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色簧风琴3
书名:男人别敲门 作者:海男 本章字数:5261字 发布时间:2024-07-11

我看见了一种画面(华琪出场)
在我怀孕后我时常听到一种从红色管风琴上面传出的声 音,它犹如波浪停息之后的寂静,从沙滩被风吹拂而来,来 到了我的腹部,进入了我血液流动的地方。
我来到一家音乐商店,准备为那个小生命买一些CD片 回家,在所有胎教的书本中,音乐胎教有很重要的意义。这 是黄昏,我沿着广场转悠,最后才来到了音乐、咖啡一条 街。在这条回荡着柔肠般亲切的音乐之声的街上,我看到了 一个充满幻觉的世界。我买了《神秘花园》等CD片,来到 了一家咖啡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生活在这场景之中了, 为了让这个婴儿在贴紧我腰部蠕动时能感受到外面的世界, 我坐了下来,完全是为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我坐了下来。
我面对着一道落地玻璃,里面有一个女人正在专心致志 地弹着钢琴。我感到钢琴声已经弥漫到那个孩子那里,他 停止了蠕动 ……我抬起了头,看到了一种画面,它与周围 的环境及我心平如镜的情绪是那样的不和谐。我看见了在浓 烈的黄昏色调之中,我的丈夫陶德雷大约是喝醉了酒,他搂 着一个女人, 一个完全看不清楚的女人正踉跄地走在窗外的
马路上。
我以为我看错了人,我站起来,将面颊贴紧落地玻璃 窗,这是一幅清晰的画面,陶德雷置身在画面之中,褐红色 的黄昏色调洒满了他的全身。
这种画面如不是我亲眼目睹,我根本无法相信。尽管我 并不爱陶德雷,但他毕竟与我组织了婚姻,我只觉得自己正 遭遇着欺骗,陶德雷再一次用他的方式欺骗了我。我轻托着 我的腹部,带着我的情感和软弱想出现在陶德雷身边, 一个 人在叫唤我的名字,我的感觉没错,是一个人在叫唤我的名 字,是李果仁,他笑着走上前来: “华琪,怎么就你逛街 呀?”我失语了,在这样的时刻我总是会失语。“一个女人独 自逛街,是独立自由的表现…… ”李果仁仍然笑吟吟地说道: “华琪,我没说错吧?”我仍然失语着,左顾右盼,试图想 看见陶德雷和那个女人,但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 你是在等人啊…… ” “不 …… ” “好吧,陪我去买双鞋,然 后我请你吃饭,好吗?”
我就这样被李果仁缠着:先是陪他去买鞋,李果仁是一 位享受而轻松型的男人,他慢慢地走在我旁边,进了一家鞋 店又出了那家鞋店,最后走进了一家意大利皮鞋专卖店,他 让我在旁边的皮凳上休息,然后让服务员给他分别找来了各 种形式的意大利皮鞋,他试皮鞋时还不住地问我鞋子感觉怎 么样,我都说可以、还行,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心思留意他脚 上的皮鞋。他终于寻找到了一双真正男人的皮鞋……
212 一双属于男人的皮鞋,它应该从鞋型和本质上区别于女 人的鞋,这是一种关键的区别,不仅仅是一种性别的区别, 是一种力量的区别。男人具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所以,他们 的鞋子应该像内心的力量那样面对着世界。
穿上新鞋的李果仁面对的第一个当然就是我,他得意地 随手将原来的旧鞋扔在门口的那只垃圾桶里,然后对我说: “华琪,谢谢你陪我买到了一双好鞋,好了,我请你去吃晚 饭吧!”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敢挽着我手走路吗?”“我…… ”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开心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在他面对我 时,我真的已经变得轻松起来了。我的轻松感源于他的幽 默,在我所认识的男人中,他是最幽默的男人,如果我不考 虑到我已经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我真想走上前,挽着他的 手臂走上一段路,事实上,即使我挽着他的手臂,我们也仍 然是一对不引起任何人猜疑的朋友,只不过我受到一种束 缚。那天晚上,李果仁请我吃了西餐,我们度过了使用刀叉 的两个小时,然后我才回家。

我的爱情能不能唤醒他(华玫出场)
我爱上了我的丈夫,在结婚之前,我并没有爱上他,而 此刻,我的后背和我的胸已不能再抵着他的躯体,他像一个 神话,那么快地就已经飘然而去。
张象在我到来之前已抢救无效,他此刻已经躺在停尸房 中。交警将他被大卡车相撞的事告诉了我:那是一辆载重几 十吨的大卡车,它朝着张象的轿车直奔而来,那是一场无法 避免的悲剧,大卡车的刹车突然失灵,张象的身体被撞得粉 碎。在他奔赴郊外来与我会面的途中,他的身躯就这样再也 不可能复活。
他就睡在停尸房中,我看到的只是一张冷冻了的面颊, 一个已失去心脏跳动的人,任我如何呼唤他也不能苏醒、睁 开双眼,再面对着我。我俯下身,轻吻着他冰冷的面颊,我 已无路可退,我已爱上了他,我已无法不爱他,即使他已变 成一个死者。
我的两个妹妹和母亲都赶来了,她们好不容易将我拖出 了停尸房。在离开他的一刹那,我的脑袋朝后仰起,贴住张 象的胸膛,但他已死,他已无法继续感受我的体温,我的手
松开了,在松开他手的那一瞬间,我又想起了波涛汹涌的西 洱河,当他扑进水中时,我爱上了他……
有一周时间,我处理了后事的所有事情,并将张象送进 了殡仪馆,象征人类内心悲哀的殡仪馆随即将张象的身躯化 成骨灰,我捧着他的骨灰盒,成为了葬仪之事中引人注目的 女人,我是他的妻子,但我更是他的恋人,现在,当我捧着 我恋人的骨灰盒时,我似乎又变成了吟诵爱情的歌手。不 错,我要做这个最孤寂的吟诵爱情的歌手,哪怕他已经去 了,我仍然爱他。爱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这种理想已经与我 的生命合二为一,因而,我捧着那只骨灰盒,它象征着一种 理想的极致,它涉及到了一种比情欲的喷涌更持久的力量。
我穿着一身黑装,我不是一个女巫,我只是用我的悲痛 来目送我所爱的那个男人。我并不想证明为他而活下去,我 只想让自己沉浸到爱中去,在这种爱里, “上苍的神手在人 的灵魂中点燃起一团圣火,它是照耀恋爱者寻求他之所爱的 每一种变形的火炬。”
我抱着那只骨灰盒,康建来了,他从一开始一直站在我 身边,试图来帮助我,分担我最悲哀的心。葬礼结束后,我 与张象分开了,那只骨灰盒同许多死者一样被存放在一间宽 大的房间里,分别编上了号,并规定了一条法规:它要求接 受时间永恒的凭吊,它接受一切凭吊者。我是永远的凭吊 者,我是在这个世界上与张象发生过联系的最为亲爱的人。
康建一直陪着我,在所有的人离开之后,他留了下来, 后来,范丽丽也来了,她刚参加外省的一次服装节回来,她 赶到我家里时,我仍穿着黑色的衣服,仿佛在房间里自始至
终都回荡着悲哀的慢板。
这似乎是葬礼上回荡过的那段慢板,我突然趴在一束插 有白玫瑰的花瓶旁边哭了起来,我为我的爱情而哭,为真实 地体味到了站在西洱河边感受到的那惊涛骇浪般的心境而 哭 。
康建和范丽丽直到午夜才离开了。
我置身在这幢巨大的别墅里,我独自一人,张象给我留 下了这幢房屋,留下了我们婚姻生活的一张永远的契约书, 我继承了他留下的遗产,但我却不能让他复活,不能让他来 到我面前。
人世间的某些短暂故事具有比时间更古老的穿透力,我 想,我已经成为一个悲者,我们的爱情已经成为一种悲剧, 但我不会就此哭泣下去,我会带着这种爱情为我的灵魂寻找 相撞的地方,但我决不是背叛亡灵者。


当我的姐夫死了的时候(华琳出场)
当我的姐夫死了的时候,我的姐姐华玫穿了一套黑色的 衣装,她庄严而无限悲哀,当她手捧着那只姐夫的骨灰盒 时,我第一次看到了另一个我的大姐,她是那么狂放、炽烈 地捧着那只骨灰盒。
我对大姐夫谈不上什么深刻印象,对我而言他只是拥有 一幢别墅的男人,自从大姐嫁给他以后,我感到他胜利了, 他用那幢别墅赢得了大姐的爱。但大姐并不属于那种喜欢上 一幢别墅就会出卖自己的女人,然而,大姐很快就嫁给了那 个男人。
当大姐夫变为一只骨灰盒时,我才看见了大姐那狂放、 炽烈的感情,她所捧住的似乎不是一个老者,而是一个灵 魂。
当我离开葬礼之后,是吴步涛给我打传呼的时刻,我站 在大街上,等待着一个人用完电话,那台公用电话旁站着我 和另一个女孩在等着打电话。我抑制住了那种悲哀,姐夫的 离开并没有让我多么难受,我所悲哀的情感源自大姐捧着那 只骨灰盒的时候,那种黑色的悲哀渗透进了我的血液。
我拨通了电话,我把姐夫遇难的事告诉给了吴步涛,他 的声音迅速地受我宣布这一噩耗的影响,他低声说: “华 琳,你要节哀 ……我今晚要出差,来不及与你告别了 …… ” “不,我赶来送你…… ”“华琳,飞机快起飞了,来不及了…… 你快点回学校去吧!”
我放下了电话,心里仿佛放了一块铅那么重。
当我的姐夫死了的时候,吴步涛又出差了,他已乘上飞 机,我还未乘过飞机,因而无法体验到我自己乘上飞机时的 感觉,我此刻按照吴步涛的吩咐回学校去。
一个影子站在学校门口,他当然只可能是我所熟悉的影 子,所以,看见了他的存在,我就想躲开,只有回避开他, 我与他的距离才会因此变得越来越遥远。
遥远是一种什么样的距离,如果可能我愿意越来越清楚 地看到这种存在。然而,他为什么不肯放弃我,如果不想放 弃我,他为什么又要与别的女人游戏?我不了解男人,我不 了解那些想游戏,又被逐出游戏圈的男人。
在我看到他之时,他早就已经盯住了我,他一步步地逼 近我,到面前时却又变得那样温情,他将一个时装袋强塞给 我说: “华琳,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但愿你会高兴,会喜欢 上它 …… ”他转身走了,我拎着那只时装袋,我不知所措地 看着他离去,我以为他会劫持我,但他仅仅是为了送我一件 礼物。这件礼物既然已来到我手上,就不可能放弃,也无法 把它抛进垃圾箱里去,因为它是一件礼物。
我拎着那只时装口袋,这仿佛演绎成一个时代的寓言故 事,我作为女孩子不断地接受一个男人的礼物,由此被装进 了时装口袋里面去,对于我来说,这礼物使我产生想象,在 我这样的年龄,任何事物都可以带来想象,尤其是一只时装
口袋,它会将我装进去,我会变成什么呢?
就在我姐夫死了的时候,在葬礼结束之后,那天晚上, 我回到女生宿舍。我将礼物取出来,宿舍里的女同学都来看 这套时装,仍然是粉红色的一套短裙,这是一种特殊的样 式,尤如一种特殊的风景,试图将我框住。我穿上了那套粉 红色时装,满足了同屋女生的好奇,制造了一种兴奋点。总 之,没有一个人说出这套粉红色时装的缺点,它完美极了, 把我送上另一个舞台。
当我姐夫已变成骨灰盒时,我活着,我没办法拒绝生活 中荒唐的寓言,由此被装进了那只时装口袋里去。我忘记了 送我礼物的这个男人,我的青春附在这种粉红色之中,渴望 飞翔,我已忘记了那个上飞机出差的男人,我更忘记了我姐 夫的死亡,我渴望飞,渴望在感召之中变成一种粉红色寓言 的一部分。

当男人不断出售谎言时(华琪出场)
当天晚上,陶德雷没有归家,在我与陶德雷婚姻的历史 上,这是他头一次不归家。几分钟前,华琳来电话,她让我 不要因姐夫的事而影响我,她是惟一知道我已怀孕的人。她 说:我现在知道了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一个荒唐的寓言, 然后变成一只时装袋子让我们钻进去。
陶德雷连电话也没打回来,我独自守着那张婚床,我不 断地想着华琳有关生活就是一个荒唐的寓言的总结,我钻进 被子里去,这也许是另一种口袋。
醒来后我煮好了牛奶,为了那个孩子我必须养成习惯每 天喝牛奶,为了给他从小补钙,为了让他有一天十分健康地 来到人世间,自从有了那个孩子,我潜伏着的有关母爱的本 性全部调动起来了。白色的牛奶沸腾着,这时,陶德雷终于 开门回家来了,无论他怎么在外面过夜,他还是得归家。
“华琪,你没上班啊?”他凑到我身边,我穿着睡衣, 裸露着脖颈,他想吻它,我闪开了。 “华琪,昨晚几个朋友 聚会,太晚了,我就住在朋友家,你不会生气吧 …… ”昨晚 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他喝醉酒搂住那个女人穿过街角的时候?我忘记了,昨晚意味着什么,并不重要。
最为重要的是自从我们领到契约书之后,他就开始撒 谎,而他此刻的谎言是大多数男人的习惯性的撒谎。我非常 清楚他在哪里过夜,但我不想戳穿他。
当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尤其是面对一个婚姻中的女 人不断地开始撒谎时,毫无疑问,他们之间的婚姻一定出了 大问题;而当一个男人为他不归家,为他在外过夜而撒谎 时,他仍然想抓住他的婚姻契约不放手。
我将牛奶倒进杯子里时,他出现了,他不是幽灵,只是 一个傻瓜似的魔鬼,他站在我身后看着我裸露的脖颈而撒 谎,我不理会他怎样撒谎,不在乎他在外过夜不归家。
我平静地喝着那杯热牛奶,望着窗外。直到如今,陶德 雷并不知道我已有了身孕,这就是问题的要害,作为他的妻 子,我为什么缺乏激情告诉他呢!
这大概就是一种生活中荒唐的寓言。
陶德雷洗了澡,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问我还有没有 吃的东西,我没回答,我已喝完了那杯热牛奶。我描述不出 我在这个早晨的姿态,我没有看到陶德雷的存在,我变得亭 亭玉立,因有了那个孩子的存在而变得亭亭玉立。
这大概就是我面对生活时,面对陶德雷这样的丈夫出售 谎言时所保持的姿态。我的姿态大概就是一种荒唐的寓言。
我出了门,在我的休息日,当陶德雷出现时,我不会呆 在家里,我不会钻进那只布袋子里面去。为了那个孩子,我 应该去呼吸清风,看看流水潺潺,小鸟盘旋,这是一个妇女 的生活。
我不断地想着陶德雷如何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当男人感到生活很无聊时,就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将双手反背在身 后,就像一个不戴镣铐的囚徒走来走去。
不错,我发现了当陶德雷撒谎时,他就变成了一名囚 徒,在婚姻中,男人想奴役女人,但最终他们自己却变成了 囚徒。我很开心,想到陶德雷已经沦为囚徒,我就觉得好开 心,这是不是一种仇恨,还是一种报复?
不过,我的腹部会渐渐地凸现出来,那时,陶德雷就会 知道我已经有了身孕,那时候,我将如何对付他?现在,我 来到了公园深处的一把涂着绿颜色油漆的椅子上,就我独自 一人坐在一把椅子上,眺望着公园深处的湖水和绿荫,我的 心情好惬意,好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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