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丽水镇的传说
由于刘继路在曙色四射之中果断地跨出了寡妇白芽丽的门 槛,这一切充分证实了刘继路确实被寡妇白芽丽所勾引了。在丽 水镇的口头传说之中,这个青年赶马人的冒险生涯之中突然出现 了女人,自从那个夜间上茅厕的人蹲在茅厕之中听见在寂静的夜 色之中,刘继路带着他的狼仔朝着寡妇白芽丽张开的门走去以 后,门在他们身后合拢了,这个口头传说并不充分,因为并没有 人看见,有些听口头传说的人很快就否定了,比如,刘继路的母 亲,她后来想刘继路怎么会和一个寡妇在一起呢,这是根本就不 可能发生的事情,再后来她就更不相信这个传说了,因为那个蹲 茅厕的人怎么可能仅凭声音就可以断定是刘继路和他的狼仔呢? 许多动物在某种时刻都会发出同一种声音来为什么偏偏就会把一 种动物的声音判断出是狼呢?也许是一条狗,肖花菊这么想着更 加坚定了刘继路不会在夜里跑到寡妇白芽丽宅院之中去。然而,
正当这口头传说似信非信的时候,丽水镇迅速掀起了第二种、第 三种口头传说,在第二种口头传说里,有人听见了从寡妇白芽丽 卧房中发出的男女交欢时的声音,那声音中的女人当然只可能是 白芽丽,那声音中的男人是谁呢?那个听见声音的人说那声音散 发出一种浓郁的马帮气息,好像是集荒原,雪山,峡谷,羊肠小 道一身,那只可能是一个赶马人散发的声调,而且那声调异常地 年轻,因此,那个人说很可能是刘继路,因为在白芽丽的卧房中 弥散出合欢之声时,他也同时听见了在宅院中走来走去的那匹狼 的声音,在整个丽水镇,只有刘继路有狼,为了证明这一切,那 个窥视者,那个善于编撰传说的人,敞开了窗户,爬到瓦砾上 去,这样他就看见了那匹狼仔,那匹狼仔在白芽丽清冷的院子里
焦躁地守望着,这个窥视者第二天就把夜里听见的声音,看见的 狼仔告诉给了自己的邻居, 一位铁匠,那位铁匠在炉火中又把这 个传说告诉给了第二个铁店,铁店又把这个传说告诉给了在铁匠 铺中闲逛的丽水镇的游手好闲者,就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整 座丽水镇就充满了这个有色有味有情有景,有物有人的传说;接 下来第三个传说又开始出现了,这个窥视者在刘继路结束了三天 三夜的情爱生活之后,在曙色之中拉开门栓时早已静候在小巷 里,他当然也是一个游手好闲者,只有这类人才有兴趣和时间去 编织传说,当刘继路带着狼仔从小巷之中消失后,那个窥视者的 传说也就开始像风一样在丽水镇传播着,第三个传说把人们半信 半疑的事更加事实化,在第三个传说之中,刘继路离开白芽丽的 宅门时恰好是曙色把整个丽水镇照亮的时刻,恰好是那个窥视者 可以在三天三夜之后的那一刻,在日昼已经真正降临的时刻清晰 地看见刘继路的时刻,当刘继路的脚,他的右腿跨出门槛时,他 的左脚随即也就跨出了门槛,然后他的身子显现出来了,他仍然 穿着白色的孝衣,只是他的腰带不见了,那腰带肯定是在解衣之 中遗留在白芽丽的卧房之中去了;然后呢,他的狼仔,那匹黑色 的狼仔也从门槛中跃了出来,第三个传说后不久,真的有人就在 丽水镇的小巷中看见了刘继路,有些人是这样正在倾听着议论着 这个传说时,就看见刘继路从身边走了过去,有些人则是看见刘 继路之后才听见了一系列的传说,不过有一点是传说中一无改变 的,那就是刘继路在消失的三天三夜里与寡妇白芽丽有关系。当 肖花菊的心灵正承受着这三个传说时,刘继路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了,在她看来,刘继路好像在这消失的三天三夜之中变了,他的 脸洋溢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喜色,三天之前的刘继路仿佛死过一次 一样,他的面色是苍白的,他的面色是灰色的,他的精神状态就 好像呛了一口又一口浓烟;那一口口浓烟让他窒息过,并且长长 地窒息着,她曾经为儿子祈祷,她希望儿子不要倒下去,不要倒在何家宅院的净身仪式之中,不要倒在送殡的路上,也不要倒在 雪山顶上的墓地上,终于,葬礼仪式全部结束了,肖花菊知道刘 继路不会轻易地倒下了,她深信时间会让儿子刘继路从窒息似的 忧伤中重新再站过来,她深信儿子脸上颓丧的气息也会因为时间 和睡眠的补充而变得充满生机盎然,但她没有想到,当儿子消失 了三天三夜之后,他就像重新出生了一次,他的脸上洋溢着喜 色,他的身体好像被一场美梦沐浴了一次显得有活力,而他的目 光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情…… 肖花菊的心里慌乱了一下,难 道儿子刘继路真的陷入了丽水镇的一系列传说之中去,难道儿子 真的与寡妇白芽丽发生了故事。在丽水镇的传说像风一样吹遍丽 水镇时,只有一个人没有听见这些传说,他显然就是刘继路,他 当然不可能听见这些传说,因为他沉溺在19年以来的第一场爱 情之中,他不可能听见传说是因为没有人会把他的传说当面告诉 他,只有他的母亲,敢于站在他面前询问他三天三夜去哪里了, 刘继路愣了一下,他转过身看着院中那棵石榴树的树尖说:“我 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什么样的女人……?”“这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我爱她…… ”肖花菊的头眩晕了一下,她想撑住但没有 撑住,她倒了下去,她知道那一系列的传说,并不是危言耸听, 而是真的了。母亲的眩晕告诉了刘继路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与寡 妇白芽丽的事件对母亲的震动和打击,然而这还不够,他的马帮 徒弟们来了,他们聚在他的身边,向他讲述了几天来丽水镇的一 系列传说, 一个马帮徒弟眯着眼睛说:“他们说那寡妇白芽丽是 妖魔迷住了你。”另一个马帮徒弟说:“有人说那女人无法生孩 子,把她的前夫活活气死了…… ”刘继路置身在这些传说之中, 如同看见了自己在与白芽丽发生故事时的那群窥视者,他真想站 出来,大声说:“谁是窥视者,走出来面对我刘继路吧!”父亲来 了,父亲把他拉到后宅院的苹果树下坐下来,在那干枯枝丫的笼罩之间,父亲说:“你都听见了,有关你与寡妇白芽丽的传说之故事,你都听见了吗?儿子,快点离开那女人,因为你和她不会 有结局,我告诉你,命运是无法撼动的,如云石,如压在你躯体 上的石头无法撼动,命运就是那么一回事,把最坚硬的东西,比 如石头、乌云、峡谷、街道、黑夜覆盖在你身上,有些人的身体 之所以移动出去,那是因为天意,那是因为命运想改变他们,而 有些人的身体之所以被永生永世覆盖着,那是因为人无法逃离宿 命,我的儿子,你都看见了,整座丽水镇就是演绎我们命运的舞 台,每个人都在上面演戏,每个人身上都有命运的覆盖物,我之 所以告诉你与那个寡妇白芽丽不会有结果,那是因为我已经看见 了你的命运之中不会有她,她只不过是你的一个传说而已,儿 子,我经历的事够多了,但还是没有你何向阳大叔经历的事多, 如果他还在的话,就用不着我站在这棵枯干了的苹果树下跟你啰 嗦这些话,我不会表达,就像我不会表达我为什么会失去我的右 腿一样,就像我不会表达我的右腿在路上在我不懈地追求我的梦 时就会从身体上长出来一样……我的儿子,不管怎么样,在我失 去右腿时,我知道,父亲太早地已经把刘家宅院中关于马刀、马 绳、马驮、马匹,马的影子交给你,这意味着什么吗,儿子,这 意味着父亲从此以后也把苦难交给了你……我知道,从我失去右 腿的那一刻,刘家的苦难从此就由你来承担了……儿子,还是回 到那些传说之中去吧,我之所以站在这棵树下与你说话,是因为 我深信那些发生在丽水镇的与你有关系的一系列传说是真实的事 件,而在以往的口头传说之中,很多口头传说只不过是缭绕在丽 水镇乏味的生活中的一些谣传而已,只不过是一些佐料中的葱 花、生姜片而已……现在,我已经看见了你与那个女人的结局, 你们不会有结局的,尽管这棵苹果树到了来年春天的时候又会开 花结果,但你与寡妇白芽丽却不会有结果,因为我知道在命运 中,她只不过是你记忆之中的口头传说而已…… ”父亲说完这些开始感觉到了口干舌燥,这是他一辈子说得最多的话,他意识到了这些,他带着自己的口干舌燥离开了刘继路,面对着这棵苹果 树,父亲的一番话似乎还在枯干的枝丫之间流动,他不知道父亲 为什么说了这么多的话,在那个充斥着一系列口头传说的下午, 他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命运之中一些不和谐的事物,然而,他仍 然不顾一切地在那些强大的不可阻挡的口头传说之中前去会见寡 妇白芽丽,因为他临走时告诉她,晚上会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