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送我的一架传呼机(华琳出场)
在约会的老地方，男朋友高伐坐下来不久就送我了一件 礼物，他让我当场撕开礼品彩纸，我的心又一次怦怦跳动起 来，当我握住那件礼物，看着礼品的彩纸时，我像每一个女 孩一样离坐，因为，这是一件意外的礼物，这是一架小小的 传呼机。
“这样我想见你时就能传呼你了。”这是他送我传呼机 的惟一原因吗?当然，我从内心喜欢这台小小的传呼机，我 毕竟是第一次获得这样的礼物，学校里很多人已经用上了这 样的机器，每当下课他们别在牛仔裤上的传呼机就会响起 来。
“记住，今后传呼机响起来时肯定是我在找你，你无论 如何都要尽快给我回电话，除非你上课的时候 …… ”,高伐 的声音很温和，但我却深知，他是想让这架小小的传呼机来 监视我的生活，也许这就是我的初恋。
我的初恋已经开始，他开始让我挽住他的手臂走路，起 初时我不愿意，因为我害怕同学和老师看见，但他对我说： 不要怕，我已经是你的男朋友，我会对你负责的。我第一次伸出手去挽住他手臂时感到很紧张， 一种无法言喻的紧张， 因为我还从未挽住过男人的手臂。我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 他看上去很坦然，因为他恋爱过，而且30岁的男人对这一 切应该很有经验了。我的手刚刚挽住他手臂，他的另一只手 伸过来触到了我的指尖，我的手在颤栗着，他低声说： “你 正是我所喜欢的那类女孩。”
传呼机的降临使我确实成为了他的女朋友，他每天早晨 都给我在传呼机上留话，内容只有一条：我想你。传呼机替 代了他的影子环绕在我周围，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男朋友高伐用轿车送我回校的事实被很多人传播，而就 在这时吴步涛来了。吴步涛毕业以后留在了一家广告公司， 这件事情我并不知道。广告公司在图书城旁边，星期天的下 午我到图书城购书出来，我的传呼机就响起来了，高伐让我 迅速回电话，我环顾四周，进了电话亭回电话，就在我与高 伐说话时，我看见了吴步涛的身影，他正朝那家叫飞雄的广 告公司走进去，我的声音突然变调，高伐在另一边说： “华 琳，你怎么了，我今晚要出差，有一个星期我要呆在外面， 下周六我们不能在老地方见面了，听见了吗?”我挂断了电 话，这是他第一次出差，我感到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这样星 期六的约会就取消了，我想，听到他出差的消息之所以轻 松，是因为我看见了吴步涛的影子，无论如何，我暗恋过 他，也许如今仍然暗恋着他。
暗恋一个人，从他是一个毕业生开始，很长时间已经过 去了，如果不是高伐做了我的男朋友，暗恋一个人的那种痛 苦也许至今都还折磨着我，现在，看见他的影子出现后，我
又变成了一个暗恋者。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与他认识，哪怕说上一句话也 好。我第一次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走进了广告公司。他就在 里面，他正在跟一个客户谈话，那个人一定是他的客户，因 为吴步涛手里拿着一张彩色图片，那大约就是飞雄广告公司 的形象广告，为了追踪吴步涛的踪迹，我曾经读过一些关于 广告的书籍，不过，这一切都发生在我还未成为高伐的女朋 友之前。
“喂，你找人吗?”吴步涛看见了我，我就在门口，我 影响了他说话的思维，我摇摇头，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 无法与他交往，因为我没有任何理由与他来往，除非我也是 一个与他商谈广告的客商。不过，那在目前是不可能的，我 退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让我变成了一个暗恋者，我几乎没看 清他的面容，而他的声音虽然清楚，却是那么遥远，这种事 实使我的手触到了那架传呼机。
老同学寄来的请柬(华琪出场)
另一个男人的出现只是由一份请東而开始，他就是我的 老同学赵锐。自从上次匆匆相遇，我就知道我的老同学正在 做一件艰难的事情， 一份请柬证明他管理的破产企业已经重 新开业，在21世纪，只有冒险者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按照请柬的地址，我骑车来到了郊外。人们都叫我银行 小姐，也就是说我整日穿着制服，非常严谨地置身在钞票之 间，银行就是钞票的牢房。现在，我头一次有机会寻找一个 新地址，如果不是老同学赵锐的请柬，我这一辈子大概只会 重复地使用着单调乏味的点钞机。
老同学这个词总是会让我们回到校园生活的时代，无论 如何，生活在同一座校园中的人都可以称之为老同学。我现 在有些兴奋，也许在我们的时代，老同学这个词汇能够让我 们重温旧日时光，能够让我们轻松地面对未来。
哦，我走进了赵锐的水泥厂，他如今是这里新任的总经 理，我知道总经理意味着他要将自己的身体、热情、智慧全 部交给这座工厂。而在这之前，这家水泥厂已经破产，我不 知道这个男人如何使它重新发出机器的轰鸣之声。对，机器，比起银行大厦中点钞机单调乏味的声音来，水泥厂的机 器声震动着耳膜。平心而论，我并不是来参加水泥厂的再度 开业，我只是想见见我的老同学赵锐。
自从与大学讲师陶德雷的关系陷于男朋友和女朋友的关 系之后，我隐约地感到，我的灵魂并不安定。它在开始躁动 不安，我不会让自己满足于跟一个急切地改变住房环境的男 人草草了结自己的婚事，因为我还从未经历过爱情。
爱情是什么?书上告诉我，爱情就是两个灵魂的互相撞 击。书上还说，爱情就是风暴中降临的幸福，是黑暗中升起 的蔚蓝色星辰。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没有亲自体会过， 仿佛上帝阻止着我，所以，自从那座婚房诞生之后，我变得 理智了。
女友告诉我，像我们这样的年龄只应该选择最好的男 人。我问她有没有什么捷径可以寻找到最好的男人，女友告 诉我：到生活中去寻找，到你被心灵所召唤的地方去寻找， 哪一个地方召唤你，就意味着最棒的男人在哪里等待着你。 所以，按照一份红色请柬的召唤，我来到了郊外，进入了一 家水泥厂的大门。水泥厂意味着机器的轰鸣和水泥灰的味 道，我还是第一次进入工厂，这味道有点像干燥的糖果，也 许是因为有一个男人的存在，它才会像糖果。我不想去参加 水泥厂的开业，看见记者，摄像机在晃动， 一份请柬召唤我 而来，只意味着一个男人召唤我而来，然而，我想独自避开 人群，在一个男人生活的厂区嗅到他的味道。
也许嗅够了钞票的味道，我才需要嗅到钞票的对立面， 一种清新、灿烂的味道， 一种尖锐落地的味道， 一种花瓣与 露水之间的味道 …… 一种可以表现出火焰在燃烧时的味道。
我正在寻找陶德雷不能给予我的东西，如果他哪怕能让 我感受到身体中燃烧的一点火焰，我也许已经做了他的新 娘，也许我们已经完成了婚礼的仪式，那张婚床已经成为一 男一女完成婚姻历史的跳板。
现在，我是多么自由啊，在未成为婚姻的囚徒时，这种 自由可以在风中飘动，可以跟随我来到城市郊外的一家轰鸣 的水泥厂。我想，这里的清新空气中挟裹着水泥味，我开始 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难道这意味着我将要见到的那个男人也 是一个令我激动的男人，我屏住呼吸想在一座水泥厂的脚手 架上寻找到他。
生活在一个跳探戈舞男人的身边(华玫出场)
我已好久好久没有出场，我渴望出场，女人的出场会确 定她的影子在何方飘动，女人不会像男人一样有固定的位 置，女人如果一旦固定下来那就是她失去灵性的时期，所以 她的躯体需要有飘动感。正是她的飘动感让男人感到心动， 所以男人需要有飘动感韵味的女人生活在他旁边。
康建大约是最需要这种女人的男人，所以当我与他生活 在一间办公室时，他的光耀感使他心情很好，我是他的助 理，这意味着我要想方设法地实现他的梦想。 一个男人使一 家服装厂复活起来，这本身就是他的梦想之一。
一个跳探戈舞的男人回到现实中时，他会令所有的人变 得现实起来。这种现实感可以从他的穿衣上体现出来，他穿 着名牌西装，俨然是一位想征服梦想的男人，他穿得愈华 贵，愈显示出他的现实感，因为他时时刻刻想让别人深信， 他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他是一个庄重的男人。
成为他的助理之后，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征聘最有 个性的服装设计师，不惜一切代价， 一定要我在一周内将本 市最有个性的服装设计师聘用到他的工厂来。
这个跳探戈舞的男人身上最现实的东西也正是我最为喜 欢的东西，我随即马上将招聘消息迅速在当天的报纸上铺 开。三天之内，报名的服装设计师纷纷而来，我独自参考了 他们的设计图，考察了他们的实际工作能力，聘用了三位服 装设计师，两男一女。
这个女服装设计师就是范丽丽，她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服装系毕业之后， 一直在设计自己的东西，但没有哪一家服 装厂采用了她的设计图。她年仅28岁，比我小两岁，在所 有前来应聘的女服装设计师中，她是最为年轻、漂亮，也是 最有个性的。我聘用她的另一个私人意图是想帮助康建寻找 到一位女朋友。如果有这样的女朋友，我的存在就会变得轻 松，这充分证明了那个爱情神话的消失，也证明我在这个跳 探戈舞男人身边工作，是凭着我的才能，而不是凭着我和他 之间过去的历史。
我想做一个既有浪漫情调而又有原则的女人。浪漫情调 让我生活中有意义；原则让我在生活的圈套之中游刃有余。 是谁教会了我这一切，是单身生活的独立性，是多年前旅行 的生活教会了我去浪漫地生活，是玫瑰饭店的大堂经理使我 充满了理性和原则。 一个女人只有在独立中经历着生活，她 才会持续不断地学会在圈套中生存下去。
我充分意识到为了保护自我，我才聘用了女服装设计师 范丽丽，我深信康建如果有了范丽丽这样的女朋友，他的服 装厂会在很短的时期内有自己的品牌。当我将三个设计师的 档案交给康建时已是下班时刻，他兴奋地说： “我请你吃晚 饭，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回答得那样果断。我想，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我的存在在现实的意义上是他的助手，在虚幻的意义 上是曾经有过的情人。而我要帮助这个男人回到现实中来， 我要竭力让他清楚，我也许还可以做他的女朋友，但我更为 重要的是他聘用的助理。
红酒进入酒杯，如果在场的只有一男一女，那么红酒会 让他们脱离现实。康建作为一个男人在面对他过去的情人喝 着红酒时，他的疲倦感已经消失殆尽，这正是男人最本质的 弱点。他想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指，男人永远想在抓住一个 女人的手指时，复述他的梦想。但我的手指移开了，我想， 那个神话，那个在八年前属于我的爱情神话现在已经消失， 他不可以再利用抓住我手指的那一刹那复述他的梦想。康建 感受到了我逃避他的机智，他笑了，我不知道男人在这样的 时刻发出的微笑是不是在自嘲他的多情。
我是一个暗恋者(华琳出场)
我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暗恋者。高伐出差的一个星期， 传呼机终于处于一片休眠状态，似乎男朋友已经不存在，这 给了我再次暗恋吴步涛的机会。于是，下午上完课以后，我 决定去会见吴步涛。
当我第一次坐在吴步涛的对面时，我得学会控制自己， 像电影和小说中的所有人物一样控制好自己的心跳，我把早 已想好的为一个暗恋者设计好的台词抛了出去： “我是你同 校的同学，我叫华琳，你原来在大学时见过我吗?”吴步涛 热情地说： “大学校园里的女孩都有类似的地方，我记不清 了。”“我今天是来要一份你广告的价目表，我的一位亲戚想为 她的工厂做形象广告 …… ” “噢，你可以将广告价目表带回 去让他们看看 ……如果他们愿意你再来找我，也可以给我打 电话，打传呼 … … ”他递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电 话，传呼号，他把一本电话号码本给我让我写下我学校的电 话，当他将一支笔递给我时，我的手有些颤抖，这是一只暗 恋者的右手，它正伸出去握住从空中递过来的那支笔，我把 电话和自己的传呼号都写在了他的本子上，第一次，我将高伐送我的传呼机上的号码告诉给另一个人。
他送我到门口，下午的风将他的头发吹起来，好像要下 雨了，天空一片阴暗，他突然对我说： “如果你没事，我请 你去吃快餐，好吗?”这真是从天而降的喜事，对一个暗恋 者来说，这种快乐超过了人世间的任何快乐。
我想是天在助我，我对一个人的暗恋感动了上苍，只有 这一刻的降临体现了一个18岁女孩陷入爱情事件中的痴迷 状态。吴步涛就这样领着我去了一家快餐厅，穿马路时，他 用手拉了拉我手臂，我从那一刻就感受到他是一个会体贴女 孩子的男人，我不想把他称为男孩，走出校园他就已经变成 男人了，他有多大，23岁，或者24岁，总之，他已经变成 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我暗恋着他，而他仅仅把我当作他的校友，所有这一切 都因为我是他的校友，所以，他请我吃快餐。我与他谈论校 园中有趣的生活，我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大一的女生，他从来 不用一种爱情的目光来穿透我的目光。
不过，经过了漫长的暗恋时光，我终于有机会坐在了他 对面，所有这一切都来源于一个暗恋者施展的小小计谋；如 果没有这计谋，也许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坐在他对面，与他共 同吃快餐。我们离开了快餐店，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有 事你就呼我，我有很多时间不在广告公司，但你呼我就会找 到我。”我在离开的那一刹那突然高声说： “如有事，请呼 我。”我上了公共车回学校，我上车时，他还呆在原地，那 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就在这时，我的呼机响了起来。
是男朋友高伐的声音： “我已从机场回来，你在哪里?”我想，我现在在公共汽车场，我刚从一场暗恋一个男 人的情节中出来，但我还没有彻底出来；我想今晚的快餐是 我吃到过的最美好的食物，我用手指夹住汉堡包的时刻，眼 睛里闪烁着深情，我注视着吴步涛，似乎想从此以后不离开 他的视线，然而我们还是离开了那家快餐店，我想我现在正 回学校，传呼机响了第二遍，第三遍，不管现在谁呼我，我 都不理他，如果是吴步涛呼我，我会在下一站下车，寻找电 话，我想我并没有疯，我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暗恋者终于有机 会见到了那个被我深深暗恋的男人，如果能让他做我的男朋 友，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但我的男朋友，我的真正男朋友已经从外地出差回来。 他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呼我。他为什么会在此刻呼我，而不在 其他情况下呼我呢?在此刻呼我，简直糟透了，我终于在那 一刻感受到了他在我生活中的不重要，我想解释这种东西， 但我感到无能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