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入了梅，那距离清明就不远了。
王家对于阿苦来说，当真是个不错的东家。
不仅给阿苦涨了工资，还允许每次供奉完之后，让他们将供品带回去改善改善伙食。
用王家老大的话来说。
反正祖宗给他托梦了，说对这两父女十分满意，尤其是那小的，天生讨人喜欢，让他们不可亏待父女两。
王家财大气粗，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多给点钱的事，顿时大手一挥，直接保住了阿苦十年的饭碗。
“嘿，这有钱人咋比我这还迷信呢？”
这话也就阿苦没人的时候说说，当着别人的面，阿苦可不敢这样说话。
毕竟他还指望着王家祖宗们吃饭呢。
吃王家的饭，还砸人家的锅，阿苦可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但王家财大气粗的行为也引来了麻烦。
最近几年严打，活人的主意不好打，于是那些走歪路子的人就将主意打到了死人身上。
王家就被人给悄摸摸地给盯上了。
三月末的梅城，总是多雨。
等杨梅成熟的时候，这种天气还会持续很久。
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梅雨季节。
小花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这就意味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头，她都不能出去玩。
屋子里头潮潮的，连带着洗出去的衣服都带着水气。
父女两人每天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将毛巾系在竿子上，沿着墙壁来回吸着从墙壁上渗出来的水。
“爸，好难受。”
现在小花已经可以简单的表达，看着小脸皱爸爸的小花，阿苦当然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这丫头现在就是一匹小野马，每天几乎都在外头疯跑，不是上山摘杜鹃，就是下河摸鱼，再不然就是追着自家养的大黄狗到处乱跑。
如今连下七八天的雨，这丫头早就在家憋疯了。
看着外头虽还有些湿泞，但已经放晴的天，阿苦大手一挥，小丫头立刻开心地跑了出去。
“别跑远了，不许去有水的地方！”
但回应他的只有远远飘回来了那句哦。
家里没了孩子，阿苦觉得整个世界清静了。
小花实在太过吵闹，叽叽喳喳的和麻雀一样，吵得阿苦怀疑人生。
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一点都不像自己。
不过自己亲自带大的孩子到底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现在小花可是自己的心头肉，阿苦之前那些话统统不算数。
小花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管他要月亮绝不敢给他摘星星。
阿苦拿了根烟出来，往门口一坐，吞云吐雾起来好不快活。
小花不喜欢自己抽烟，于是阿苦就只能背着小花偷偷来上一根。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烟就是他的灵魂伴侣，一天不抽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这个时节，再往后等等就是清明。
王家的人孝顺，到时候肯定得来祭祀。
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好好表现，一想到因着连续下雨，自己已经好久没去照看王家的祖坟。
阿苦就觉得有些心虚。
到底是拿了人家钱的，这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一想到这，阿苦顿时坐不住了，简单地给小花在锅里留了吃食，在门上画了个叉就出了门。
这是父女两的暗号。
画个差就是他在王家祖坟那，小花看到了知道去哪找自己。
阿苦今天带的工具有点多，主要是怕雨水冲下来冲坏了什么，自己将工具都带上，要是坏了顺手就给收拾了。
这一忙，就忙晚了。
阿苦看着天色，不禁有些暗暗叫苦。
这雨也太大了，王家祖坟都被冲坏了两三处地方，尤其是这，怎么弄出这么大个洞来？
阿苦拿工具修了半天，也还是没办法将这洞彻底修好。
但活都干到一半了，不继续干万一再下雨，自己又得重头再来。
于是阿苦打算晚上不回家，连夜将这活给干完。
好在仓库里头不缺材料，不过是回去一趟的事情。
哪知阿苦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人。
说实话，这种临近清明的时候，并不是惊扰死者的好时候。
梅城流传着一种说话，清明的时候往往多雨，是因为雨水落下，能模糊阴阳两界的边界，死去的人能踩着泥泞的路回到人间，看一眼尚在人世的亲人。
人们笃信这个传说，所以在清明前后，他们会特别注意，不在夜间出没这些死者安息的地方。
但偏偏，人在缺钱的时候，胆子总是大得出奇。
人穷志短，都快吃不上饭了，还怕鬼做什么！
眼看着大雨将至，举着手电的男人心烦气躁，狠狠踹了一脚正半趴在地上，半个身子已经挤进去的同伴。
真是气死人了，前段时间自己好不容易挖出来了洞，哪个吃饱了撑的人又给自己补了一大半了？
虽是本家堂弟，但张大毛却十分看不上自己这个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堂弟。
要不是为了向本家老叔有个交待，他可不稀罕带上这么个没用又胆小的家伙。
不过，看在叔叔为了让自己照顾好二毛给了自己十万块钱的份上，他早就将这家伙给踹了！
“喂，你搞快点，怎么这么久还没掏出里头的东西！”
兄弟俩原也算良民，但这世道，良民能值几个钱，要不是为了生计，他们也不能做这挖人老坟的缺德事情。
既然要挖坟，自然不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见坟就挖。
好在梅城虽然穷，但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数百年前也是出过不少英雄豪杰的地方。
当然，也出过不少土财主。
人死为大，尤其是那些有钱人，越有钱，越怕自己死了去下头享受不到，压棺陪葬的好东西可不少嘞！
大毛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贼不走空的道理。
经过这番打听，总算让他打听到了些眉目。
这一带虽然荒凉，但从前是个坟场，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里头听说埋了个姓王的土财主，据说，当年可是这里的首富，做些倒卖物资起的家。
听说这王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那此老人提起这土财主可是一脸晦气，想想也是，发国难财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虽然那年头正逢乱世，先是土匪水贼肆意，再然后小鬼子打进来烧杀抢掠了几年，但谁不知道姓王的投靠了小鬼子，妥妥一家老小的汉奸。
能没钱？
骗鬼呢？
一想到这，大毛那点子挖坟的心虚与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他眼珠子一转，心思活泛起来，暗自宽慰自己。
这不叫缺德，这叫黑吃黑，顶多挖出什么值钱的，将来变卖了，多做点好事就是了。
大毛虽然今年只有二十来岁，但小时候可没少听奶奶讲过去的故事，对于那些事也算知道不少。
财主什么的就是那此兵匪眼中的肥羊，但他们可不信，一点渣都没给后人剩下。
听说这些人可精着呢，为了避难，连在死人棺材下藏宝贝的事都能做出来，若他们运道好，摸到些能换钱的玩意，他们可算发了！
“你急个锤子！”
半个身子钻进去的男人嘴里模糊不清的吐出一句骂娘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
说来也怪，这坟墓虽然有些年头，也有人时时打理，但里头黑布隆冬的，连棺材板都薄得很，一点都不像有宝贝的样子。
被催急了眼的二毛坤着脖子，两只胳膊努力往里头里头探，很快他似乎摸到了一件硬邦邦的物什，冰冰的，长长的。
“不像是棺材碎板，也不像是金砖银瓦，到底是什么呢？”
二毛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自己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哪里熟悉。
见二毛似乎扒拉到什么，大毛顿时兴奋了起来，急忙使出吃奶的劲，拽着二毛那拖在后头的小腿就往外用力。
“一二三，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