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蔓从儿媳妇这个岗位上退下来也没多久,她公公婆婆活得都不算长寿,七十出头就相继去了。
现在她继婆婆一年到头满世界游逛,原来丈夫跟前妻经营的小月方餐馆已经交给下一代奇奇打理。她女儿小萍以前闯过娱乐圈,后来又做了几年金融精英,前几年继父去世,她忽然也没了事业心,直接放下国外的事业回来陪继母满世界游逛。
母女俩行程很满,祁蔓知道,每个人对离别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徐翘母女跟肖隽过了三十多年,这种情感之外的习惯最难割舍,每动一动都能很痛很痛。
唐先生则是一心扑到妻子留下的事业里,他虽然并不懂餐饮上的运营,但还是经常去店里转。谁也没想到,人均寿命都涨到八十岁了,还是有那么多人活不到七十五。
大概是孩子都长大了,方熹病危时还叮嘱丈夫:“遇到合适的就再找个,人越老越需要伴,别指望孩子,他不懂你。”
唐先生那天哭得老泪纵横,紧握着妻子的手不肯答应:“我忙着呢,哪有空再找个去伺候着,你要走了,我就去环游世界,要做的事多呢。”
方熹笑着说:“那也行,有个事忙就好,别太累着自己,早知道就不帮着带孩子了,谁想到一个病毒来了就没扛住,我该陪你到处逛逛的。”
在淡淡的遗憾中,方熹离开了人世,没几天肖隽也因为并发症离开了人世。
这是祁小夏十八岁时候的事,到今天已经四年了,但那种突然到现在都没真正淡化,在每年除夕夜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时,唐先生喝多了还会抱着肖珩哭上一场。
他原来是个挺刚硬的人,可妻子死后,他的眼泪一下子多起来,平时忍着不肯露出端倪,喝醉的时候就很需要发泄一场。
肖珩这样看得开生死的人也经常被继父的眼泪引出不舍来,可七十多岁真不算短寿了,他并没有太多的悲痛和不舍,不过那么突然,他也是一连接了两部喜剧电影才缓过来。
他也劝继父出去逛逛,可唐先生就是不肯,总说:“以前想的都是两个人,现在一个人去,想想就空落落的。”
后来肖珩又让弟弟陪他爸爸去逛逛,可他们那店虽然不算多大规模,但生意也一直算红火,家里叔叔婶婶只会帮点小忙,大事还得奇奇自己撑着,自然就没空陪他爸去疗情伤。
母亲走了他也难过,但能难过这么久,只有新恋情才能缓解。
可老婆不赞同给公爹再找个伴,他爸也没这方面的想法,奇奇这才止了替父亲找第二春的念头。
这几年最热闹的时候当然是除夕,一大家子不管平时都怎么天南海北,到这一天必然是要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顿团圆饭的。
宁家虽然跟妻子冷战了几个月,但小年这天他还是端出张笑脸欢欢喜喜地带着妻子回家。
临近年关,京城的天已经很冷了,动不动就是一场没过车轮的大雪,万婉在湾城长大,她很不喜欢北方的气候,曾经也动过让娘家帮忙带孩子的念头。
可她母亲很严厉地拒绝了她,还教了她好一番做人媳妇的道理,其实就是一句话:你婆家有钱,孩子应该放到公婆身边多挣些情分,不然你老公这么个养子以后肯定是不能分到多少家产的。
虽然宁家也有些积蓄,小生意也一直没停过,但在他岳母眼中,那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大头还在他家里。
女儿好不容易考到国外的名牌大学还一路念到博士、找到了好丈夫,现在还有一个儿子傍身,不争一争都对不起这么好的命。
万婉自然也有这样的志向,她当年挤走关萌萌并跟丈夫火速结婚,当然不只是冲着宁家这人,一个创业中的青年才俊怎么能有豪门长媳这个名头吸引人。
可从谈论婚事开始,婆婆就不怎么待见她,这几年她只能待在国外巩固跟丈夫的感情,到去年生下儿子她才有底气。
但真正到这座不显眼的大宅门前,她还是有些怵。
一想到婆婆那张冷淡不辨喜怒的脸,她就握紧丈夫的手,“老公,我有点怕,”
宁家安抚着回握过去:“爸爸妈妈都在家,看在孙子面上,她不会为难你的。”
万婉心里还是没底,小声问:“我们以后真要住家里啊?”
宁家反问:“那你还想住到外面去啊?”
三十岁的宁家比以往更加恋家了,他在国外这几年,最怀念的就是在家时跟弟弟妹妹在一起玩闹的日子。那时候几乎每天都有小矛盾,但到外面留学时,他最怀念的也是这份热闹。
这几年,弟弟妹妹陆续离开家或求学或打拼事业,家里只有父母了,到而立之年,他也做了孩子的爸爸,才明白养父母这些年对他那份爱的厚重。
他并不能做很多,但至少可以留在京城,在父母身边给他们添些热闹。
他想,父母应该也是需要热闹的,他们应该也不习惯突然冷清下来的日子。所以他坚持把孩子送回来,甚至还让弟弟耍诈也要把孩子给他留下。
经过小半年的相处,嚎嚎也适应了跟爷爷奶奶在一起的生活,每天几个长辈轮番带他出去玩儿,到周末还有小舅舅陪他玩儿,确实像爸爸说的,跟爷爷奶奶住比在国外要热闹得多。
不过他还是很想父母,一听说爸爸妈妈回来了,他赶紧一阵快跑去大门口。
冬天的走廊上因为有孩子的存在又铺上了厚厚的草垫子,嚎嚎路上摔了几跤也不怎么疼,只是衣服变得灰扑扑的还带着点雪化后的泥水印记,这在万婉看来,就是生活不幸的铁证。
大门口,万婉一抱住儿子就哭起来,“宝宝,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浑身都是伤啊?瞧这小脸,都伤成什么样了,都不管你吗?”
嚎嚎摇摇头:“我自己摔的,刚才跑得太快,就摔倒了。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万婉听孩子这么懂事,她更加伤心了。
宁家看往来的路人都往这边看,忙推推妻子:“小孩子摔一跤能有什么,你快别哭了,赶紧进去,在这外面多难看。”
万婉回头瞪他一眼,说:“孩子都这样了你也不知道说两句,还在这里在乎你的面子,看孩子可怜的,他什么时候摔成这样过?宝宝……”
宁家弯腰拉开妻子,一把抱起儿子往里走,“儿子,疼不疼啊?”
嚎嚎摇头:“不疼。”
宁家笑着说:“真棒,是个小男子汉了。以前哭唧唧的,真没个男孩样儿,现在皮实了不少,哎呦,还壮了不少,看来奶奶没少带你去疯玩是不是?”
嚎嚎用力点头,“带啦,去好多地方,特别好玩儿,我们还去打雪仗了,可冷可冷,我的脚都冻冰啦。”
宁家很诧异:“呀,都不是脚脚啦?”
嚎嚎说:“奶奶说,总说两个字太啰嗦,要干脆。”
宁家乐得哈哈大笑,“对,小男孩说话就得干脆,爷爷奶奶呢?”
嚎嚎指着前面说:“余叔公来啦,他们在开会,我就来接爸爸妈妈了,妈妈,你快点,外面好冷的。爸爸,我要去换衣服,爷爷说小孩要爱干净,我要回去洗澡换衣服。”
宁家低头跟儿子对碰了下鼻尖,爽朗道:“好,爸爸跟你一起,咱们爷俩泡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