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喝了一碗开水,吃了几块干粮,见山洞外天还没黑,这时他又想起了荆棘岭那几株成精的古树,昨天将它们扶起来,也不知道是否恢复了原貌。想到这里,他出了山洞,驾云来到荆棘岭,找到木仙庵附近那几株古树。那几株古树虽然立了起来,却依旧是半死不活。
八戒想,可能是露出来的树根已经枯死,浇水也不管用。怎么才让这些古树恢复到以前枝繁叶茂的样子呢?他想起了取经途中路过五庄观孙悟空推倒人参果树的事。当时孙悟空找了许多神仙,求他们救活人参果树,那些神仙都没有办法,最后去求观音菩萨,观音菩萨用玉净瓶里的甘露救活了人参果树。除掉蛇精的那天晚上,观音菩萨赠与他许多甘露,可以取一些来给这几株古树浇上,也许观音菩萨的甘露能让它们完全起死回生,还可以顺便试一试甘露到底有多大威力。想到这里,八戒驾云回到七绝山。进了山洞,找出藏在洞里的甘露,他将钉耙变成葫芦,灌了少许甘露在里面,挂在腰间,又回到荆棘岭。
到了荆棘岭,八戒从腰间解下葫芦,正准备给每株古树滴上几滴甘露,突然想起来,观音菩萨曾交待过,不能用甘露直接浇灌凡间的花草树木,使用时必须要兑水千倍。八戒想,这几株老树虽然已经修炼成妖,但还不能和五庄观的人参果树相比,人参果树是神树,可以直接用甘露浇灌,这几株老树如果用甘露直接浇灌未必会承受得了,没准会死掉,那样的话,岂不是好心办坏事?想到这里,八戒将手中的葫芦变成一个比原来大好几倍的大葫芦,提到水塘边。葫芦里的甘露大约有一酒盅,于是他往葫芦里灌了约一千盅的水,然后用力摇了几摇,这才提回去给每株古树树根处浇上一些。八戒一边浇一边自言自语:“兑了这么多水,也不知道这甘露还灵不灵,明晚再过来看看。”浇完了水他驾云回七绝山去了。
八戒走后,那几株被浇过甘露的古树当天夜里枯枝上便长出了新皮,接着又长出新叶。
这几株古树树龄都在千年以上,因长年吸收日精月华便有了灵气,成了精。成精之初,因阴气太重,他们只能夜里变成模样怪异的人形,聚在一起玩耍。后来有个游方道士路过此地,因饥渴过度昏倒在地,奄奄待毙。这几株成精的古树便弄些水来给他喝,弄些松籽、水果给他充饥,将那个道士救活了。死里逃生的道士因身体虚弱,不能远行,便在一个悬崖下面盖了一个茅奄,取名叫木仙奄,在里面暂住。在此期间道士告诉树妖们,通过修炼他们可以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再进一步修炼还可以成仙。为感激树妖们的救命之恩,道士向他们传授一些道家修炼之术。经过数百年的修炼,树妖们虽然白天还不能变化,到了晚上,却可以变得和人一样。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了一些道行,无师自通地掌握了飞行、变化等法术。他们不甘寂寞,总想看看荆棘岭以外的世界,于是夜里常常与一只成精的啄木鸟一起飞到离荆棘岭不很远的一个村庄,观察人类如何生活。后来松树精、柏树精、桧树精和老竹精结识了一位教私塾的老者,学会了识文断字,读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他们把自己也变成老儒者的模样,各自还给自己取了名号。杏仙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对人类的家庭生活更感兴趣。有一次她偷窥了一户人家娶亲的过程,见小夫妻入洞房后亲亲热热,甚是羡慕,盼望有朝一日也能与一个俊美的后生结为夫妻。
一日啄木鸟从外面回来,对他们说:“有个大唐和尚带着三个弟子去西天取经,不日将路过荆棘岭。听说那大唐和尚是十世修行的高僧,至今元阳未泄,吃他一块肉可以长生不老,取得他的元阳,不必修行就可成仙。”啄木鸟想蛊惑树妖们捉住唐僧,他好分得一杯羹。
松树精十八公说:“我等皆草木之类,只是外形似人,内里并无五腑六脏,如何食得唐僧肉?”
啄木鸟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听说那大唐和尚乃是自幼出家,不仅佛法精湛,亦饱读诗书。你们可以把他请来以文会友,看他是否真有学问。”
松树精等四个自以为满腹经纶的树妖觉得啄木鸟说的有道理,于是商议待唐僧路过荆棘岭时如何将他留住。
杏仙不想参与他们的密谋,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元阳?”
啄木鸟说:“元阳就是男子的精气。凡人男子的元阳可使女子受孕。像大唐和尚那样十世修行的高僧,取得他的元阳可使女子即刻成仙。”
杏仙又问:“如何取得那和尚的元阳?”
啄木鸟说:“你不是见过人类洞房之夜所做之事吗?那样便可获得男人的元阳。”
杏仙对另外几个树妖说:“恳请诸位大哥,你们与那和尚会过之后,务要助我与那和尚拜堂成亲,取得他的元阳。”杏仙毕竟是妖,没有人类的道德观念,在众人面前谈论男女之事亦不觉得羞耻。
四个老者模样的树妖笑嘻嘻地说:“我等一定要助杏仙妹妹成其好事。”
因此,后来便发生了唐三藏木仙庵谈诗、杏仙欲强行与其成亲,以及八戒用钉耙将古树刨倒的事。
午夜时分,十株古树所有的枯枝都长出了新皮和绿叶,变得郁郁葱葱。借子时阴气极盛之机,它们又都幻化成人形。虽然看起来像人,可还是有古树痕迹。由松树、柏树、桧树幻化成的老者须发皆为绿色。老竹幻化成的老者身披竹叶编成的蓑衣。枫树幻化成的中年汉子则通身赤红。杏树、丹桂和梅树幻化的女子则头上分别插着杏花、桂花和梅花。
那个叫十八公的松树精说:“我记得咱们被一个长嘴和尚用耙子刨倒了,怎么会死而复生?”
其他树妖也七嘴八舌地说起当年被刨倒的经过,但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能枯木逢春,又活了过来。
这时那只成精的啄木鸟从一棵树上落下来,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年轻后生,对树妖们说:“你们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还能有今天。当年你们不知好歹,招惹那几个从东土来的和尚,被一个长嘴和尚将你们全部刨倒。幸好那个大唐和尚有悲悯之心,没有让那个长嘴和尚将你们全部连根拔起,使得你们苟延残喘了十几年,活到了今天。我以为你们这辈子只能躺在地上了,不曾想前天有个人从天而降,将你们扶了起来,将树根培了土,还浇了水。没想到今晚他又来了,把你们看了一遍之后又走了,过了一会儿他腰间挂着个葫芦又回来了。落地之后,他把那个葫芦变大,灌了许多池塘里的水,然后摇了几摇,接着他又给你们一一浇了水。他一边浇水一边嘟囔,好像是说他明天还来。我估摸他的葫芦里装的肯定是能起死回生的神水。他来了两次都是云里来雾里去,肯定是神仙。”
十八公说:“当年还不是相信了你那套以文会友的鬼话,才把那个大唐和尚摄到木仙庵来的?”
啄木鸟说:“我不知道他的徒弟本事高强。如果不是杏仙强行与他拜天地,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柏树精孤直公问:“你知道他是哪位神仙吗?怎么会知道我们落难,前来搭救我们?”
啄木鸟说。“我也不知道那人是哪位神仙,反正我觉得他很有本事,而且慈悲为怀。据我所知,神仙很少有他那样好心肠的,我倒觉得他更像佛门中人。他说他还来,等他再来时你们问问不就知道了。”
桧树精凌空子说:“如果他能再来,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杏树精杏仙说:“不光要感谢,如果他真是神仙,我就拜他为师,跟他修炼。等我成了神仙,有了本事,就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枫树精赤身鬼说:“咱们已经修炼上千年了,才到这一步,想修炼成神仙说不定还要多少时日呢?”
杏仙说:“他能用神水让咱们枯木逢春,倘若恳求他用神水再浇灌咱们几次,也许不用修炼就能成仙。”
竹精拂云叟说:“杏仙妹子,你还不汲取过去的教训?咱们为什么被人放倒在地上躺了十多年?还不是因为你投机取巧,想得到大唐和尚的元阳,一步成仙?连累我们也跟着你倒霉。”
杏仙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这次我可是真心诚意地想拜师学艺。”
竹精拂云叟说:“还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收咱们这样只有一点点道行的古树为徒呢?”
杏仙说:“他既然能救咱们,想必也能收咱们为徒。倘若他不肯收我为徒,我就给他当奴婢。反正我跟定了他。”
丹桂精说:“咱们姊妹五个一向相依为命,既然杏仙姐姐要拜神仙为师,我们四个也拜那个神仙为师。以后咱们还在一起。”
“既然你们都想拜师,等他来了之后,你们就随我一起如此这般……” 杏仙在四个小姊妹耳边低语了一番。
赤身鬼枫树精说:“你们都想拜神仙为师,我也拜他为师。”
十八公说:“咱们几个一直在一起,共同进退,既然你们都想拜那个神仙为师,那咱们就一同拜他为师。”
从荆棘岭回来,一轮银盘似的月亮正从东方升起,八戒打算借月光再详细查看一下稀柿衕的情况,于是解开用来包盔甲的包袱,取下包袱皮,围住了嘴和鼻子,离开山洞。
他驾云来到稀柿衕上空,向下俯看,整个山谷望不到尽头,臭味直冲云霄,幸亏他事先做了准备,才没有被臭味熏倒。虽然稀柿衕离草甸子并不很远,八戒估计作一次法不能全部将秽物运走,最少也需要三、四次。
当年取经路过此地,山谷中的小路被柿子腐烂后变成的秽物堵塞,两边是陡峭的崖壁,师徒四人无法通过,连孙悟空都一筹莫展,八戒只好自告奋勇,变成一头大猪,拱了三天三夜才开出一条路来,弄得他满身都是像稀屎一样的污秽,臭不可闻。师父、师兄和师弟都捂着鼻子,远远地跟在后面。过了稀柿衕,他在水塘里洗了半个时辰,出来时身上的臭味仍然没有完全消失。
查看了一会儿,八戒回到山洞休息,为明天全力施展法力养精蓄锐。
第二天早晨,八戒饱餐一顿,然后仍然用包袱皮包住口鼻,驾云来到稀柿衕南面的一座高山的山顶,他怕作法伤害到附近的鸟兽,和烧荒前一样,先变成一只斑斓老虎,叫了几声,吓跑了鸟兽,这才面朝稀柿衕,盘腿端坐,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便开始旋转两只手臂,越转越快。不一会儿稀柿衕上空出现了乌云,随后一股龙卷风拔地而起。起初龙卷风像一条连接天地的细长绳索,随着八戒的手臂越转越快,龙卷风也越转越快,风力也越来越强,最后像一条巨龙在旋转,把一团团黄乎乎的东西卷了起来,一直卷到空中。裹挟着秽物的龙卷风像一根黄色的大柱子缓慢地朝草甸子方向移动,移动到草甸子上空,龙卷风开始原地旋转,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突然停止了,将裹挟的秽物抛洒下来。
这时八戒累得大汗淋漓,他站起来向稀柿衕望了一眼,余下的秽物仍然很多,八戒歇息了约半个时辰,然后又抖擞起精神,开始作法,这次还是没有将稀柿衕的秽物清理干净。可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只好强打精神,驾云回到山洞。他想摘下包在嘴巴和鼻子上的包袱皮,可是涌进山洞里的臭味熏得他几乎呕吐起来。他只好又用包袱皮包上嘴和鼻子,拿了一些干粮,急忙离开山洞,来到河流的下游。这里远离稀柿衕,又在东南方,闻不到臭味。八戒吃了些干粮,然后倒在草丛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足有一个时辰,醒来后,八戒感觉到体力和法力都已复原,于是又做了一次法,终于将稀柿衕散发着浓烈臭味的秽物清理干净,山谷中的路也通了。运走的秽物几乎覆盖了整个草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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