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最有可能的手
最有可能的手可能去驾驶一辆汽车
公路的拐弯处是一家啤酒屋
在所有的视线内，啤酒可以从嘴唇边滑行
最有可能的手接触到了已死的车祸中的少女
瘦削的少女，仿佛不经意的巳经屈曲、冰凉
死亡不可以颂扬，向着夕阳运行，死亡不可以凝视
死亡照射着纱窗帘，另一只手半闭着
最有可能的手指向前面的一片空地
我们立刻明白水管里正在漏水
水渍带着损坏的程度使我们重现出来
但是，你会不会在不可争辩的事实中低头
最有可能的手接近窗玻璃正透过单层窗帘的厚垂
1995.3.14
29.我已发誓
已有的困难早已解释清楚
在屋子外面，他们戴着尖拱头盔
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城市已经下陷
那些预言家早已燃烧着一支火炬
并且已经在歌剧院的大门口带来了台词
我的脚，我的手、我的牙齿和照明的效果
同样的一个黑色的号码
截住了他们的去路，把他团团围住
我已发誓，又宽阔，又平静
我已不会死去。其中深绿色的是那刀尖
我已发誓，越来越狭，到后来便是刀尖
我已发誓，凹进去的海湾像一张难以预料的底牌
1995.3.14
30.明亮的密码
我将在四月的某一天迁居
整个循环像又陡、又滑、又潮湿的楼梯
三十多年已经过去，钥匙发出一种
或长或短的声音，忧愁已经
抛掷在一个椭圆形的镜子中
我是怎样秘密地回忆到生活中的矛盾
钥匙正在打开第二道门，我正在从中
感受到一种侥幸的喜悦，楼下的疯子正在下楼
她可以绕开我长久保存的寒冷
而我可以在她消沉的每一步中撒退
现在，我正看见钥匙翻卷起一秒钟后的波浪
呵，报纸的旋转已经暗喻出明亮的密码
1995.3.14
31.三月十六日的电话
荫夫的声音从上海外滩边传来
我知道这种声音正在竭力挽救
我身体中的某一部份半透明的皮肤
我此刻的乳房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欲望
他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在上海外滩西部的
一座花园饭店里，一直越过宽广的码头
那个高大而英俊的三十八岁的男人
映现出我孤单一人的缘故，我一直回忆
我们在一座啤酒花园举着杯子
他的声音擦过我头发的倾斜度
午夜上升，他的声音，只是道路，只是啤酒
损坏的四分之三的道路——也许是我的思念
1995.3.16
32.三月十八日是星期六
这一天我刚刚写着《随波逐流的故事》
它是一个杀手训练一个杀手的故事
我坐在低温度的房间里，没有一个男人
可以过来说话、性交或互相攻击
低温度的房间里，停电并且丧失热情
远处几个孩子在学骑自行车
有的在踢足球，赢了还是输了
这是一个问题。而街上的树已经开始挣扎
哦，应该到商场去，到塑料模特身边去
应该去占据一道极佳的菜肴
应该在漫长的寂静中，记载一条街道上
随风已不见踪影的一条绳子和一条桥梁
1995.3.18
33.控制住焦虑和欲望的办法
是眺望使得那个男人的身影
变得模糊而清晰起来的，那么，问题在眺望
一秒钟或另一秒钟的交叉中
那个人提着皮箱已经死去，成为记忆
一扇小门中一阵风在动，并已吹走
一道窗户中，他在更衣时感到十分满意
奔往一个非去不可的目标
就像射出一枚毫不耽搁的子弹那样坚决
哦，我的心不穿越睡眠时看见的东西
哦，我的脾气简单而复杂地反抗着那片树叶
令人焦虑的仍然是晚餐时余辉在窗台上飘浮
在额骨和鼻梁上有着无法澄清的苍白和忧郁
1995.3.18
34.我的香水和问题令人晕眩
一支鹅毛笔溅起墨水中的黑色纹路
坐在窗口，靠近一部日本轿车的停车场
速度和一只灰鸟的相互平衡
都在趋于发生在数秒之内的
那条优雅的沙流的交叉口
曾消磨了一件工具，比如渔具和儿童风车
此刻，我的香水和问题令人晕眩
不仅让男人晕眩，同时也让我
避开了一群蚯蚓在尘土中
那辆日本轿车明确的证明
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一个人抑制住的困难
并不会像我身上的香水和问题那样令人晕眩
1995.3.28
35.你好！你好！
一座小旅馆所缺乏的是一个怀疑而孤独的
并且嚎叫着的旅客，一支烟囱和贮气罐
都已碰碎并且已经无人操作和观望
在三月底的那些充满湿气的夜晚
一些人在一声不吭地做爱，厚重的丝窗帘
告诉我们一切事物都在突变和转换
一些人在谈论美国人和英国人
你好，你好！在一道红黄蓝白的墙壁下
你好！你好！在这些时间里手中的盒子已经打开
你好！我们到银行那边的银白色
白夜之中去，它的灾难，它的节拍
都已经蜷缩进一个老太婆的身体中
1995.3.28
36.隔壁的房东家里
他们的宝贝儿子又胆怯又敏感地迈着步子
正在捉住墙壁上迎风飞舞的一只蚊子
而那位妇女是一位年轻母亲
手指上晕眩地闪现一枚戒指
夕阳已经继续前行，沿着窗户
使一个家庭的隐秘处变成了黄色
正在变黑的是他们的双眼
有时候曾经袒露出来却又隐晦下去
更醇芳更入味的正是那间起居室
一朵玫瑰毫不犹豫地包围住了
他们令人倦怠时的赘句
而他们的宝贝儿子在一个停顿的重音中正在阅读
1995.3.28
37.咀嚼声像一阵风
慢慢地不管是一个人启齿时的胆怯
都把它放进去，那间房子那窗户
那些杀鱼的人，那口缸中的大米
抽搐起来的肩头和一个人读书的声音
这声音说，城中的人已经全部被淹死
那声音说，快跑，快紧张地跑出去
我坐在厨房中，咀嚼声像一陈风
将一个人的困惑全部带走
将一个人的忧愁突然抛下
风已经描绘出了郁郁葱葱的紫杉树
我坐在厨房中，咀嚼声像一阵风
也没有第二声叫喊惊动了一只沙灰色的猫
1995.3.28
38.这些问题和这些蚂蚁
在问题出现以前，蚂蚁们已经纷纷出动
它们从街道的角落里溜出来
顺着沙灰色的墙角，高低起伏的移动
割草机在公园的青草中发出声音
一阵呼啸的声音，到底是狂欢声还是痛泣声
每每当你抬起头来，问题已经无法制止
而蚂蚁们依然在暴雨之前移动在路上
蚂蚁们的路是一条沙灰色的靠近墙角的路
但是问题显然不能像蚂蚁一样逃离
问题弥散成风和沙，碎沫和问题的恐怖
就像一个在炎热的午后手执扇子的妇女
在林荫道上旋转着化成一匹中国丝绸
1995.3.28
39.车轮，车轮
下午在布满曲线与皱褶的窗帷中
看见了我衰败的镜子中的自我
是从某个公园口到达的云絮般的游动
将这只手拿开，拿开了手镯和一团火光
将异物轻轻地带走，到某个洞口
你孤身一人踽踽而行达到一座小镇
将镜子中衰败的微笑同时也带走
车轮，车轮，面对面地迟钝或敏税
就像微不足道的刀尖上的血液
这些血液在停滞、转弯、并且消磨时光
车轮，惟有郊外的车轮声
像一条中国谚语中蚊子的逼真和虚假
1995.3.28
40.燕子在水面上飞
燕子在水面上飞，飞来飞去都会死去
在燕子的胃头里，我们看见的骨头
纤弱像一首日本诗歌。我去撒退，
我在竭尽全力地面对燕子的一根纤小的骨头
面对敲门时我在室内木讷而忧愁
燕子在水面上飞，飞来飞去都会死去
这种无言的结局，发生在数秒钟之内
稠密拥挤的街道会遵循燕子的方式
既没有一只笼架也没有一把钥匙
没有稳固的逻辑可以让一只燕子不死
飞来飞去都会死去，就像一只玻璃球
只有用透明为我们带来安慰
1995.3.28
41.拐弯处下面
拐弯处下面是一团唾沫在消散
那个来自丘陵的人，他的鼻梁，他的气息
已经到了深玫瑰色的夜晚
哦，举着酒杯，那杯子多么单薄
使我们从梦中惊醒，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道
到处是摊贩们的乐园和艳丽的遮阳伞
我们来到拐弯处，来到某座商店旁边
螺旋形的楼梯，冒出一簇簇的花瓣
到处是水晶钻石，到处是鱼缸中的鱼
拐弯处下面是一座小学的操场
我的经历和我的记忆同样的在拐弯
转折，每当它飞过玻璃窗那目的愈加明确
1995.3.28
42.夜晚的牙齿
牙齿在松弛下来的身体中央深受触动
想到窗玻璃的底部，无人会重视那只虫蛾
跌倒了，扑腾着翔翼，我们的牙齿
经历着这一切，经历着疯狂和激烈的
笨拙方式，我观看我的牙齿
沿着窗外那只猫栖身的姿势
进行它的舞蹈，夜晩的牙宙
用惊异的努力进行它最后的牙齿的失败
我已意识到牙齿相互撞击交锋的结果
必定会是一顿极好的早餐
但是我牙齿中的语句现在正抵达
一张床，透过时断时续的雨丝的嗡嗡声
1995.3.28
43.我今晩的睡眠
于是我的怀疑就像我躺在床上
梦见的一片西班牙的沙漠与摩尔人的旧城堡
梦见可让我鞠躬的另一个陌生人的面孔
我的身上慢慢地飘来一层金色的花粉
使你着迷或者让他们追逐的谜语
此刻，我的鞋子已经很旧
明天我的新鞋子上的带子
带着我随意漫步，以那种暗号和障碍的结束
发出的我的契约书简上的一只手
晃动着，用一种深不可測的眼神
梦见那句话：真走运，啊真走运
于是，我的睡眠打破了沉寂的噁哨
1995.3.28
44.声音，对，是那声音
记忆力支撑着那凝重的，当我返回家
装帧我的黑白画，那天早晨我的父亲去世
现在，我的情侣手中没有武器
哦，我情侣的两只箱子同我们一样
躺在黑暗中，他的箱子中厚厚的书籍
以及毛料的西装和丝绸衬衣
聚集着全部的速度在那幽暗中找不到答案
在那幽暗中他的身体让我噤口无言
而欢乐流传了下来，就像一册笔记簿中
一大堆问题、一种神秘的性质
一个声音在亢奋之中穿行
并且一波三折的承担他的箱子放到峰巅之上
1995.3.28
