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混沌、迷茫……
天地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万物都像是蒙着一层雾，看什么都好像看不清晰……
“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
朦朦胧胧中思想的电光浮现，苍白混沌的世界像是荡起了一圈涟漪。
“哦……我是……灵……默•灵……默灵……”
……
“好轻……好软……这里又是哪里？”
……
“下面……好多小人在跑……房屋塌了……小鸟在飞……”
……
默灵感觉自己像是一滩透明的、看不见的、自己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的难以形容的东西，就连思想，都是偶尔浮现一下，偶尔又沉寂下去。
就像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的海里，自己是里面的一滩水，偶尔沉下，偶尔浮起，但不知怎的，并没有与周围的“海水”融为一体——虽然……好像……正在慢慢地融为一体！
远处的东西……看不清。偶尔灵光乍现倒是隐隐约约看到有很多山，身旁不远还有一片海。
不过自己视角都好高，把山都看得好小，像是那些山都只和自己的身体一般大，山上的路，细得像丝。
自己好像正趴在云端……哦不……更像是自己所在的很大的一块天地，都是自己，都是自己“身体”。
奇妙的感觉……
就像梦一样……
不过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都看不清，自己身下，就好像有一座城……不过……好像也不是在身下，那座城，又像是直接修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感觉……很奇妙，说不清，道不明。
苍白迷茫的世界里，这座城，是唯一拥有色彩的东西。
不过这种色彩是需要集中注意力去看才有的，只是余光瞥见，它仍然是白茫茫混沌一片，边界与周围的世界分不清晰。
只是明知它有色彩，但默灵仍然不想去看它。因为那色彩太绚烂了，那怕是城里某个小院中的一只狗，一眼看过去城市都会同时把数之不尽的视角下的狗的形态动作传递给他，有从天空俯视的视角，有从地底仰视的视角，还有小狗自己的视角；有正面视、侧视、身后视、能够看穿皮毛的见血肉视、连血肉骨骼也全都看穿的透明视；还有能够直接看到思想波动的照心视、看见灵魂的灵眼视、直窥生命本源的窥灵视，甚至是预见小狗接下来的动作的未来视，以及连自我视线源点都根本不存在的无存在视……太多太多的信息冗杂得不可思议，却偏偏一股脑全都塞过来，直把大脑涨成一片浆糊，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分不清。
意识本就是浑浑噩噩的，在苍白混沌的世界里沉沉浮浮，时而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又何必受那罪，把那无尽冗杂的绚丽一股脑儿塞进脑子里？
而且，哪怕不仔细去看，那座城里偶尔也是能浮现出色彩的。
就像刚才，七彩的鸟儿振翅扇出一大片明亮又密集的小火星子，那鸟儿感觉真熟悉……咦，那不就是天澜吗？
好可爱，好小只的天澜。
只是为什么，下面还有那么多小人在震惊，在恐惧，在死去……
心里莫名很压抑，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而且刚才同一时间，城里另一个地方好像还冒出来了一道鲜红的剑气，好像……是雪零？
哪怕脑子里仍然懵懂又迷糊，默灵还是忍不住升起了好奇，将目光向城里集中了过去，想看看这座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不出意料的，无尽零碎的画面缤纷闪耀，像是无穷数量个万花筒混乱地旋转着，冗杂的信息涨得大脑生疼，之前那种“什么都看得见，但却又什么都分不清”的感觉再次出现，一不留神，默灵整个思维意识又一次“迷糊”了过去。
好一会儿后，他才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犯着迷糊去回忆，却隐隐约约地想起，刚才自己好像看到了好多好多的绝望、混乱、死亡、恐惧……具体的画面他分不清楚，记不清晰，但隐约能确定，整座城市都充满了不好的东西，火焰、厉鬼、打砸、厮杀，还有好多好多悲伤绝望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呢？大家就不能好好的吗？
心情一下子变得低落又压抑，默灵甚至渐渐地开始想起，自己在更早更早的时候，似乎正见证着一群女孩儿从罪恶的地狱里逃离……但她们全部失败了，被抓住，被凌辱，被刑具撕开肚皮……
好难过啊……
突然，身下……又或者该说是身体里的那座城市里，一下子浮现出了更醒目的动静。
小小的七彩凤鸟在城市天空中转成一个圈，却向外辐射出了很大很大一块明亮的火焰层，巨大得仿佛能盖住整座城市一般。
那片火焰，好亮啊，比之前看到的天澜的火焰要明亮太多了，想注意不到都困难！
只是为什么突然能这么亮啊？明明其他时候小天澜身边也有火焰，但那火焰的颜色却是极淡的，甚至完全就是他不仔细看城市时，整座城市的那种和周围的世界一模一样的苍白的颜色，根本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突然默灵又怔住了。因为就在这个问题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他竟一下子有了一种明悟。
不是现在的天澜的火焰更加鲜艳和明亮，而是现在汇集在天澜的火焰上的目光足够多！他的目光冥冥中连接着整座城市里每一个生灵的目光，这才导致越是更多的目光的汇聚之处，其色彩在他的眼里就越发的鲜明，也就越发的会被他注意到。
而这一切还有一个更深的原因……他之前想差了，根本不是这座城处在他的体内，而是他现在就是这座城！
他是这座城的每一栋建筑、每一寸土地，甚至是每一个生灵！而之所以他的视角一直很高，高得像是这座城在他的“身下”，就是因为他既是这座城的地下，也是这座城头顶的一整片天空！
……
只是……为什么呢……
他不是一个叫“默灵”的普通人吗？他怎么就变成一座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天澜这又是在干什么？
好多的问题冒出来，默灵本就有些迷糊的脑子一下子更迷糊。浑身轻飘飘的状态让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四周苍白而混沌的世界更是让他感觉如坠梦中。
而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一道血色的剑影于火焰的中央升起，极致猛烈迅捷，直朝天穹刺去！
默灵猛然垂眸，为那剑光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雪零！
铺展开来覆盖着城市上方一整片天空的火焰，是她脚下炽红的舞台，她站在明亮的舞台中央，倾泄着颜色如深红鲜血般浩大而深邃的灵气。
她的身姿是那么的耀眼。
但她的嘴唇却是苍白的，脉血枯竭的身躯再锁不住流逝的生命力，她奏的是一曲绝响，她正在盛大中死去。
默灵突然感到一阵揪心的难过，好像想起了什么，却又死死地盯着雪零，不敢让莫名的东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他便看到，肌肤已经白如死尸般的雪零突然将一物高高地举起，并用一种仿佛她属于人的情绪都已经死去的奇异声调望着他高声地大喊：“默灵，你忘了吗，你还有事情没有做！这封只能你来送，没有人会帮你！还不快醒来！”
这一刻她像是能看到他，与他对视着，并朝他挥舞着手中的信。
那是……科穆的家书……
默灵突然感到了一阵更加揪心的难过，难过得想要哭出来，但他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眼睛，他想要回应，又找不到自己的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零说完那句话后整个人失去了最后的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手也再也抓不住信封，只能任由信封滑落向她身旁的火海里。她脚下的天澜也感觉到了什么，仰头发出了一声悲伤的唳鸣。
这一瞬，就像是有一根冰凉的针猛地扎进了脑海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他最记挂的科穆的家书即将被火焰焚毁，他害了科穆，欠了科穆那么多，却连他最后的遗愿都无法完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最后的家书滑落进火海里！
还有雪零，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一幕和曾经那刻苦铭心的一幕是多么的相似，那时候雪零也是这样的凄惨，全身血流燃烧殆尽，失去所有的心跳与呼吸！现在的一切就像是那一幕的重演，她正在死去，正在最凄惨地死去！
不要……不要啊！！！
为什么会这样啊！
为什么整座城市都充斥着糟糕的情绪，明明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他会看到那么多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他会看到天澜在火海中悲伤的唳鸣，为什么他会看到雪零又一次燃尽了鲜血痛苦地死去，为什么他会看到科穆的家书即将被火海焚去，为什么为什么啊！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迷迷糊糊中他变成了一整座城市的天空和大地，然后就看到这么多这么多悲伤痛苦的、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突地，他想起了雪零刚才那最后的声音。
她在呼唤他醒来……
为什么是“醒来”……
突然，默灵抓住了那一丝灵感，他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座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意识总是迷迷糊糊，像是在苍白的海洋里沉浮着，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么多这么多的令他悲伤，令他痛苦，令他不敢面对的事情……
他悟了。
“原来……我做噩梦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