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人群包围着(华琪出场)
赵锐被人群包围着，他挽教了一家工厂，所以，记者、 摄像机仍然在包围着他，等了很长时间我仍然是一个局外人 进入不了他的另一个世界。我只好悄悄撤退了。
下午有我的班，我不可能在水泥厂再等他几个小时，我 离开水泥厂时感到很沮丧，我想见到一个男人却被人群所挡 住，我陷入了深思，骑着自行车从郊区进入了城市。我从小 在这座城市生活，城市是我的灵魂，每当我心情坏时，只要 骑车环绕城市一圈，我就会靠近城市的灵魂。我有着典型的 城市人的情结，喜欢在高大的大厦中穿来穿去，虽然我厌恶 银行中的钞票，但当我从外面眺望那座银行大厦时我感受到 了一种骄傲。半小时之后，我已经穿上银行制服出现在柜台 前，我又看见了那朵玫瑰花，桌上也永远有一朵玫瑰花盛开 着，这就是我工作的环境。
“华琪，有你的电话…… ”谁在找我，是陶德雷来的电 话，他在电话中告诉我： “华琪，我的父母来了，他们想见 见你。”“为什么想见我?”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 “我现在只不过是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就女朋友，你今晚有空吗?” “我要到很晚才下班 …… ” “我们等你一起 吃晚饭 …… ”电话断了，我愣了一下，我明白了，我现在仍 然是陶德雷的女朋友，无论如何，我都是他的女朋友。我为 什么还是他的女朋友呢?因为我们同居过，其次，我们用各 自的积蓄将婚房装修了一番，无论如何，那座婚房仍在等待 着我们。
当赵锐被人群包围时，另一个男人也在包围着我，他用 来自现实生活的种种理由包围我，他把我当作未婚妻交给他 父母去评判，以满足父母对儿子的愿望。这本来没有错，然 而，我已经变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改变了我。在我与陶德 雷的相处中，并没有什么人闯进来，如果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我，我想就是陶德雷作为一个未婚夫出现在那座婚房中时， 我却没有感受到爱情的来临。
对我来说，仅仅用婚姻的形式也无法占据我，我是在什 么时候觉醒的，但今晚我已答应了陶德雷，我仍然是软弱 的，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他，也许是为了帮助他满足父母的愿 望，好了，我就去做一件善事好了。
如果赵锐没有被人群包围，我们有单独会面的机会，陶 德雷就无法寻找到我，也许这就是无法逃脱的上帝让我们为 此钻进去的圈套。大姐华玫经常谈论圈套这个词，照她的话 说：每个人一生中都有无数的美丽圈套等待着她，尤其是女 人，逃离圈套是不可能的，当圈套降临时， 一个女人应该勇 敢地钻进去。
看来，今天晚上我必须钻进陶德雷为我安排的那个圈套 之中去了。对此，我对自己说，我必须勇敢些。只有勇敢的 人才能在圈套中浮沉挣扎。我想起了陶德雷，既然他已经设 置了让我钻进去的圈套，就意味着我必须钻进去。
见见他父母，在他父母面前扮演陶德雷的未婚妻，我 想，这种圈套体现了陶德雷的无奈，如果他父母不这样要求 他，他也不会将这个圈套送我，我现在似乎可以理解陶德雷 了。而且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这样看来，我还是一个 通情达理的女人。下了班，我提着一袋水果来到了陶德雷为 他父母安置的学校的招待所里。他的父母是一对朴素、敦厚 的退休老工人，他们并没有像我所想象的那样审视我，见了 面以后就热情地和我拉着家常。我想，在他们眼里，我已经 是陶德雷的未婚妻，所以，他们为此热情地接纳我。
这个圈套在那天晚上结束以后，当我们站在校园门口分 手时，陶德雷低声说： “华琪，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 的。”我骑着自行车走了，陶德雷的悲剧在于他永远进入不 了爱情的境界。
范丽丽的降临(华玫出场)
服装设计师范丽丽的降临，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强烈的解 脱。人之所以希望解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在圈套中呆了太 长的时间。我们不是畏惧圈套，而是想方设法要钻出圈套， 未进入圈套，时时刻刻想钻进圈套，因为对每个人来说圈套 是种诱惑，人抗拒不了诱惑时自然就会钻进圈套中去，在圈 套中呆得时间久了，又力图想钻出圈套。
我知道康建喜欢女人，他是那种依靠女人站在他旁边， 给予他灵感、激情的男人，所以，我帮助他寻找到了一位有 档次的服装设计师，这样一来，我当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范丽丽站在康建面前时，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阳光 真的很灿烂，我想是因为范丽丽来了，阳光就会变得很灿 烂。当我将范丽丽引领到康建的办公室时(在这之前，我已 寻找一个借口将办公室迁移到了二楼，这是一座四层楼的办 公楼，康建的办公室在三楼),康建听到我的脚步声到了门 口，范丽丽个子很高，穿了一双平底鞋，因而没发出声音， “是华玫吗?”康建已经熟悉了我高跟鞋下面发出的声音。 我喜欢穿高跟鞋，因为它会使我感到我生活在不确切的某个地点，也许是在寻找一座旅馆。
喜欢穿古老的尖细高跟鞋的女人大约就是我这样的女 人，身体和灵魂中保持着一种特性，那就是喜欢把身体奉献 给幻想，穿着尖细的黑色高跟鞋如果在深夜的城市巷道中穿 行，我经常会产生幻觉，不知道我自己将到哪里去，是不是 前方有一种场景，使我寻找到了真正的爱情。
康建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我身上，然后缓慢 地移开，他完全没有想到我带到他办公室的这个女人就是他 未来的服装设计师，就是那个使他陷入了陷阱的那个女人。 我一一地为他们作了相互介绍，范丽丽有一双让人第一次看 见就会不知所措的双眼，我想，当她前来应聘时，最先是她 的眼睛吸引住了我，我很少看到女人会有那样一双眼睛，她 看你时，仿佛在逼近你的灵魂，现在，康建一定有我这样的 感觉，很可能他的灵魂正在搏斗着。
“哦，你就是范丽丽，华玫向我介绍过你，你这么年轻 就已经做了服装设计师 …… ” “多少年来我一直想推出由我 设计的服装品牌，但一直缺少机会，你愿意推出我的品牌 吗?”这就是范丽丽， 一位年仅28岁的女服装设计师，目光 闪烁， 一步步地逼近了38岁的康建的灵魂。康建看了看 我，我知道面对这样的问题，康建无法迅速作出决定，因为 我们都知道，服装品牌的推出意味着体现服装厂的一种风 格。“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同意的。”范丽丽已经将她手 中拎着的服装袋拉开，当一条长链启开后，她取出了早已设 计好的服装样服，总共有四套样服。范丽丽说：“我正在研究年 轻的白领，所以，这些服装是我为年轻白领女士设计的…… 比 如，像华玫这样既漂亮又有能力的女人 …… ”范丽丽看了我一眼。我没想到，范丽丽竟然在康建面前以我为例，两个女 人懂得互相赞美、欣赏，那么这两个女人一定会成为好朋 友。然而，我觉得，范丽丽赞美我时，正在用眼睛看着康 建，她在试探康建的反应，也就是说她似乎在试探我与康建 的关系。康建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被她手中服装的款式所吸 引了， 一个商人的那种锐利目光终于使他迅速作出了决定： “范丽丽，这是我目前看到的最适合白领女士穿的服装…… 华玫，你说呢?”我当然是全力支持范丽丽的人，因为在这 之前我就已经考察过了28岁的范丽丽设计的图案，包括这 四套样服，我开始大力赞美这四套样服。康建很高兴，他没 有想到我为他聘用到了像范丽丽这样有才能又有姿色的女服 装设计师，而我的那种解脱感似乎已经达到了高潮期。
真正的男朋友请我喝红酒(华琳出场)
昨晚我坚持不给高伐回电话，因为有吴步涛与我在快餐 厅的一次温馨而短促的相聚给予我力量。所以，回到学校之 后，我索性将呼机关闭了。吴步涛啊，吴步涛，为什么我会 暗恋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暗恋你。
第二天一早当听见别人的呼机响时，我又打开了呼机， 因为我心存侥幸，也许吴步涛会给我来传呼呢?没过几分 钟，当我拎着饭盒去吃早点时，呼机果然响了，我一边拿着 饭盒， 一边看了看呼机： “华琳，今晚老地方我等你一块用 晚餐。”是高伐来的传呼。那天早晨，我一边喝着豆浆， 一 边想：高伐回来了，我真正的男朋友已经回来了，而我就是 那个即将去赴约的女孩子。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谁也无法 去改变这个事实。
我听着铃声进教室，我有一点最好的就是恋爱并没有影 响我的学习，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列全班第5名。我想，第 5名已经够不错了，只要我不从第5名上掉下来，就对得起 我的父母了。然而，今天坐在教室里，吴步涛的影子却在面 前晃动着， 一会儿是他坐在我对面吃快餐的模样， 一会儿是他站在站牌下面送我上公共汽车时的模样，我只有在很少的 情况下，比如我用手接触到传呼机时才会想起我的男朋友高 伐来。
但有一点我没忘，今晚我必须去约会，那个地点已经变 成了我与高伐的老地方，我想起每一次都是他先到，每一次 他都会利用一张报纸窥视着我并等待着我的到来，他的这种 姿势很可爱，对于我来说，这种古老的姿势让我意识到了有 一个男人在等我，每到星期六晚上他都在等我，这就是我体 会到的初恋和爱情吗?
下课以后，我乘公共汽车到达了老地方，仍然是我先看 到了一张报纸，它几乎整个地遮住了高伐的脸，然后，报纸 被移开，脸露了出来， 一张30岁男人的脸，比我暗恋的那 个男人的脸肯定要成熟一些。我坐下来，我知道，高伐肯定 会问我昨晚为什么不回传呼。我已经想好了撒谎的最简单的 答案：那就是没电池了。传呼机没电池了，就无法看见显示 的文字。
“今晚，我们喝红酒好吗?”高伐问我时， 一直在看着 我的眼睛，我想，他似乎是在问： “昨晚，你为什么不回我 传呼?”
我想我喜欢上了喝红酒，是男朋友高伐教会了我喝红 酒，尤其是今天，我不单要喝红酒，我还想醉， 一方面是吴 步涛的影子在晃动，另一方面却是高伐的眼睛，他一直在看 着我，在我们举杯时他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我。
“华琳，昨晚你上哪里去了?我给你打了几十次传呼?”
“昨晚 ……你打传呼了 ……噢，我的电池干了，今天一 早我才换上电池 …… ”
“哦，是这样。”
我终于撒了一次谎，也就是为那架传呼机撒了一次谎。 我有些紧张，但我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谎言，好在这谎言无 法查实，谎言就这样成为了事实，因为高伐相信了这谎言。
高伐给我带来了礼物， 一件连衣裙，礼物用粉红色礼品 纸包扎着，上面有一朵小小的绢花，我说： “你又为我花钱 了?” “我花钱是应该的，因为我是你男朋友嘛。”我收下 了礼物，我无话可说，最后只说了声谢谢。高伐说： “今晚 我想带你到我的住处去看看，我们一直在外约会，你还不知 道我住哪里?”我答应了，过去我并没有考虑过这问题，现 在我觉得他讲得有道理，确实，除了在老地点约会之外，我 对他一无所知。
我上了他的车，怀里抱着那件礼物，在这样的时刻，我 也许已经忘记了吴步涛，事实上我应该忘记他，因为我仅仅 只是一个暗恋者，高伐在开车之前将右手伸过来，触了触我 的指尖，我想着这是一种触电的感觉，我想着这个男人给了 我初恋。
陶德雷送来的玫瑰花(华琪出场)
陶德雷送来的玫瑰花放在我工作台上。我上班进门后第 一件事就是不知道应该将那束玫瑰花放在哪里?我寻找放玫 瑰花的地点时，问自己陶德雷为什么给我送玫瑰花。从与他 认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给我送玫瑰花。
如果他本来就是一个知道给女人送玫瑰花的男人，那 么，我就会对他送来的玫瑰花报以真诚的微笑，问题是他从 来没有那种情调，他从来不会为一个女人送一束玫瑰花。这 束玫瑰花暂时放在墙边，我本来想把它用杯子一一插起来， 但这束玫瑰花来历不明，它虽然是陶德雷送的，但我想象不 出来陶德雷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了。
到了顾客稀少时，同事们就开始议论那束玫瑰花了，在 这点上，我的同事李果仁最有发言权，他说：男人送玫瑰 花，只有两种目的：其一，为了让这个女人快乐，其二，为 了表达爱情。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桌子上那朵玫瑰，从何时开 始，瓶子里永远有一朵玫瑰，他为自己的行为解释说：这朵 玫瑰的诞生只意味着我愿意为女士、小姐们带来快乐。我对 面已经从点钞机的轰鸣声中脱离开来的吴音说：我要是恋爱，就去找一个能够每次见面都送我一束红玫瑰的男人。
看起来，每个女人都喜欢玫瑰，我自己头一次看见这么 鲜艳的玫瑰，吴音走过去数了数玫瑰说：总共是99朵玫 瑰。我的心灵头一次荡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仿佛玫瑰 从墙角荡漾而来的香气，已经熏倒了我。
吴音帮助我找了一只大点的杯子盛上水，将红色玫瑰插 了起来。吴音说：借助于我们华琪的爱情的玫瑰花，让我们 快乐吧!大家鼓掌，李果仁说： “华琪，你是真的有爱情了 吧!”吴音笑起来说： “李果仁呀，李果仁，你怎么什么事 也不关心，人家华琪快要结婚了 …… ” “哦，这么快，跟谁 结婚呀?”我装修婚房的事大部分人都知道，看来，只有李 果仁不知道。李果仁看了看我说： “怎么看不出来你恋爱的 一点蛛丝马迹?”
我看着那束红玫瑰，这是我与陶德雷交往以来最不可思 议的一天，因为突然给我送来一束玫瑰花，仿佛要让我进入 这玫瑰花之中去。陶德雷学会送玫瑰花了，那个从来不会谈 论爱情的男人什么时候学会了送玫瑰花?
但无论如何，这束玫瑰花的降临使我决定去会见他，我 给他打了电话，在电话中我对他说： “你如果有空，今晚我 请你吃饭。” “有空，有空，我当然有空，还是我请你吃饭 吧!”在电话中，我感觉到陶德雷似乎变了，连声音，语调 都变了：
陶德雷穿上了西装，系着领带，仿佛是另一个男人与我 约会。 一个星期前，他还是另一个男人，永远穿着那件咖啡 色夹克外套，惟一让人感到清新的是白色衬衣的领口永远散 发出肥皂味道。
“别那样看着我，华琪 …… ”他显得有些拘谨。在这样 的时刻，像我这样的女人也变得拘谨起来，因为他的变化确实太快了，太快了，快得让我透不过气来。
他领我去吃西餐，陶德雷竟然领我去吃西餐，这又是另 一种变化，我走在他身边，简直就是与另一个陶德雷在约 会。
我们坐在窗明几净的旋转餐厅的西餐厅里，我们用金属 刀叉分割着七分熟的牛排，杯里盛着柠檬汁 ……我简直在按 照另一个陶德雷所展示的令我惊讶戏剧性的表演去接受他。 但他确确实实变了，男人的这种变化表现出令我质疑的东 西，我坐不住了，趁上洗手间的时刻给大姐华玫打了一个电 话，我把陶德雷的变化告诉了大姐，华玫不以为然地说： “他醒悟了，他开始真正生活了，这不奇怪，每一个男人都 在变化。”那么说，这种变化是正常的。姐姐好像正在与别 人约会，她洋溢在我能够感受到的那种自由之中。 一个女人 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感受力去掌握男人，靠近男人，那么这个 女人便是自由的。我回到了西餐厅，陶德雷今晚的表现我却 无力去正确地把握，这正是我不能够自由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