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词
我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賜你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在强大的热浪中
可柏的恐惧和向往会驱使我
重新去寻找一个带着鞭子与我约会的男人
赵明宏
多年前,赵明宏走进了孙荫弦的生活,他表示爱的方式就是玫瑰花,而孙荫弦并没有在那一束又一束的玫瑰花中看到自己的未来,所以她嫁给了另一个男人聂涛,那个看上去诚实忠厚的建筑设计师后来背叛了他们的婚姻。现在,赵明宏已经不会再送她玫瑰花,他果然就在附近,窥视着孙荫弦的生活,她叫唤他名字时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身体被撕裂的痛的本能,当他走出来,来到她面前时,她随即就晕过去了。这给了赵明宏一个极好的机会,他终于可以伸出双手拥抱着晕倒在那座别墅门口的孙荫弦了。
孙荫弦的晕眩期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女人的晕眩都是因为疲倦及惊悸而造成的。很显然,孙荫弦的身体已经非常疲倦,有一位日本诗人叫谷川俊太郎,他在诗中写道:“我厌倦了/我厌倦了/我的肉体/我厌倦了/茶碗、旗帜、人行道和鸽子/我厌倦了柔软的长发/我厌倦了早晨和夜晚的幻术/我厌倦了我的心。”她步岀了那座别墅,她叫喊着一个名字,她在疲倦和惊悸中晕眩倒,她倒下去了,她此刻就在他车上,他会将她带往别处,他当然有最好的理由带走她,那就是对她的爱。这个男人是带着鞭子出现的另外一个男人,多年来,他一直期待着有这么一天在她晕倒后抱起她来,所以,他期待着她的晕倒,期待着她晕眩之后改换她的生活方向,此刻,她在他身边,他正用爱情的理由,这一神圣的理由将孙荫弦带走。刹那间,他突然发现她在眩晕倒下之后的所有美丽,那美丽突然属于他了,他是一位有技巧有耐心的猎手,在爱情的各种可能的搭配之中,他带走了她,在他认为是永久地带走了她。
她醒来后没有搏斗
她从晕眩中醒来时,旁边的花瓶中插着玫瑰花,起初,她闭上双眼嗅着这香气,只要有香气,躺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拥有玫瑰花香,在这个世界上,躺在哪里都置身在从地狱到天堂的路上,她从第一天躺到了第三天,她可以起床了,她现在知道自己置身在另一座别墅,这不是她从前住过的别墅,因为这座别墅比过去的那座别墅更显豪华,一个男人走到她身后,他的气息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虽然他只用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指头,她站着,她知道他是谁,他就是赵明宏,多年前他不停地给她送玫瑰花,因为那些玫瑰花她对他说充满了一种难以忘却的回忆,在发现前夫聂涛背叛她的日子里,她经常会想起他来,但他此刻已是另一个人,一个为罗标做交易而占领她的男人,事实上,他并没有占领她,当他说:“荫弦,我要让你忘记这一切,忘记你过去的生活,让我们从头开始……”她没有搏斗,甚至没有对罗标的恨和厌恶。她麻木地站着面对他,但他并没有伸手抚摸她,也没有与她亲近。他害怕她,他说过要从头开始,他必须给予她时间。
台词
带着鞭子的男人会给予我灵感
那否定罪恶的灵感,那演绎爱情的灵感
那涂鸦的灵感,那使气味变得像苹果树一样的灵感
那从尴尬中逃身的灵感,那停止了尖叫的灵感
邻居的婚礼
我的邻居正在举行婚礼,那位正带着银发的老太太终于决定嫁给那个拎着箱子找她的男人了,他们虽然年事已高,但仍然选择了婚姻,他们也许在这之前有过婚姻,当各自的婚姻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想到过有一天会走在一起吗?也许他们原本就没有过婚姻,所有这一切都是我猜想的。如今,他们门上贴着红色门联,来了许多他们生活范围内的朋友,楼梯上洒满了鲜艳的花纸屑,这就是他们举行婚姻的形式,当他们进入暮年之后,他们准备永远在一起,让灵魂就此栖居在一起,这是一种我可以感受到的激动和幸福,两个银发人经历了许多绝望、痛苦,人生的喜悦及苦难,突然住在一起,并用婚姻的光环来抵达最后的乌托邦,一男一女互相超越时间的束缚,哪怕生命到了最后一刻,他们超越生命的方式都是令人羡慕的。我听着婚礼的举杯声以及来参加婚礼的客人的笑声、贺辞,生活正在被他们超越着。
画裸体模特的李浮
他的女模特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李浮病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以为是一般的病,到医院后才知道他患了癌症,是肝癌,守候在他身边的是那位年轻而漂亮的模特,李浮已不能与我说话,他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在他昏迷之前,他请她的模特给我打电话,但都没有找到我,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我,而此刻他不能说话,我给他送去的一束鲜花放在旁边,这样一个男人,从母亲逝世之后一直画女性裸体,他突然不能融合在色彩之中,也不能呼吸到别人的味道,而且早已病入膏肓,然而他到底有些什么话要告诉我呢?我突然想起约翰•霍克斯的话:“他思想中清清楚楚的是这个词:永远的旅行者,他为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鳏夫却能显著地自我定义而满足。但他想造访这火车总站的强烈愿望大部分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一件小事。”
刘波
刘波是出现在我生活中的一种虚拟的现实,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的车轮,无数次地幻想过我们之间的爱,从肉体到心灵的爱……现在,这种幻想破碎在我们的抚摸之中,因为我无法去把握刘波了,一旦他隐去,我就看到了泡沫飞溅……
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假如我能活到九十多岁,假如我的身体在空气和别人的视线之中依然存在,那么我愿意做一个抚摸者,我坐在木椅上,那把旋转的椅子使时间停留在一个不会消失的美丽谎言中,使我九十多岁的双手在颤抖,使我的皱纹像水中的波纹那样轻柔和委婉……
孙荫弦生活在城中
钻进城堡中的玻璃之中去,在远处,两个有力量的人在互相抗争着,一个人说这个地方很适合我们,另一个人说当然,只有这个地方我们可以决斗。我没有观看他们的决斗,那只是一局棋,冷漠或者轻蔑正在使他们相互变得勇敢无畏。在这样的时刻不如想象一局棋结束之后的情形,我们一生都在寻找对手,殊不知我们在冒险之中却被自己打败,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
还是让我们在城堡中抓住一个人的手,朝着有灯光的房间走进去,这是规则,任何人也无法逃避这种游戏规则,那伸手将我们抓住的男人说话了: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对吗?
那个女人微笑着,她抬起头来:你是否已经在堆砌、凝聚成尖顶阁楼,在它的上面发现羽毛就在上面飘动,羽毛飘动在一座城堡之中,飘动在建筑设计师的想象力创建的那道环形圆柱的旁边,羽毛像空气一样朝着银灰色的柱子轻轻碰撞了一下,羽毛避免了我们人身上具有的无法适从的——焦虑之后朝着尖顶上的那块同样是银灰色的玻璃飞去——后来就看不见了。
城堡敞开着,而我自己,又在忍耐中面对着黑夜,是的,打碎的墨水瓶正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向孙荫弦流淌……墨水弄脏了木地板,我似乎在墨水中突然看到画家克利在1928-1929年的冬天经埃及时看到了大片深耕过的黝黑的田地——这是使克利返回现实的第一步,深夜两点钟我就像在埃及农艺分层田地的外貌中发现了另一个现实的出发点。
女人是什么尤物
她们的笑声就像银铃那样猛然回荡起来,房间里女人们来往穿梭,谈论着令她们兴奋的话题,除了谈论时装之外,她们谈论得最多的话题就是男人。她们盯着自己的脚和鞋子,毫无疑问,他们的脚是优雅的,他们把自己的脚放到鞋子里面去,她们叫喊着,那声音是性感的,使她们的孤寂感减轻。
房间里女人们来往穿梭,这是一种否定的时刻,她们已经向一场游戏摊牌,她们承认了她们的厌倦,深红色的裙角发出窸窣声,仿佛在帮助这些已经厌倦的女人彻底放弃游戏和梦。
在她们被褶纹中的蓝色裙装裹紧身体时,房间里女人们来往穿梭,在经过了那些家具的摩擦和唠叨不休的语言之后,她们闭上深玫瑰红的嘴唇。这是性感的嘴唇,片刻之间,当她们在房间里穿梭之后,她们突然高傲地转过身去。她们企望着在那些匀称的窗户之中掉下去,她们的身体游戏着,在夜色中,她们在房间走进浴池,她们企望在沐浴液中被粉红色的泡沫淹没她们的咒语,一群生活在城堡中的妇女,她们在城堡的深处赤裸,柔美的线条使其中的时间嘘地一声,人和城堡在这些时间中沉沦。
台词
在漫长的距离中,车辙只遍布记忆
从门缝中转弯,从废弃的记忆中寻找
歌声终于结束,我的剑鞘幵始失去用途
我的脸,你的脸终于模糊
金属色傀儡的乐园
当赵明宏站在孙荫弦对面时,孙荫弦正坐在宽大的露台上喝着咖啡,他来了,他不是橡皮傀儡,也不是木头傀儡,他是她的另一类伙伴,她纯粹的金属色傀儡。她留了下来,没有跑,没有搏斗,因为她似乎已经看清楚了一个真理,即使她到别处去,她生活中仍然会岀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另一个傀儡。
他说他爱她,他想用他的方式去爱她,她喝着咖啡,望着对面的那个男人,那个金属色傀儡,她并没有听他说话,她只是在观看她的金属色傀儡。他的眼睛,他那看上去很深邃的眼睛,有着她无法看清楚的深邃,然而,他已经捆绑了她,并没有一根绳索,而是使用他的另一种伎俩,并且她感受不到痛,她感受的只是麻木和迷惘。
她喝着放了糖块的咖啡,望着她的傀儡,他说他这一生只为她一个女人而活着,谈到“活着”这个词时,他的眼睛似乎显得有些伤感,哦,他走过来,是为了体现他的爱抚,这个金属色傀儡,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比过去的男人更结实,更无邂可击,他把这座别墅给予她,它像是一座乐园,因此,她喝着放了糖块的咖啡,她在豪华的别墅中像他的女王,在他身边,她可以在一夜之间变成他的金属色傀儡,她可以梦魇一般欠起身子,她并不爱他,从一座别墅转辗到另一座豪华别墅,她爱的只是物质中的别墅,所以,孙荫弦不可能按照我为她设计的方式逃跑,似乎再没有逃走的力量了,他俯下身,第一次吻她的眼睫毛。
台词
直到我疲倦,直到我从疲倦
到厌倦,从陈旧的旧唱片中
甩掉我自己,想到进入秋天到冬夜
戴着黑皮手套,洗过脸颊,然后再逃之天天
我要带走我的时装
孙荫弦还是决定回罗标的别墅将自己的东西取走,她似乎隐约中看见,用不了多长时间,有一个女人将迅速地取代自己,她会用她曾经使用过的衣柜,而那衣柜中却挂满了她的时装,哦,时装,她曾经非常喜欢穿时装,就像大家熟悉的辛迪•克劳馥的另一种微笑,它来自舞台,来自她在时装中扮演那个身穿时装的角色,她微笑是因为她的时装和舞台需要她微笑;她微笑是因为她从头到脚被时装的旋律所充满;她微笑是因为她是时装舞台的奴隶,是那个时装所奴役的奴隶;她微笑,她的微笑使她带着她身上最富感性的语言,她用微笑征服了你。孙荫弦不是时装模特,她只是那个喜欢穿时装的女人,现在,她要去带走衣柜里的时装,今天,是她头一次驱车岀门,赵明宏送给了她一辆新的红色轿车,她驱车出门,赵明宏不在家里,她下了楼,她是这豪华别墅里的女王,赵明宏已交给她一大串钥匙,这意味着这座豪华别墅是她的世界及她的天国,对此,她感到又虚无又惆怅,所以,她决定出门。她还保留着罗标别墅的钥匙,这是一个下午,不是星期六也不是星期天,她出门时就想好,从衣柜里取走时装之后就把钥匙放在一个醒目的地方,这意味着她已经在告别她过去的生活,她在寂静中用钥匙开了门,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曾经留下过的气息,有一种香味飘荡而来,是香水味,她从来不曾使用过这香味,所以她敏感地嗅了嗅,她知道自她离开之后,有另外的女人进入过这座别墅,她上了楼,看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背影,她当然熟悉她是谁,她是周粉芸,她没有想到周粉芸这么快就进入了这座别墅,因为她穿着粉色睡衣,这说明这里已是她度过黑夜的地方,罗标这么快就让这个年轻的女人取代了自己,她从容地向转过身来的周粉芸点点头,奇怪,她不会嫉妒她了,她的嫉妒诞生的欲望哪里去了。她没有见到罗标,这是一件十分幸运之事,她不会再想见罗标了,她早就应该作出这种决定了。
托马斯•布朗说
我走进一条街,街上有很多家花店,我看到无数没有根的花朵,弥留的生命,被修剪得整齐统一地排列在装饰意味很波的篮子里。这些篮子其实就是死亡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