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画筑所在的小楼里,除了一个卫生间和一部二层的电梯外,并没有可以关上门私下谈话的独立空间。
所以众人无论是否情愿,也都只能在画廊外等候。
但四大女金刚却还是犹嫌不足,在关上大门后又用人墙将众人与门之间,多隔开了一段距离。
这摆明了就是在防着某些不安分的,靠近去偷听的意思。
其他人没这想法自然无所谓,但钟瑶却是一脸的恼羞成怒,睁着不大的眼睛死命地瞪着她们。
这副凶相,如果换成一般人看到也许会害怕,可金刚们是一般人么?
她们还巴不得她赶紧再闹一回,也好快点给她们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舒展一下筋骨活动活动手脚呢!
因为江湖规矩有言,打人,可以不打脸,但一定要趁早,咳。
“你还好吗?”一道声线冰冷、语气中却透着暖意的男声在我耳畔突然响起,惊醒了处于混沌状态的我。
看着站在我面前的阿光,眼神中满是关切和怜惜,与刚才对钟瑶出手狠辣无情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不禁鼻子一酸,忽然有些想哭,可又不想让他担心,于是连忙扯开嘴角冲他笑了一下。
但刚想说‘我没事’,话就被他堵在了嘴边。
“笑不出来就别笑!”他说完顿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开始一句接一句生涩却认真地说教道:
“想要日子好过,你就得牢记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你那颗小心脏能承受多少,自己没数么?
更不要为了讨好谁而强颜欢笑,或者因为害怕得罪谁就忍气吞声,那样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还有,以后如果再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收拾她!”
这个“闷葫芦”主动说话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居然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但我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收下了他的这份善意,尽管我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他说的那样。
可能这世间的美好,最后都必须被破坏被粉碎被摧毁,才能叫做‘人只要活着就无法脱离现实’吧?!
当我还沉浸在感动之中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女声就像匕首一样,将我们这边温馨的气氛刺了个七零八落。
同时也将我才刚重见一丝阳光的心情,再次拖进了阴冷黑暗的泥潭……
“哎呦喂,你们快来瞧瞧呀,这里有个臭不要脸的骚b,正在大庭广众地勾搭男人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忍不住,那背地里还不得跟男人把床单都滚烂了呀?
所以我说啊,现在的某些小姑娘就仗着自己有那么几分姿色,都不拿清白和礼义廉耻当回事了呢!
不过也对,爹妈为了钱出卖女儿、女儿为了钱出卖自己,这也算是‘家学渊源’的一种吧?
哈哈哈哈……哎呀,我还以为被她勾搭的倒霉蛋,是哪个不开眼的傻子呢!
原来是咱们一向号称不近女色的时大队长啊!怎么您也有拴不住自己裤腰带的时候么?!”
阿光,全名时光,一个好听好记且富含寓意的名字。
但却因为姓氏来源于那个他最憎恨的人,所以他几乎从不提起。
至于那几句阴阳怪气又露骨下作的话,自然是钟瑶说的。
也只有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蠢货,才会不分场合不看眉眼地挑衅,武力和职位都远在自己之上的人。
而这个人恰巧才刚对她动过手没多久,那么紧接着再动一次手,想必也没人会觉得意外……
刺耳得像电钻一样的惨叫声和咒骂声,只瞬间就撕碎了福窝巷的宁静。
人们三三两两地寻声而至,迅速地将现场围拢成了一个平面的角斗擂台。
就连之前在画廊里始终一言不发的那个男副店长,此时也来了精神,正大声地招呼左邻右舍都前来看戏。
不过我注意到,他用的是“比武切磋”这个合法的打架理由,从源头上杜绝了某些多事之人报警的可能。
看来这位也是个思虑周全、行事缜密的腹黑型人才。
只可惜,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战,输赢毫无悬念可言。
因为钟瑶在阿光的手下连十个回合都没扛过,就变成了人肉沙包。
这让一部分喜欢看平等竞技类比赛的观众有些失望,可在我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热血沸腾。
——痛快!解气!我终于也是有哥哥护着的人了呢!
只是,在激动和庆幸之余,我又有些担忧与焦虑。
毕竟阿光这种看起来很像是“强男欺弱女”的行为,太容易被人诟病了。
就算有比武切磋的名义在,他事后也难免要背上“不讲武德又不尊重女性”的恶名……
然而我这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边看客们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尽管场面持续地一边倒,还有越来越叫人惨不忍睹的趋势。
但除了钟琪在温言软语地劝说拉架外,其他人却都只悠闲地作着壁上观,看不出来有半点不认同阿光此举的迹象。
我仔细地想了想,这才明白了个中缘由。
想必是因为,刚才钟瑶说的话听到的人不少,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没听到的现在也都被普及到了。
姑且不论真相如何,只说她那尖酸刻薄的语气和恶毒肮脏的用词,就很可能已经引起了公众的反感。
而反感会令人心生抵触、抵触则又会加深怀疑。
一来二去,她所说内容的可信度,自然会大打折扣甚至不复存在。
这也就导致了此刻目睹她被痛殴暴揍,人们想同情却也同情不起来的结果。
不仅如此,还有个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居然把喝彩起哄架秧子的拱火流程都整了个全套的。
直到画廊的大门轰然开启、裴玉珩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这场阿光单方面的“虐畜”行动才宣告终止。
那天,李停云留下裴玉珩之后都说了些什么,我无从得知。
但自那天起,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钟氏姐妹。
她们消失了多久,我就自在了多久。
这是我从钟瑶的那场闹剧里唯一得到的好处,与我受到的屈辱比起来当然不值,但我还能有更多的奢望么?
没有,也不能有,因为就这么一点好处都还是李停云帮我争取来的,所以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而且我明白,与其让自己精神内耗在公不公平的问题上,不如思考该怎么做,才能避免下一次类似事件的发生。
只是,明白归明白,再清醒的理智,也无法消弭情伤所带来的痛苦。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在回裴园的路上,那种心里压抑到浑身发冷、胸口又憋闷到几近窒息的感觉。
其实我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常,特别是最近每次在面对裴玉珩的时候,我的心跳都有些失衡。
这颗曾经安分固守、淡漠于世的心,或许正在滑向沦陷的边缘,又或许已经沦陷而不自知。
但我却选择了忽略甚至是放纵,完全忘了当初给自己立下的“军令状”。
——在与裴玉珩的这段关系里,只走肾不走心、可谈钱勿谈情!
所以现在,无论我有多后悔、懊恼和难受,也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短短几个月,我就变得不再像我,难道真有“日”久生情的这回事?
当然我也知道,情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该来的,就必须让它尽快消失!
基于这个考虑,那么今天裴玉珩那些令我难堪至极的话,对于我的未来反倒是一种当头棒喝式的警醒……
想到这里,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