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斌安葬在永久公墓,这是吴州市唯一一个最大的公墓,风水宝地,环境很好。
很多年前,我去过那里,是谢冬霖带我去的。
那时候,我才刚刚答应和谢冬霖在一起,我以为他带自己过去是为了祭奠他的母亲,想让他的母亲见见我,认可我。
没想到,我曾追寻了十多年,喜欢了十多年,一直渴望和他有个好结果的那个人竟早早地在这块风水宝地里找到了归宿。可恨,那人未曾告诉我我半只字。可恨,我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幸亏是我遇见了谢冬霖,他还了我一个没有遗憾又完美的结局,虽然他现在还没醒过来,但医生早已说过他有苏醒的迹象,我期待着未来。
其实并没有谁抛弃了谁,只是有些人是真的有缘无分罢了。
前尘往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多年,我感慨良多。再次踏入这块风水宝地时,心境已然不同。
来送行的人,不多,只有夏琪,大雁,我,还有阿爹授权的潘思晴,四人。
这天,终于得到老天垂怜般,竟下起了小雨,沥沥淅淅,和人的心情一样很抑郁。
夏琪无精打采,魂好像早已随他而去,留在世上只剩一个空壳似的,摇摇欲坠,若不是我和潘思晴一直扶着她,只怕她都无法走到康斌墓前。
她不哭不语,神情异样,我看着很担心也很心痛。可是,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都无法改变这种现状,但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拯救夏琪了。
当初,老头走的时候,她自暴自弃,自虐自残,也不知道她过了多久这种痛苦的日子,直到遇见了我,她才重新拾起一点点的希望。即便是和我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也没完全能够重新站起来,直到她真正对大雁敞开心扉,她才算得上是走上正轨,又直到她和康斌走到了一起,她才对生活有了向往和期待。可怕的是,后来的回忆和失望竟然和当初带给她向往和期待的是同一个人。
四人在康斌的墓前站了很久,夏琪不愿意离去,所有人都陪着她。可她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在场的人也不知所措,我倒是希望她可以哭出来,喊出来,这样至少心里不会那么痛苦,可是,她没有。
这时,隔壁的一块墓地来了很多人,嘶嘶嗦嗦,凄凄惨惨,咽咽泣泣,同样非常沉重地为他们的亲人送别,在最后一抹新泥盖上后,一个嫰稚的女童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阿爸,阿爸......”
“阿爸,你不要走啊,阿爸,你回来,好吗?”
“阿爸,我会很乖的,你回来,好吗?”
接着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哭了起来:“呜呜......”让人听之,心情跟着波澜起伏,痛苦万分。
这女人大声地说:“你走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声声入耳,语语锥心。
大概是有同感的感觉吧,夏琪终于转过脸来看了看隔壁的这位女人,这位女人和她一样,需要别人搀扶着,憔悴难堪的脸容,让人看了,非常心痛。
“哼哼哼......”夏琪发出了一些声音,接着她也崩溃般,大哭大喊起来:“阿斌,阿斌......”
“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你怎么那么狠心,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总爱欺骗我,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夏琪哭着,再也支撑不住了,她挣扎离开我和潘思晴扶着她的双手,跪下来,跪在康斌的墓前,哭得稀里哗啦,大雁想向前去劝告她,但被我阻止了,此时此刻的她,若再不哭出声来,估计会奔溃得体无完肤,不如让她发泄出来。
“阿斌,你回来吧,你回来,好吗?”夏琪哭到头都趴到地上了,她又爬过去了一些,把头靠在墓碑上,双手也扶着墓碑,就像靠在一个人的怀里,双手揽着那个人腰一样,嘴里还呐呐地说着:“你回来,好吗,我舍不得你啊,你回来陪陪我,好吗?”
“该死的,我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潘思晴恨得咬牙咧齿地说。
“我一定要做个警察或者去参军,我一定要把这些坏人,全部都抓光,还这个世道一个公平。”小小年纪的大雁不知何时转了志向,放下了她喜欢的摄影,慢慢地确定了自己的理想,就像在面对死者发誓,做出承诺似的。
我没有说什么一定要如何,如何的,但谢冬霖如今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心里对这些坏人,歹徒更加有说不出来的憎恨,恨不得将他们绳之以法,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这时,在大家都恨不得将这些坏人,歹徒严惩不贷,千刀万剐的时候,孙雯雯来了,没有任何话语,一身黑色的衣服,口袋里戴着小白花,手里拿着一束栀子花,轻轻地来到众人的身后,安静地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夏琪。
我先注意到她,可她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她心里绝对也不好受吧。
接着潘思晴也见到她了,可这次潘思晴没有对她有任何的不满,或许是得知她的身世后,对她也很同情,很怜悯吧。不过身为棋子,受制于人的她,怎么会在乎别人是否同情自己,怜悯自己呢,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何必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你肯定也很难过吧。”大雁看了看孙雯雯,似在安慰她,又似在讽刺她一样,可惜她根本没打算开口,拿着栀子花的手,似乎抓紧了一下,然后又平静地松开,接着继续安静地地站着,看着,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是否难过,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夏琪仍然趴在康斌的墓前,哭着,说着:“你理理我,好吗?”
“......呜呜......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你怎么不回应一下我?”
“阿斌,你回来,好吗?你回来,好不好?”
“你怎么什么都不留给我?你怎么那么忍心离开我......呜呜......”
“阿姐把你留给我的那只手拿去火化了,我本是想着,想着留着,冰在冰箱里,我想天天看着你,哪怕只有一只手,我仍然想看着你......呜呜......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呜呜......”
我听着夏琪的话,非常揪心,很难过,但幸好我提前做了决定,把那只恐怖的手送去火化了,要是等夏琪的意见,再做决定的话,只怕这辈子除了夏琪,无论是谁,在冰箱里看到这么一只恐怖的手都会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
“阿斌,我心痛,好痛,阿斌,你睁开眼睛看看,回答我一下,好吗?你理理我,好吗?”夏琪完全不顾四周的人,自己一边大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过不停。
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栀子花的孙雯雯轻轻地走了过去,没有任何言语,把手里的栀子花轻轻地放在康斌的墓前,然后准备转身离开,一切风轻云淡的样子,却不知她用了多少力气来克制住内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