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姨娘走到方谨心面前,这才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天可怜见,托了娘娘和侯爷的福,我们娘俩还能有再见的一天。瑾儿今天就不回去了吧,姨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老太太也想见见你。老人家年纪大了,怕是见了今日没有明日了,你爹又不在这里。”
方谨心嘴角微微弯起,说的很好听,可是押解路上,也没见你们分我一个面饼,给我一件衣服啊。知道我穿着下葬的殓衣赶路,也没见谁问过我一句冷不冷啊。你哪怕当时分一张包袱皮给我,我都信了你这句话了。
当然,方谨心就是想想,她什么也不会说。罗姨娘是原身的生母,又不是她的。她原本就是个母女缘浅的人,如今眼看就要各分东西了,更不用在这里煽情了。
因此她沉吟了片刻,扬起笑脸道:“好啊,那我今天就留下陪姨娘说说话吧。说实在的,我也惦记着姨娘们和姐姐妹妹们呢,更想知道那天晚上是谁想要杀了我,又是谁说我是自杀的。姨娘愿意我留下来陪你,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姨娘呢。不过……”
方谨心说着,转头看向小鹊,“小鹊,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姨娘在侯府,留我住一个晚上,咱们娘俩说说体己话,让她不必担心。对了,顺便跟竹儿也说一声,让她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连表哥不喜欢吃剩饭,烧多了不好。就这几句话,你可记住了?让他们放心好了,我明儿一早就回去了。”
小鹊大吃一惊,小姐的吩咐是,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方姑娘。如今方姑娘要留在侯府,那她回去了算怎么回事啊?
因此她急切地说道:“小姐嘱咐了,让婢子好生伺候姑娘,婢子怎么能先回去呢?方姑娘和姨娘只管说话就是了,婢子不会碍事儿的。”
方谨心抓住她的手臂,笑道:“你看我好不容易见到姨娘,一心都扑在姨娘的身上了,你留在这里我还不放心呢。楚家是商贾人家,这规矩哪里能跟侯府比。你这要是万一坏了规矩,我是替你说话好呢,还是不说的好啊?”
小鹊能跟着楚棠,还被楚棠指派出来伺候方谨心,自然是个说话听音的聪明人。因此心里虽然纠结,却也不再坚持,而是点头:“姑娘说得是,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我让我家小姐使人来接姑娘,姑娘可千万自己小心啊。”
方谨心点点头,说道:“姨娘,我送送小鹊。楚小姐可怜我,怕我来侯府无人跟着,脸上无光。我也不能不识好歹,总要看着她上了马车才放心。”
罗姨娘深深看了方谨心一眼,才说道:“正好,这边是侯府的后门。我让婆子去将楚家的马车叫过来,你送这小丫头上车吧。”
方谨心笑道:“如此有劳姨娘了。”
看着罗姨娘走出去的身影,她稍稍放了心。忌惮楚家,这就说明今天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此就好,还有回旋的余地,她倒是要看看,罗姨娘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说柳家对她有什么企图。她相信没有柳家的默许,仅凭罗姨娘,想在侯府闹妖蛾子,怕是没这本事呢。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罗姨娘就回来了,随即将两人带到后门。果然看见楚家的马车停在那里,方谨心看着小鹊上了车,朝她挥挥手,给了一个安心的微笑,就随着罗姨娘回到了原先的园子。
“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进了房间,罗姨娘指了指房中的脚踏,自己先在锦榻上坐下了。这个房间原就是没人住的,因此房中只有一张锦榻,锦榻下就是一个脚踏。锦榻的后面放了两个箱子,房间正中空空荡荡,只有靠窗的墙边倚着一个空置的花架。
方谨心睨了一眼脚踏,然后走到墙边,将花架拿来,横在地上。这才拿过脚踏,放在花架上,高低跟一张绣墩差不多,她才施施然坐了下来。
罗姨娘有些目瞪口呆,她原本自己抢了锦榻坐,让方谨心坐在脚踏上,就是想从两人的座位上压方谨心一头,让她不敢不答应自己的要求。没想到方谨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时间,罗姨娘有些心虚了起来。踯躅了一会儿,才问道。
“听说,最初买走你的,是简王府的三公子?他买你是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他是受乔家之托买的我,并非他自己要买我。”
“这么说,乔家对你还有意思?”罗姨娘先是一喜,随即眉头皱了皱,“不妥不妥,那乔家买一个或者能行,多买几个,他家也没这财力。何况五姑娘已经在那里了,你再去了,显见得我方家姑娘没人要了,只能可着他们乔家给了?”
方谨心冷冷看着罗姨娘,觉得她前一句话才是真的。乔家原本就只是耕读之家,兄弟俩一个在工部,一个还在科考,确实拿不出多少钱来。
“那后来呢?后来楚家怎么会知道你的?又为何要买下你?”
方谨心很想说,她是自赎自身,不是楚家买下她的。转念一想,这样的回答恐怕更麻烦,也容易被方家人纠缠。于是决定顺着罗姨娘的话回答:“我会做账,楚家主觉得很有用。”
罗姨娘眼睛一亮:“这么说,楚家给你赎身,还给你脱籍了,都是看中了你做账的本事了?我听说,那些商贾之家,帐房先生都是东家的心腹亲信。楚家既然将账务也交给你管,想来是极信任你的了。如此,你能不能跟楚家主求个情,帮你父亲将亏空给填了,也好让他除了罪名,早日回家,我们一家也好团圆。”
说着,还拿出帕子在眼角掖了掖,“你看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寄人篱下不说,唯一的儿子还不能承欢膝下,未免过于悲凉。你的那些姐姐妹妹,没了娘家,在夫家也是如履薄冰的,日子也不好过。更不要说那些被买了去为奴作婢的,一辈子都要被人踩在脚下了。”
方谨心目瞪口呆地看着罗姨娘,做梦也想不到罗姨娘竟然要她填补方守正的亏空。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刚才是幻听了,因此下意识问道:“那姨娘可知道,方大人贪污的款项有多少?”
罗姨娘脸色一僵,没有说话。
“我听说,方大人的贪污款项,仅军饷一项就有将近四十万两,经手的粮草有二百万石,还不算古董字画田地啥的。姨娘以为,我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了呢,还是皇上赏了我封地国库,能把这个窟窿给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