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民不对官,这边阿苦想得挺大胆,但真到了人家门口,又变得踟蹰起来。
自己这身行头,实在太寒酸了。
连个看大门的都比不上。
但想归想,阿苦也没钱将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人模狗样。
他穷。
穷得差点饿死在社会主义上。
连个低保户都没混上。
要问为什么,开玩笑,低保户资格可拿在别人手里头,给自己人好处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到外人。
阿苦呸了一声,冷笑地抬起了脚。
走,早办事,早超生。
成不成的,一句话的事!
就在阿苦做心理建设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小哥也忍不住和身边的人叨咕上了。
自己可刚上班不久,这老头看着来者不善,可别被他给闹出事来。
虽说看大门会被人瞧不起,但也得看是看谁的大门。
他这算是混上政府了,对外别人一问你在哪上班啊?
小哥立刻抬头挺胸,一脸傲气地来上一句。
政府上班呢,咋啦?
对方立刻就会收起脸上的轻蔑,换张笑脸跟自己说话。
这才多久,自己可不就沾了不少光?
小哥深知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可托了不少人情呢?
无论如何,可不能犯了错,丢了工作。
要不然,以后他可怎么见人哦!
能在政府看大门的可不是一般人,要不机灵的都混不上这里。
看人办事,是他们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
否则那些微服出巡考察的领导怎么说?
那些不服政府领导想来闹事的杠子头又怎么说?
要他们不分别处理,误了领导的事又怎么说?
要是放了不该放的人进来,闹出事来影响县城形象怎么说?
他们的工作还要不要了?
那小伙子只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将穿着寒酸的阿苦划到了来闹事的杠子头这一类。
自己刚上岗,可正是好好表现的时候。
于是那小伙子拿出一叠表格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阿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叔,你先将信息登记一下,社书 记现在忙得很,得提前预约,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虽然小伙子面上带笑,口中喊着叔,但阿苦什么人没见过,对方嘴一张,他就能看到他的肚子里。
阿苦虽然不聪明,但并不傻。
虽然他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欺负别人,但却没少被人欺负的经验。
但一想到社雨在里头,顿时胆气就足了。
忍不住冷笑了声。
就凭这小子,也敢在自己面前充大爷。
他算哪根葱!
但他们都忽略了阿苦不要脸起来的威力!
没一会,正在办公室里头对着一叠工作汇报的杜书 记听到外头传来的喧哗声。
刚一抬头,就被突然闯进来的阿苦给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们是吃干饭的吗?什么人都能趁着办公的时候闯我面前来了?”
看着一脸蛮横的阿苦,杜雨忍不住一拍桌子,高声对着后面追过来的两人骂道。
拉不住人不说,还让人给闯到县长面前了,他们这碗得砸在自己手里。
最后还是另一个老同志机灵,拉着小哥就走了。
见人走了,社雨缓和了语气,还算他们有眼力,再不走,自己可不好收场。
杜雨混到现在,已经学会了什么东西,当官的在百姓面前,可不能搞官威这一套。
内紧外松,才能竖起一个亲民的好形像嘛。
再说,万一对方是来上 访的,被他坏了形象,自己可得不偿失。
别看这些上 访的人都没什么文化,但要真硬来,自己还得受处分呢。
“这位......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事?”
杜雨实在想不起来眼前这位是谁,只能换了一个比较安全的称呼。
这人......莫不是来上 访的?
阿苦可不知道杜雨心里头那些弯弯绕绕。
原本一肚子的说辞,在见到本人的时候,突然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他迟迟不肯说话,杜雨想了想,将人带到了另一边的办公室。
最近这几年来上 访的人可不少,为了不让这些大字不识,只知道胡搅蛮缠的人影响政府形像,他们专门弄了这样一间接待室。
要真有什么,也好控制不是?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样的人他可没少见。
就眼前这样的男人,自己一个就能按下。
不过,信访那些人干什么吃的,不是已经发了文件给下面,让他们给百姓科普,办什么事找什么部门,怎么就找到自己这来了?
要是什么事都自己亲自劳心费力,哪还要他们做什么!
杜雨在心里头不停的转着念头,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说出来的话可谓滴水不漏。
“这位老同志,不好意思,那些人光顾着守规矩,也不知道变通一下,你有事要见我,大可以让他们先请你喝杯茶,等我忙完手里头的工作,自然会见你。”
杜雨也不摆架子,给阿苦倒了杯水。笑眯眯的,一点生气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见杜雨亲自给自己倒了茶水,阿苦有些受宠若惊。
刚才他可打听清楚了,这杜雨如今当上了县里头的二把手,放过去就是当官的,虽然说有那么一点子情份在,但自己现在是什么人,阿苦比谁都清楚。
甚至,在进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被人给赶出去的准备。
反正这种事,阿苦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杜雨知道怎样与这些人打交道,很快就从阿苦的嘴里头套出话来。
好在,杜雨虽然不记得阿苦,但却还记得这事。
其实若是阿苦口头说说这事,杜雨还不一定会答应,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阿苦手里头却捏着一张陈旧的信件。
那是他的软肋。
也是他年轻不懂事犯得错。
当然,十八岁的杜雨会觉得是自己犯的错,年近四十的杜雨就只会觉得自己当年没擦干净屁股。
但他还是不想将阿苦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阿苦是个憨傻的,要是将他放在县委大院里头,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是个保安的工作,在哪干不是干?
杜雨心眼活,很快就想到了一件合适的差事。
从前县里头有户土财主姓王,虽然文革的时候被拉出来当了典型,但他家的祖坟却在那场大乱斗中没有受到波及。
如今那户人家正想找个可靠的人来给他们看坟呢。
那地方自己知道,前些年上头是打算将那两座山头用来建公墓的。
但建到一半的时候出了事,闹得挺大,这事也就被迫中止了。
其中就有姓王的功劳。
王家祖坟风水好,用算命的话来说,是占了龙脉尾巴的福地,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当正因为树大招风,想盗王家祖坟的人可不少。
但奇怪的是,竟无一人成功。
王家祖坟他也见过,平平无奇,也就是比寻常人家的大了些,豪华了些。
也不设什么机关屏障,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建在那,距大马路也就拐了三个弯。
但就是没有被盗。
时间一长,也就出了不少风言风语。
有说王家祖坟闹鬼的,那些人遭了鬼打墙。
也有说王家人在坟墓里头灌了水银,人还没走近,就中毒了。
不信?
看看周围那发黑的石榴树不就知道了?
这也导致了周围的人都不待见这块地方,哪怕价格压得再低,也没能承包出去。
可惜了连带着的那个山头,因为里头有好几座古墓,政府还得保护这些古墓,请人巡山又是一笔开支。
对了,之前王家托自己留意一下守墓人......
聪不聪明的不要紧,主要就是要八字硬。
虽说封建迷信不可信,但奈何王家那些人信。
论起八字来,眼前这憨货不就是合适人选?
正好,就用这憨货来填这窟窿,让姓王的没话可说。
当然,这事从杜雨嘴里头说出来,就换了个说辞。
阿苦当然不是杜雨这样在官场混了十几年人精的对手,很快就被忽悠瘸了。
一想到阿苦临走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杜雨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满意一笑。
这事,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