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齐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被问及婚姻,他也有了丝羞涩,低头说:“我们能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是挚友,是相互的支柱,就很需要在彼此的人生中占有一半分量。”
肖珩听得很惊讶,转头问祁蔓:“哎呀,我怎么就没说出来过这么务实又真诚的话?”
祁蔓笑笑:“你是颜控,哪能想到那么务实的东西。”
两人的悄悄话并没有悄悄话的音量,刘修齐听得脸色更加红,忙又扶了扶眼镜说:“那个晚上,大家想吃什么?我做菜还行的,我给贵客们做一桌吧?”
余楚看看桌上的菜:“这还在吃午饭呢,怎么就说起晚饭了?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害羞啊?”
向晴不乐意:“再不小也是第一回结婚,还不能有点紧张了?吃鱼,这是我们这儿山溪里放养的,味道特别鲜。尤其是这鱼包成的饺子,好吃得不得了,就是产量还不多,我们村里人都没什么机会吃,都拿来招待客人了,你们尝尝,喜欢我们下午再去捞点,加些山里的野菜拌上,晚上给你们包饺子吃,最有野趣了。”
这鱼都只是手掌大小,村长老婆直接下锅煎香再加入老豆腐炖汤,出来的汤色白稠鲜浓,孩子们都挺爱喝。
刘修齐本来是要下午才回来的,暑假里他带着学生们去周围村子游学,打算让他们也都看看不同的乡村面貌。
可两天来逛过一个个村庄,村里的孩子还是觉得自家村里最美,又听说韩诺他们来了,刘修齐就领着孩子们赶回来了。
晚上聊起路上的见闻,刘修齐先是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是什么想法,那么多投进去,还是没钱没起色。”
向晴也叹了口气,看着山下的夜色感叹道:“什么时候能想着低头看看就好了,这灯火也很美啊,为什么就都想着高处呢?”
她伸手过去,“我们就坚持自己这块地方,早晚有一天,这世道,会变的。”
刘修齐也紧紧回握,说:“嗯,我们已经出名了,很快,会被看到的。”
这些年,向晴一直致力于把平刘村打造成一个明星村,她想让更多人看到他们村子,把他们这个村子当成一个成功案例。
这样,同一起跑点的村庄都会卷起来,他们也会想办法做到更好,而不是攒够政治资本就跑。
可十多年了,平刘村成了第二个云乡村,接下来的第三、第四、第五却还一点儿影子也没有。
扶贫计划一做就是十多年,很多贫困区的生活条件自然是都改善了很多,但也仅止于跟在外地打工差不多的水平,离平刘村这种家家有生意、户户有产业的情况还差得太远太远。
是村民不想致富吗?是投资不到位吗?是环境不允许吗?
都不是,是没人看好乡村这块地方的潜力,是都认为扶贫只能捞点快钱,这根本扶不起来。
这些年平刘村经常被作为典型来表扬,差不多条件的村子都爱组织人来参观,可看完也就完了,回去还是那么回事。
但向晴还是热火朝天的,到镇上县里市里去开会,她都在炫富,说他们村怎么怎么样。
她这村支书的位置不是不让人眼红,可向晴霸着不走,她干了一任又一任,别人眼红,也拿她没办法。
她是个小村官没错,但她家里可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身居高位,只要她不想走,谁会为这么点小利益去跟向家对着干?
向晴是名校生,出身高干家庭,上到她爷爷、伯父、父亲,下到她堂哥堂嫂和表弟表妹,都在官场颇有建树。
如果没有意外,她也会在几十年后顺水顺风地升到高位,可她想在大山里有所作为,还找了个大山里的教书先生当丈夫,这一切在向家都属于计划外。
可向晴的爷爷掷地有声:“丫头有抱负,就让她去做,过了几十年太平日子,连好日子怎么来的都忘了?还瞧不起农村,我就是农民,不苦不穷还不能熬到这岁数呢!别把你们官场里攒出来的那些奸滑伎俩教给孩子,一代代的,国家就得毁了。”
向晴的婚事也是老爷子一手拍板定下来的,向家上下都不肯同意,可老爷子百多岁了,谁也不敢去忤逆他,向晴的母亲也只能妥协,接受了这个比女儿大十多岁还没任何前途可言的女婿。
但向晴很满意,第二天的喜宴上,她对宾客们说:“我们是理想与理想的结合,野心与野心的结合,他懂我的想法和目标,我也认可他的理念和野心,在人生这片战场上,我们是可以背靠背的战友,这比风花雪月上的相互吸引、感情上的共鸣,更能带给我们安全感。因为兴趣爱好会变,感情会淡,但我们的理想永远炙热,我们的野心永远蓬勃,希望我们村,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在有生之年都能坚持理想,也能拥有如我们这般坚实的婚姻基石。谢谢大家。”
在理想和野心这事上,也许刘修齐做得没那么显眼,他的阵地就是村口那座学校,这些年只扩建了两次,在日新月异的平刘村面前都显不出什么存在感来。
但这些年,学校一拨拨的学生考上了重点大学,又一拨拨回到平刘村建设家乡,回到村里的年轻人又带来了他们的朋友同学,这就是村里年轻人的由来。
婚宴过后,刘修齐还是带着一帮初始赞助人来到学校门口,直到今天他还记得当初回来时学校的模样,
“我小时候就在这儿读书,一步步考出去的,本来打算在外面实现自己的价值,可我爸病了,只能回来。”
他看向众人,嘴角泛起笑,“那时候教室破,冬天孩子们坐着就抖,刘响一整个冬天都挂着鼻涕,但孩子们都知道要读书,就这么做了下来,一直到你们来。”
“听说我们这儿学校重建,又能读书了,第二年好些人又把孩子们都送了回来,外面教育资源是好,可外地学生享受不到啊,我们学校现在也要什么有什么。这后面都是村里有钱了给扩建的,现在住宿条件也更好了,四个人一间,也都有自己的书桌,从前年开始都有镇上的家长送孩子来读书了。”
肖珩一行人跟在后面走,几个孩子是感受不到这些变化的,他们都是在条件顶尖的小学读书,四个人一间的宿舍他们都没见过,更不知道有自己的书桌有什么稀奇。
但他们也有感兴趣的地方,比如学校里的一些体育器材,他们就没见过。
肖念念走到一个单杠面前问:“刘响哥,这你们平时也学吗?”
刘响走过去,伸手往单杠上一挂:“体育器材啊,我不会,就这么荡着玩儿。其实以前最喜欢在草丛里找蛐蛐,以前这一片都是荒草,里面蛐蛐可多了,特别好玩儿。”
在刘响心里,小时候虽然家里不算有钱,但他过得真算得上快乐。哪怕是冬天坐在教室里流冰鼻涕,他也觉得那是现在能拿出来的一种谈资,请同学来家里玩都会带他们来学校转转,说说小学时候的艰难不易,这会儿又开始跟弟弟妹妹们显摆:
“哥苦过来的,农村孩子,有毅力,不然能这样也考上大学?我那会儿上完课人都僵了,咱这地方冬天多冷,雪下起来连人都能埋咯,但哥就坚持,不坚持回家我爸妈轮流揍我,就这么一步步考出去了。你们也念小学呢吧?都有什么呀?”
肖念念够不着单杠,她就去旁边的器材上转着,“很多很多,不过这些体育器材我们不都学的,学生可以自己选喜欢的学,我就是马球队的,还有学古典舞,其他也玩了几个。”
肖遇给姐姐捧场:“我姐姐都是马球队的主力选手了,他们队她最小,跳舞也在期末联欢会上拿过第二名的,我姐可厉害了。”
肖念念拍拍弟弟:“要低调,我弟弟也很厉害啊,他去年都代表棋社拿下了小学生围棋冠军。我哥也是,都是校医队的见习救护了。”
小夏也拍拍妹妹:“要低调。刘响哥,你毕业就留在家里吗?”
刘响点点头:“嗯,我爸妈都年纪大了,我爸又要张罗村里的事,我得担起家业啊,我们家那么大片果园,还有民宿生意,我妈一个人都忙不过来。我打算再搞个视频账号,就每天拍拍村里的变化发展,一是宣传我们村,二是赚点零花。过几年你们再来,我那果园旁边还得有几处小房子,到时候你们来住,随便住多久。”
在刘响眼中,父亲的思想是保守的,但在行动力这方面,他又很激进。
就说这果园,他就是村里第一个做的人,后来向晴进村,他顶上村长的位置,也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很少会有停下来琢磨行不行的时候。
在他看来,能办到就去办,按着高标准走,怎么也能得个中现状。他要不引进进口品种,人大老板们来了就能把厂建在他们村?这都是高要求的好处。
正因为有了这个村民带头人的极度配合,向晴在村里的工作才开展得毫无滞碍,现在双方成了亲戚,刘村长只有更配合工作的份儿。
而村民们的心理也因为向晴的婚姻进展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他们认为向支书嫁到他们村就是要一直留在他们村了,那以后什么项目就都能试着做了,总归不会干到一半向支书就跑了。
婚礼第二天晚上,向晴跟老家人痛痛快快地喝了顿酒,说起婚姻,她很务实:
“我跟刘老师其实都没有特别需要婚姻,也不打算要孩子,生活和工作上也都有默契,就没必要再去走个仪式。”
“可不结婚,我始终是个外人,村民们总担心我干到一半就走了,就不能那么配合。刘老师这学校也需要更多的机会和平台,那做向家女婿肯定会比他现在能接触到更多的机会,两边的资源整合,让双方在事业上都能更好施展,这就是我们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