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这地儿若是正经用起来，可算是个不错的场所。”张远对我说，周遭声音太吵，他就大声讲话。
“要是光看这舞跳一晚上。也来劲儿。”
张远哈哈大笑，向我夸张地比了个嘴型，我借着打过来的光，分辨出他说的是“乡巴佬”三个字。
“等以后你来的次数多了，就发现这儿也是有蛮多有趣的人的。”
“什么有趣的人？”我大声向他发问。
“各式各样，”张远同样以大声回答我，“落魄的人，失败的人，被小三抢了男人的人，怀揣理想而不得志的人，孤独的人，会唱歌的人，会写诗的人，会吹口琴的人，从远乡而来并无着落的人，对爱情绝望的人，还有许多你不理解的人。”
我撇撇嘴，说：“我能理解。”
或许因为声音太小，张远没听清楚，他凑过耳朵来再问：
“你说什么？”
我大声说：“我理解他们！”
不多一会儿，有个端着水果盘的女郎走到我们桌前，说：
“两位先生，你们点的拼盘。”
我一愣，说：“我们点的东西都上完了呀。”
张远却接过来，对那女郎说：“对，姑娘，他说的没错，就是我们点的。”道谢之后，张远坐下，说：
“有人给咱们点了一份水果拼盘。”
“什么？”我糊涂了。
“你不知道倒也对，这是这店的特色，当然，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就说你坐在这儿看别人跳舞，或者自个儿一个人喝酒，给别的顾客看见了，想要跟你搭话，就向服务员点一份点心，或者酒品，给你送来，等你喝完这酒，或者吃完这点心，邻座给你点餐的那个人就会过来跟你聊天儿。”
“原来如此。”我惊讶了。
“所以说，当服务员给你一份酒水或者点心的时候，你绝对不能拒绝，倘若你因为你的正直或者所谓什么而不要这份点心的话，其实也是在拒绝别人对你的邀请，这可是不礼貌的。”
我搭眼在这店里环顾一周，目光总主要集中在女性顾客身上，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店里大约有五名女性，穿着打扮各异，但都足够显眼，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我疑心她们都是为了来夜店而特地换上的这衣服。至于平时，总是在生活，这种衣服大抵是不会穿的。
我问张远，说：“这意思是不是说我今晚要跟她们五个中的其中一个睡觉？”
张远哈哈大笑，说：“怎么会！她们又不是姑娘，只是顾客而已，兴许只是想跟咱们聊聊天儿呢，再者，你怎么清楚，这拼盘是送给你的？”
我这么稍微一想，觉得对极了，这拼盘有可能是送给张远的，至于我，或许只是个帮衬。
张远看我在一旁寻思，就说：“假若你想知道送给你拼盘的人是谁，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吃掉这个盘儿，这一来让答案揭晓的快，二来嘛，也是对送礼之人的礼貌。可不是愣在一旁瞎寻思。”说着，他递给我一只叉子，然后又说：“吃吧！”这样说着，他倒是毫不客气地落了叉。
“这儿的东西可不怎么便宜。”张远一边吃一边说，“通常我给女孩儿送东西，就只是点一杯啤酒。”
“一杯啤酒？”我哑然，“但这个女孩儿要是不喝酒呢，怎么办？”
“随意咯，”张远耸耸肩，说：“一杯啤酒又不是很大的份量，喝掉又不怎样，她要是拒绝的话，也没什么必要聊天儿了。”
“就仅仅是聊天儿？”
“自然，不过我也遇到过想要和我睡觉的，不过都给拒绝了，毕竟现在有女朋友。倘若是以前，那就随性了。”张远说，并用叉子往嘴里插着水果，说：“看着，等会儿就会有人过来了。”
尚不等我将最后一块水果片儿送进嘴里，余光就瞥见身侧有个女生起身。我跟张远之前就猜过是谁帮我们点要的这份水果拼盘，都猜着是她。正因如此，我才注意她好久了。她是单独一位，自我们进门之前就坐在那儿，并且，桌上的东西并不少，可见已经来了许久。桌上甚至还有两瓶较好的白酒，张远告诉了我这酒的品牌，我也没记住，因为实在难记。她大概得有三十多岁，虽然妆画的精致，但是难掩疲倦，之前单独坐着的时候总是愁眉，并且叹气，台上演的节目也没有往心里看。现在端着酒杯往这边来，仍是有着重重心事的模样。
她走近我们桌的时候，我跟张远都起了身，向她问了晚好。她说谢谢，然后问我们：
“拼盘好吃吗？”
我们自然说好——事实上也的确美味，至少我在此前，虽然吃了各式的水果，但的确没有吃过这样的，不仅花式做的好，而且味道渗透的足。直到后来，也经常地会想起那份拼盘来。想念这味道的时候，我也去夜店吃过几次，不过都是自己点，至于别人送来的，则是寥寥。大多数人像张远一样，会选择送一杯啤酒，毕竟一杯啤酒的价格相较于水果拼盘而言，实在是便宜。而且只是一杯的量，不论男生女生总该接受。但我大概是个例外。我只在之前喝过啤酒，后来，当别人在送来啤酒的时候，我就不再喝了，把酒杯留下，然后让服务员点份水果拼盘给送给我啤酒的那个人送去。我曾考虑过这行为究竟失不失礼，但后来作罢，毕竟我不怎么喜欢喝啤酒，即便是要喝，那也绝对不会只是一杯，至少得把藏在整个夜晚的酒窖都给搬来。
这位女士坐在了我跟张远的对面，就成了我们的聊天对象。舞台上年轻的姑娘仍在唱跳，灯光也是不断地变换着颜色。整个夜店喧闹，各种声音各种光混杂在一起，倒真显示出夜晚的生机与活力。
“聊聊天儿吧，”面前的这位女士说，“说点儿话，喝点儿酒，解点儿闷。”
张远“嗯”了一声，说：“您是位母亲？”
女士说：“我显得年龄很大吗？”
张远哈哈一笑，说：“倒不是这个原因，做母亲的身上总有着母性的光，并且，与尚未结婚尚未生子的女人不同，母亲身上有种特质。”
“什么？”她问道。
“应当是责任吧。”
她皱了皱眉，说：“仅此而已？身为女儿和妻子，也有责任嘛。”
“总归是不同的。”张远说。
女士说：“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但我不反驳你。”随后，她从衣服里翻出烟盒，抖出两支烟，向着我跟张远，说：
“来一根？”
我们摇头拒绝，她便收了回去，自己取了一支，叼在唇边，点烟的时候又问：
“介意我抽烟吗？”
我们说随意，张远说：“这店里抽烟的多了去了，而且来这儿，也都是为消遣而来，规矩什么的，就放到一边吧。”
她“嗯”了一声，点上了烟，说：
“这倒是，都是来这儿恣意一把，要是这儿还有那么多的规矩的话，那不就跟外边一样了，那何必再来呢？”说完，又问我们：
“两位兄弟都还年轻，是学生吗？”
我们说从前是，现在都已经毕业了，我正在找工作，而张远已经参加工作了。
她“哦”了声，表示了解，然后开腔：
想想当初，我自个儿参加工作的那会儿也是这样年轻，我没上大学，不到十九岁就参加工作，在一地儿待得时间长了，做的也越来越顺当起来，觉得自己技艺熟练了，能力提升了，甚至还偷偷在一旁学了不少的管理经验。那时大约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五个年头，我凭借自己的机灵和勤奋劲儿做到了部门的小主管，下属一个部门。权限的话，肯定要比以前高，手下还有许多人，而且工资的话，也是在往上涨，但我所在的那家公司效益并不怎样高，经营惨淡，前途堪忧，貌似光鲜，其实里面的体制什么的早就老朽坏了，就像一部机器，差不多到了使用年限。这时候，我就不得不为长远打算了。
其实说实话，我在得知自己升任部门主管的时候，的确是高兴了一阵子，觉得自个儿发光的机会来了，能力方面毋庸置疑，前面也绝对是坦途。但后来理着理着，就发现问题越来越多，多乱杂，没有头绪，像团乱麻。每天都忙，加班，挤时间，但工作进程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往前推进，就觉得相当沮丧，而且一种心理生了出来，就是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份工作。
我以前做的工作，一群人聚在一起，能交流，也能学习，工作充实而且并不如何的累，又因为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员工，所以并不用考虑太过长远的事儿。但是突然有一天，领导说我工作认真细致，把我给任命为部门主管了，我就有点儿慌了。我坐了办公室，每天办公桌上都有一摞文件，我也没有了学习的环境，并且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份工作，因此最后年底，我负责的部门效益是最低的，我辞了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