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词
像野兽一样学会去爱你
你让我写诗并教会了我克制颓废的情绪
并教会了我在嘴唇乌黑时从身体中逃出
并教会了我在你消失前消失我自己
橡胶车轮
她租到了房子,付了半年的房租,她二十八岁了,似乎生活才真正地从头开始,房子里有一架现成的电话,她有一种打电话的欲望,想告诉别人,她有自由的空间了,她可以因此摆脱婚姻生活的羁绊了,她抱着电话机,那架黑色的电话就在双膝之间,她接通了陶丽亚的电话,因为只有陶丽亚知道她出走的事情,因为只有陶丽亚可以为她高兴,并祝贺她寻找到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陶丽亚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时有些不对劲,她还没说自己租到房子的事情,陶丽亚已经开始对她诉说了:“荫弦,我失恋了,那天晚上喝酒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我的男友,他搂着一个女孩站在公园门口接吻……我与他的关系彻底完结了,你相信吗?喂……你在哪里?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是的,我一直在听你说话……我租到了一套房子刚搬进来……”电话突然断了,孙荫弦没有重拨,她突然感到身体有些僵硬,陶丽亚告诉她的事情让她又吃了一惊,在陶丽亚房间里,她曾看到过那男人,男人怎么这样容易改弦易辙呢?
似乎有好久没有让自己的影子走进镜子中去了,卧室里有一面墙上镶着镜子,她可以从很多角度看到自己的形象,她还看不出老的痕迹,一点点老的痕迹也没有提前降临,她来到阳台,她的房子面对着市中央的一排喷泉,再抬起头来,悬挂在百货广场上的悬柱上的那块广告牌上有着那幅轿车广告,上面有她的两条美腿在奔跑,罗标他们真行,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将那幅轿车广告覆盖了这座城市。
哦,她的两条美腿在轻盈地奔跑,在追逐那橡胶车轮,现在,她不应该呆在这屋子里,她已经有了自由的空间,她要到已经签了合同的广告公司去,她意识到自己今后必须付房租费,必须吃饭、穿衣,因为从前的生活已经消失了,她已经变成一个没有单位的人,既然如此,她必须像那幅广告画上的两条美腿一样,坚定不移地去追逐那橡胶车轮,于是,她拨通了罗标的电话,罗标说他一直在等她,罗标命令似地说:“孙荫弦,半小时你必须赶到公司来。”她又一次感到了时间,现在的生活已经与在图书馆上班的生活不一样了,半小时后必须赶到公司,罗标就是这么对她说的,她那充满迷幻的神经必须清醒过来,罗标给予了她自动辞职以后的工作,她写珍惜这次工作的机会,她穿上鞋子,从那只箱子里找出了一套最适合职业女性穿的时装,她意识到自己是一位职业女性了,只是因为出走,她更多的衣服在家里的衣柜里没带来,她有许多衣服,现在,她坐在了岀租车上,半小时,在这个川流不息的世界上,她知道了自己正利用自己的美腿轻盈地追逐着时间,哦,时间,从现在开始,孙荫弦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从她看见丈夫背叛她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时间就重新开始了,而在之前,过去的时间却不属于她,过去的时间被婚姻一点点蚕蚀。现在,她下了出租车,她十五分钟就已经赶到了公司,她还是第一天来公司上班,她走进了罗标的办公室,罗标是广告公司的经理,刚进屋,罗标就告诉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由于这次广告的异常成功,轿车代理商将送给她一辆轿车,以奖励她那两条轻盈的追逐着橡胶车轮的美腿。
对此,孙荫弦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迷惑,她不能深信自己的两条美腿在广告牌上刚露面,就会给自己带来一辆轿车,一辆可以真正地追逐时间程序的轿车,她惊愕地睁大双眼,罗标将车钥匙递给孙荫弦说,轿车就在楼下的停车场里。孙荫弦握着车钥匙,她确实不敢相信这一切,她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一切呢?她看着罗标,这时,康俊进屋来了,罗标对康俊说,请他在一星期内教会孙荫弦开车,因为他们面临着做车的广告,改变轿车的形象。罗标再一次命令似地说:“康俊,你现在就带孙荫弦去练车……”
现在到了郊外。这是孙荫弦以往够不到的世界,丈夫聂涛从不带她到郊外,这是一座城的外围,因此也可以说是城外。有人曾说过:到了城外意味着你已经寻找到了通向自然的灵魂,不过,那是书上说的东西,任何书上告诫人们的话都有些玄。孙荫弦看着窗外摇晃的向日葵,那圆形的盛开在阳光下的植物让她有些激动。康俊说话了,他说自己经常在周末独自驱车到郊外来,呼吸一阵新鲜空气之后,他就步行,然后再驱车回城。现在,孙荫弦似乎开始慢慢地了解了这个男人,陶丽亚曾告诉过她,她相处许多男人,但始终不了解男人,原因是在这个社会里男人都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言下之意陶丽亚是说男人变得越来越狡猾了。
倘若你不来敲门
刘波如果再不前来敲门,我就将他放进一只具有木味的盒子里去作为回忆的东西。我想,如果我离开刘波,我就带着那只木盒去流浪,有了那只木盒将刘波放进去,你知道,甚至连他的车子和四只橡轮我也会放进去,那时候刘波的灵魂跟随我,而他的躯壳则在外面逢场做戏。抬起头来,我似乎在眺望着一只巨大的玻璃瓮,我喜欢瓮这个字,如果它一旦与别的字组合,就可以让我猜测到那个在日落前夕不安定的一种声音。我屋里响着笛声,好久没听笛声了,它可以把我带到四面是悬崖的地方去,我在那里固执地伸出头来,竭力找到灵魂与悬崖的摩擦声,亲爱的刘波,谈到摩擦,只有你能证明我的身体从世界的万事万物中回到你身边时,你用腿摩擦着我,你用乌黑的生殖器摩擦着我,你用我们难以到达潮湿树根之上的那些难以限制深度的跳跃中的情焰继续摩擦着我,所以,世上只有一人,那就是你可以来证明我降落在一座四面是悬崖的地方,我让崖顶上的日落摩擦我的肢体,我用超越时间的遥远的阿尔卑斯山上传来的魔笛感受到除我在燃烧之外,你也在燃烧。在这个时刻,我充满了性欲,但这还不够,我要从悬顶上往下跳。其目的是为了与陌生男人相遇,这是忘记你的最好方式。
台词
沙哑的嗓音,在激情和暴力之中突然中断
我再一次效仿着一头野鲁
效仿着那头野兽的疯狂
效仿着那头野善的银色痕遮
男人,向日葵
孙荫弦只接触过很少的男人,男人的世界对她来说就像地图一样难以捉摸,康俊将车开到了一片平地上,四周是看不到边际的金黄色向日葵在摇曳,康俊说今天就在这块平地上练车吧!孙荫弦这才回到了现实,此刻,车钥匙已经在她手中变得灼热,康俊说:“孙荫弦,你是不是感到有些紧张,事实上,用不着害怕,学开车就是寻找到车轮正确的方向……”他让孙荫弦下车来吹吹风,他说:“你的腿确实很美,在这之前,你为什么不让你的腿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呢?在这之前,你在哪里?”康俊面对着她,她现在可以再一次看到那双潮湿的双眼了,但她侧过身去,她需要风吹吹身体,康俊刚才的话使她颤栗了一下。她很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诉给康俊,她是想把婚姻中一个男人伤害她的东西抛弃在语言中,每诉说一次就减轻了一些负荷,但她为什么不说呢?她站在风口,似乎有很大的风推动着她的身体,突然之间,康俊来到了她身边,康俊伸出手来搂了搂她的肩膀,这个亲密的动作让她升起一种微微的期冀,如果康俊能拥抱她,那么伤害她的那件事一定会在风吹来时被她迅速地遗忘。她渴求着,她从未渴求过一个男人的手臂从后面伸过来拥抱住她的腰,那是一种亲密的感受,那是一种血液上升的感受,是的,就在这向日葵缭绕着的地方,就在风即将又一次吹来时,如果那双手臂伸过来抱紧她,她将开始新的生活,她会尽快地追逐到车轮,那可以从绵延的泥地旋转到水泥地面上的车轮。
然而,康俊的手没有再伸出去。她上了车,按照康俊的声音去熟悉车的零件,她将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她喜欢这个圆形的可以控制一切的东西,她喜欢方向盘可以在她手中旋转,康俊手的余温仍留在方向盘上,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切都让她着迷又有所期待,聂涛从来没让她的躯体期待过什么?性自然存在着,几乎每天都存在着,不管你要不要都存在着,那是一种没有激情的性生活,而她此刻的身体有所期待,是在期待一种比性更能让她着迷的东西,伸岀手去,她抚摸着方向盘上的余温,这个男人就坐在旁边,所以,她要克制着自己,她突然意识到了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接下来,她开始变得有些平静了,当车子启动时,她的心跳加速,康俊就对她说:“别害怕,有我坐在你身边。”几个小时过去了,金色的葵花树温暖地摇曳着,她已经能够转动手里的方向盘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仍然按照正常的练车程序进行着,到了第六天,当孙荫弦可以独自一人在那块平地上行车时,康俊走过来拥抱住了她,她似乎在他怀里嗅到了他作为一个男人身上的全部气味,她沉醉地闭上双眼,康俊松开手对她说:“孙荫弦,现在我们回去,你开车,我们回去……”“哪里?”“哦,去哪里都行,我想要你……”“你想要我……”孙荫弦突然变得理智起来了,她说:“我不了解你,我们刚认识不久……”“你想了解我什么呢?”孙荫弦不说话了,康俊说:“好吧,我们练车,继续练车,我现在不再想要你了。”孙荫弦听了这句话吃了一惊,她不知道什么地方伤害了这个双眼潮湿的男人。然而,那天傍晚,她终于可以独自驱车了,康俊坐在她旁边,他们的身上都散发着向日葵的味道。
虚构者说
从萨克斯管里流动出来的音乐已经把这个下午的一切事物染成紫色,忧郁是那看不见的萨克斯给予我的,我喜欢将头伸进那漆黑的管子里去,你相信吗?我会变幻七个音符之中的任何一种音符,我会用异常悲哀的眼睛向你展现除了拥有悲哀之外,我居住在这屋里,像幽灵一样靠一种最古老的方式活着,决心与你搏斗到底。
我听音乐时喜欢赭在藤椅里,那是我父亲生前坐过的一把旧藤椅,每一次蜷曲在其中,我都是在听音乐的时刻,今天的萨克斯音乐使我宛如死了一般,我颓废地将脚伸在木梁上,没有一个人能透过我此刻的眼睛感到我在一只水瓮中挣扎,然后在沙漠上行走;我颓废地睁大双眼,我比那个置身在阿格伯的荒野水牢中的囚徒更加颓废,在暴风雨降临之前,我肯定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握住笔,1999年8月8日,在我的南方,在我垂下头最颓丧的日子里,给你讲孙荫弦的故事充斥着这个黄昏,暗淡生命中最黄昏的一日。
台词
像从前一样蜕变、游移,使电梯下降
在一座岛屿出生,使肌肉弯曲
烤馅饼,在水波荡漾处讲故事
使裸霸的臀部变得迷惑,这是一种更深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