闭着双眼,她闭着眼,更深地呼吸着火车上的气息和窗外动物的味道,她闭着眼,只有她能够忆普桑子父亲的形象,她闭着眼,咀嚼着那张皱巴巴的纸上传播而来的消息。
普桑子也闭上了双眼,在这样的时刻,她想去想象父亲的形象,所以,她就开始想象一个军人,一个高大的军人与战争及枪声的轰鸣有关系,她似乎看见父亲在枪声里穿越,最后被流弹击穿,这就是她能够想象的场面了。她不认识父亲,也不认识战争,如今,她却要面对这一切,但这一切却使她知道她的父亲死于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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